說來也是天意。
這譚爺不是別人,正是春妮和陳家的大苦主譚健!
譚健之所以想把這幾口大箱子運出去,其實也是藏了些僥倖心理。
他在這個小三進的宅子裡已經經營良久,地下工事都是修了不少,花了不少銀子和心血。
須知,此時的南京是個水城,沒後世的威尼斯那麼誇張卻也差不了太多,很依賴大小河流運輸通行。
要在這種水城修地下工事,僅是防水花的銀子就海了去了,饒是譚健這種做橫財生意、來錢快的人都止不住肉疼。
不過即便地下工事修的很隱秘,也是層中層,但他這邊已經有輕微的暴露嫌疑,他雖看不起錦衣衛,卻難保錦衣衛裡沒有高手,便臨時想了個法子,想把地下工事內的‘違.禁.品’運到別處。
就比如徐長青的那小宅子,平日裡一直都沒怎麼住人,譚健就想在後院挖個坑,先藏一藏這些東西。
不曾想,陰差陽錯下,正中到徐長青的槍口上。
“譚爺,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究竟是重金圈養的亡命精銳,譚健這幫麾下還是很給力的,很快便是收拾齊全,許多人外面甚至還披了一些皮甲、棉甲的。
譚健看着這些精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也是極爲滿意,點了點頭道:“出去都跟好了,儘量不要掉隊,掉隊了你們也知道該怎麼辦,爺我會重重撫卹你們的家眷!”
一衆亡命徒都是點頭。
他們本就是吃這碗刀口舔血的飯,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
身邊隨從取來南京城的地圖,譚健心中早已經有了思路,看了片刻也更爲清晰。
他準備先佯裝向太平橋方向突圍,實則要順着河道往南,此時雖晚,但秦淮河上正繁華呢,只要一進入河道,他便能逃之夭夭。
但計劃肯定不能說給嘍囉聽。
冷聲道:“走!”
很快,一幫人便龍精虎猛的出了門口。
譚健這個宅子正跟徐長青的宅子隔了一個門,這位置端的是精妙,正處在一個小三岔路口旁邊,往那突圍都行。
譚健雖是沒上過戰場打過仗,卻也熟知兵事,更瞭解南京城這些兵丁和錦衣衛的戰鬥力,就是一羣渣渣。
更別提,他手裡還有十幾顆土雷。
很快,一衆人便穿過了巷子,來到了河邊的大道上。
不遠處橋上值守的官兵迅速發現了他們,高呼道:“什麼人?!”
譚健二話不說,直接照顧身邊亡命徒動手。
“弟兄們,衝過去,衝過去才能活命哇……”
隨着一個心腹大吼一聲,二十幾號亡命徒便直接大呼大吼着開始突圍。
這邊值守的正好是張磊和徐大海。
一看到這幫黑衣人這麼囂張,而且裝備精良,張磊腿都有些軟了,他們錦衣衛撥弄沒什麼反抗力氣的官員、家眷,那是一把好手,手段真叫個層出不窮,卻何曾打過這等硬仗?
眼前這場面,稍有不慎,幾十號傷亡都不夠看的。
誰能承擔這種責任?
徐大海卻跟沒事人般優哉遊哉的點了袋煙,不爽道:“老張,你慌個球子?把這些惡匪嚇跑了咋辦?”
“額……”
張磊有點傻了,直想吐血,這位侯爺的家丁爺,這是個啥子腦子喲……但轉而張磊也明白過來,這可是威震天下的模範軍啊,這位家丁爺,肯定是有大本事的,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好好看看,威震天下的模範軍,到底有多強。
有徐大海和模範軍的兒郎們穩固陣勢,身邊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手縱然略有慌亂,卻是影響不到大局。
那些黑衣人亡命徒都快衝到眼前了卻見官軍還是沒有什麼反應,還以爲官軍害怕了,一個個不由更爲囂張。
直到他們都快要衝到前面模範軍兒郎們的臉上了,張磊等衆人魂兒都要被嚇飛出來了,徐大海這才漫不經心的一擺手。
早有準備多時的鳥銃兵兒郎們,頓時從後方伸出來一排黑黝黝的銃口。
“不好!”
“狗官軍有火器!”
“別怕,衝過去,咱們都有甲……”
“砰砰砰砰砰……”
就在這幫亡命徒一時有些分不清進退的時候,清脆的鳥銃嘀鳴直接撕裂了夜的寧靜。
旋即,讓張磊衆人終生難忘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
這些精壯強悍的亡命徒,就像是秋風中的落葉,哪怕他們披着甲,哪怕他們很驍勇,不要命,卻是……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直接便是橫屍一地。
身後方向,譚健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怎麼可能?
官軍的火器,何時這麼強大了?
他的手下們可都披着甲呢,有的人還披了好幾層甲,卻是……
“張大宇,你個瓜娃子,這好差事老子給你了,莫要給老子放跑了一個!”
