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怒罵兩人一頓,但也知道罵他們其實也沒用,眼下不知公孫蘭生死音訊,這纔是最麻煩的事情。還是那兩種推測,一則公孫蘭夜探禁地被擒,若是如此的話,嚴莊和安慶緒這一路上不露聲色,戲演的未免太好了些。二則便是公孫蘭並未被擒獲,而是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耽擱了回來。以公孫蘭的身手,若是出入雄武城中軍士把守的禁地都不能全身而退的話,那也太小瞧了她。
這兩種可能性都有,王源不是盲目樂觀,但他偏向於第二種可能。若公孫蘭真的被擒獲,嚴莊和安慶緒和自己演戲其實也沒多大意義,直接在雄武城中便可翻臉拿了自己。而若是第二種的話,公孫蘭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竟然連回來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此消失的無影無蹤,顯然極不尋常了。
“你二人都起來吧,罵你們也是無用,我現在也沒心思處置你們。若是公孫表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便是罪魁禍首,還不給我退出去。”王源長嘆坐下。
劉德海磕頭道:“欽使請准許卑職率人去找公孫姑娘去。”
王源冷笑道:“找?何處去找?回雄武城去找?還是在這黃山野地裡亂找?再說,咱們身邊有嚴莊和安慶緒陪着,你就不怕反而被他們知曉此事?還不給我出去。”
劉德海滿臉羞愧起身退出帳外。柳鈞依舊跪在王源面前不動,王源冷聲道:“你也出去。”
“老師,學生知錯了,學生沒想到會釀成如此大禍,請老師責罰我。”柳鈞靜靜道。
王源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回去自己思過吧,我要靜一靜想一想,現在沒空去想責罰你的事情。我一直告訴你,遇事三思而行,要考慮利弊周全,而不是憑衝動作事。哎……你都當了耳旁風了。你歲數小,這事兒原也不能多責怪你,你回去吧。”
柳鈞雙目含淚起身,看了一眼王源,見王源面帶愁容坐在那裡,眼睛看着燭火跳躍,根本沒看自己一眼,心知王源對自己極度失望,心中如刀絞一般。躬身作了一揖,緩緩退出帳外。
王源靜靜的坐在帳篷裡思索着該怎麼辦,心中亂如一團麻,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眼前的情形。青雲兒站在一旁關切的看着王源,也不敢出身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外有腳步聲響起,有人‘咦’了一聲,之後柳薰直的聲音響起:“二郎歇息了麼?”
青雲兒忙道:“柳先生麼?公子沒睡呢。”
王源從僵坐狀態恢復過來,朝帳篷口叫道:“柳先生請進。”
柳薰直掀開帳篷門簾進來,拱手行禮。王源起身還禮,關切道:“
先生身染風寒不是服藥早早睡下了麼?怎地又起來了?身子要緊,後面更難熬,要保重身子啊。”
柳薰直微笑道:“多謝二郎關心老朽身子,老朽死不了。天一黑就睡了,睡到半夜就醒了,再也睡不著了。看着二郎的帳篷裡還亮着燈,老朽便來瞧瞧。”
王源一愣,扭頭問道:“現在幾時了?”
青雲兒道:“三更過了。”
王源訝異道:“都這麼晚了!”
柳薰直微笑道:“二郎心中定是有極爲關切之事,所以夜不能寐啊,老朽明白的,確實揪心的很。”
王源嘆了口氣道:“何嘗不是,我現在正束手無策呢。”
柳薰直點點頭,忽道:“帳外劉德海將軍和柳小公子犯了什麼錯?兩人都跪在帳外呢,是二郎罰他們跪的?”
王源一愣道:“怎麼?他們都跪在帳外麼?”