還未等譚健反應過來,對面,徐大海已經叼着旱菸袋略不妥帖般晃着脖頸發佈了新的命令。
“好來,徐頭,您就瞧好吧!”
被點了名的模範軍把總張大宇頓時大喜,身邊兒郎們也是一個個振奮的不要不要,隨着他一聲招呼,幾十號長槍兵就猶如猛虎下山,一個個紅着眼睛的餓狼般直撲向譚健這些亡命徒。
“艹他孃的,跟他們拼了!~”
譚健眼睛也紅了,大吼一聲便招呼身邊僅剩的十幾個嘍囉往上頂。
這些亡命徒也是真不怕死,當然,更可能是害怕譚健的脅迫,很快便大吼着衝向這些如狼似虎的模範軍兒郎。
張磊的小心肝登時便忍不住提起來。
心中止不住叫苦:‘這位家丁爺怎麼這麼魯莽啊。萬一要是在這裡有模範軍的大爺們受了傷,乃至是陣亡了,自己這小身板,怎的跟侯爺交代哇……’
“噗!”
“噗噗噗……”
然而。
還沒等張磊叫完苦,眼前的景象,已經是讓他徹底傻了。
這幫明顯都是狠人的亡命徒……此時卻一個個簡直就像是紙糊的,根本就沒有對這些模範軍的大爺們造成真的是一絲一毫的傷害,已經是橫屍遍地……
特別是他們那種死狀……
這必定要成爲張磊,包括今晚所有目睹之人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這些亡命徒,一個個皆是咽喉被捅穿,許多人一時還沒死透,止不住的直抽抽,搞的跟殺豬放血一樣,流出來的血無比新鮮……
“這,這,這,這哪是……這他孃的簡直就是大炮打蚊子啊……”
張磊哆嗦着腿,終於是說出來一句完整話。別說,倒還真貼切此時的景象。
戰無不勝,橫掃天下的模範軍此時對付這幫亡命徒,可不就是大炮打蚊子嗎?
“嘿!”
“孫賊,你還準備跑是怎地?!”
這時,譚健身邊已經只剩下兩個心腹隨從,雖都是好手,但在模範軍這幾十號兒郎面前,就像是不設防的少女。
張大宇卻並沒有貿然往上衝,而是用帶着京腔的語調,玩味的審視譚健幾人。
主要是此時的地形,譚健三人正處在巷子口,如果他們要衝進巷子口裡,便是模範軍要追他們也得費上一番手腳。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譚健此時已經冷汗如雨下,強撐着最後的平穩質問張大宇。
他此時倒不是不想跑,卻是看到,這些長槍兵的身後,有黑黝黝的銃口已經伸過來。
剛纔他已經切身體會到了這些玩意的可怕,絕不是普通官軍能夠擁有。
而且。
譚健對自己也有着很強的底氣!
他掌握的東西很多,如果能找對人,未必不能換個活命,乃至……還能有個更好的新前程。
兩權相害取其輕。
像是譚健這種老油條,自然也就不難做出選擇了。
“嘿。”
“老子是什麼人?老子是什麼人你看不出來嗎?!孫賊,爺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你他孃的要是敢跟爺我亂來,讓你爺我不好交代,嘿~,爺我不介意讓你好好嚐嚐咱們模範軍的手段!”
張大宇儼然是個老兵痞,就像是抓住了老鼠的貓一般戲弄着譚健。
身邊兒郎們也都是冷笑。
模範軍縱然軍紀嚴明,但有些東西,便是徐長青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須知,‘戰後創傷症’可不是鬧着玩的,哪怕是漢人的忍耐力,也必須要做出適時的疏導。
更別提,此時這種機會,就算是張大宇他們把譚健玩死,也不用承擔什麼責任。
當然,這是在他們不知道譚健身份的前提下。
倘若知道譚健的身份,他們還敢往死裡玩他,一百軍棍瞭解一下。
一個月下不了牀是肯定的了。
“模範軍?”
譚健死死的咬着牙,旋即不由不斷連連搖頭苦笑:“我就知道是這樣,我就知道是這樣啊……”
說着,他緩緩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傷害,一邊低聲道:“這位軍爺,我投降,你別殺我,你也最好別傷害我。我有重要情報,要對海城侯爺稟報!相信我,軍爺,你要是能活捉我,至少能官升一級。但是你恐怕得做好保密工作!”
“嗯?”
張大宇眉頭頓時一皺:“你個龜兒子滴,敢唬你爺?”
或許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廝川腔都蹦出來。
這也是模範軍兒郎們的特色之一。
海城是個具有強大包容性的城市,也有着一些蜀地逃難過來的人討生活,做生意,加之徐長青偶爾也會蹦出幾句川蜀話,這就造成了這種官話加着方言的模式在模範軍中很流行。
譚健的兩個隨從此時也已經放下了武器。
譚健見這張大宇是個明白人,也放鬆了不少,笑道:“軍爺,您只要做好保密工作,並且,告訴海城侯爺,我叫譚健!海城侯爺若不給您重賞,我這顆腦袋,軍爺您隨時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