柳薰直道:“是啊,剛纔老朽進來的時候,兩人都跪在地上,我問他們他們也不說話,這麼冷的天,跪在外邊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若是沒什麼大錯的話,二郎便饒了他們吧。”
王源站起身來大步出了帳篷來到外邊,但見十幾步外的泥地裡,劉德海和柳鈞並排跪在地上,垂着頭身子搖搖晃晃。周圍圍着幾名護衛,正在一旁升起火堆來給兩人取暖。
王源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伸手扶住柳鈞的身體,柳鈞虛弱無力的一擺手,口中打着禿嚕道:“你們……你們別管我,我自犯了錯,便該受到懲罰。誰也別來勸我,不然我……我……”
“不然你便怎樣?”王源道。
柳鈞愕然擡頭,但見他一張小臉凍得青紫,嘴脣烏黑,上下牙都在打顫。
“老……老師!”
王源伸手撫他臉蛋,觸手冰冷刺骨,於是脫下身上的大氅將柳鈞裹起來吩咐道:“送柳鈞回帳篷,熬些熱薑湯給他喝,帳篷裡多升兩隻火盆。”
“老師……”柳鈞流下眼淚來。
“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寧願流血也不流淚,你的悔意我明白了,不用這麼糟踐自己,若是病了,我可真要送你回長安了。”
柳鈞連連點頭,兩名護衛左右攙扶着他回帳篷去了。劉德海的狀況好一些,但也凍得涕淚橫流渾身冰冷,王源安慰了他幾句,也命人將他送回住處歇息。
回到帳中,王源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柳薰直,柳薰直這才明白,爲何這兩人要跪在帳外自罰。
“原來如此,劉將軍和柳小公子確實多事了,哎,公孫姑娘對二郎的保護一直很周全,聽到有奇怪的
事情自然是要去打探一番了。不過……照這麼看來,老朽倒是認爲公孫姑娘不會有性命之憂。”柳薰直道。
王源道:“何以見得?”
柳薰直道:“公孫姑娘若是在雄武城失手被擒的話,雄武城中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進雄武城的時候,我便讓趙五郎他們注意城中的動靜,以公孫姑娘的功夫,就算行跡敗露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起碼要殺個昏天黑地鬧得人仰馬翻纔是,事實上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沒消息便是好消息呢。”
王源微微點頭,這倒也是一條佐證,以公孫蘭的武功,想要秒殺她是不可能的,生擒她更是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確實會鬧得人仰馬翻。而事實上直到自己離開雄武城,城裡平靜如常,一點消息也沒有。路過北城禁區的時候那裡也沒有什麼慌亂的跡象,顯然那晚沒發生過什麼。
“至於爲何公孫姑娘甚至沒有來得及回來說一聲,老朽覺得恰恰證明公孫姑娘無恙。也許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急於跟着去追查下去,所以才無暇回來說明。要麼便是怕丟失線索,要麼便是這個秘密極爲重大,總之,老朽覺得,事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公孫姑娘也許很快便會趕回,到時候一切都明瞭了。”柳薰直繼續道。
王源聽了柳薰直的一番分析,心中稍稍安穩。不管是柳薰直的目的是安慰自己也好,但不得不說他的分析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王源也寧願相信他的分析是正確的,也許謎底很快就要揭開了。
次日清晨開拔再行,大隊人馬加快了速度,因爲所有人都在抱怨行軍速度太慢,每日露營多受苦楚,王源也只能勉強跟上大隊人馬。天黑之前,終於趕到了嬀州郡治所所在之地清夷軍。
清夷軍是女帝則天時設立的軍鎮,以流經嬀州境內的清夷水爲名,而且顧名思義,清夷清夷,清除蠻夷,倒也很合適。作爲嬀州郡的治所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之前嬀州郡治所在逐鹿縣,距離邊境太遠,不利於調配兵馬,而清夷軍鎮距離和奚族的邊境卻只有百餘里的距離了。
當晚,嬀州太守錢文魁設宴招待王源一行,吃喝到二更天,王源醉醺醺回到館驛之中歇息,剛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窗戶無風自開的聲音。青雲兒甚是警覺,起身握牀邊兵刃看去,但見一條黑影從窗戶中飄然而入。
“誰?”青雲兒低喝。
“噤聲,是我。”來人輕聲說話,回身關上了窗戶。
“公孫姐姐?”青雲兒驚喜的問道。
來人點起桌上的蠟燭,一張略帶疲倦的俏臉在黑暗中緩緩浮現,不是公孫蘭更是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