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王源進宮向玄宗和貴妃辭行。雖然纔回長安三日,但王源其實已經歸心似箭,該辦的事情已經辦了,早日回到劍南準備進攻野牛城纔是王源心中急切想做的事情。在長安多呆一日,便會多一些紛擾和危險,王源不想夜長夢多。
秋高氣爽,百花園中沉香亭畔,秋菊飄香,香氣馥郁。玄宗和楊貴妃在此享受秋日的大好時光,王源覲見時,玄宗正帶着楊貴妃楊國忠秦國夫人等人在百花園中游園賞菊。一副其樂融融之景。
內侍引王源覲見,站在花壇邊的玄宗見到王源頓時笑呵呵的招手道:“王源快來,朕正在和國忠說起你呢。”
王源見禮畢,笑道:“不知陛下和左相說臣什麼?”
秦國夫人在旁語氣悠然笑道:“還能說你壞話不成?都在誇你呢。”
玄宗笑道:“八姨說的對,正在誇獎你。”
王源忙道:“臣怎麼敢當?”
楊國忠撫須笑道:“如何不敢當?我大唐後起之秀中誰人能出你之右?”
玄宗點頭道:“是啊,剛纔和國忠談及你只有十九歲而已,朕一下子想起了朕十九歲的時候。朕十九歲那年,母后和嫡母劉妃雙雙失蹤,至今屍骨無存不知所蹤。那時候的我迷茫惶然,每日只知飲酒消愁,頹廢之極。想想那時的朕,可不及如今的你。”
玄宗說的是在他登基八年前的長壽二年的事情,那時候天下還是武氏的天下,李氏皇族死的死殺的殺活下來的個個惶然不可終日,生恐武則天的屠刀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那時玄宗還是李隆基,也還只有十九歲。但在一夜之間,疼愛他的生母竇氏和皇妃劉氏一夜之間雙雙失蹤,連屍首都找不到,當時的李隆基像是天塌下來了一般,惶然不可終日。雖然他知道是武皇下的手,但他卻毫無辦法。想起那段日子,玄宗至今仍舊心有餘悸。
衆人見勾起了玄宗的往事,均不敢說話。王源忙道:“陛下當時是潛龍在淵,只待機會一到便龍飛九天之上。事實證明,陛下當時不是頹廢,而是隱忍。臣十九歲跟陛下的十九歲焉能相比?如今我大唐盛世皇朝,都開創於陛下之手,陛下之光若日月之輝,我等臣子便如米粒螢火,焉能與之爭輝?”
玄宗哈哈大笑道:“王源的嘴巴越發的甜了,國忠是不是教了你如何在朕面前說話?國忠啊,你自己說些朕愛聽的話便也罷了,可不要教壞了王源。”
楊國忠撓頭道:“陛下,臣冤枉啊,臣可沒教王源這麼說話,這都是他自己說出的話,跟臣可沒幹系。陛下又來尋臣的開心了。哎,罷了,陛下越發的不尊重臣了。”
玄宗呵呵笑道:“如何不尊重你?你又來賣乖了,是不是又看上了朕書房裡的哪個物件了。這回是朕的玉硯臺,還是朕書架上的馬踏飛燕唐三彩?”
楊國忠笑道:“陛下若賞了那唐三彩給臣,臣便覺得陛下尊重臣了。”
玄宗和貴妃秦國夫人等一陣大笑,玄宗指着楊國忠的鼻子道:“叫朕怎麼說你。堂堂大唐左相,天天跟個乞丐一般向朕要這要那,罷了,那馬踏飛燕便賞你了。”
楊國忠高聲謝恩跪謝,玄宗撫須呵呵而笑,神情甚是愉悅。王源在旁微笑旁觀,心中暗自吃驚。眼前這一幕恐怕是楊國忠和楊氏姐妹和玄宗相處的一種常態。君臣之間能夠以這種打趣笑謔的方式相處,足見楊國忠在玄宗心目中已經到了何種親密的地步。
玄宗扭頭過來微笑看着王源道:“王源,朕也賞賜你一物吧,你想要什麼?”
王源忙道:“微臣可不敢向陛下討要物事,無功不受祿。”
楊國忠翻白眼道:“這是什麼話?你要這麼說,我豈非要將陛下賞賜之物都要還給陛下了?”
玄宗笑道:“是啊,你這是逼着國忠將從朕這裡弄去的東西都原物奉還了。”
王源笑道:“這樣麼?那陛下隨便賞賜一物給臣便是。”
玄宗搖頭道:“那有什麼意思?朕賞賜之物必是你渴求之物,朕給你個你不喜歡的,你不開心,朕豈非更不開心?”
王源仰頭想了想,很想說:你賞賜個百八十萬貫錢給我。但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除此之外,王源也不知道想要什麼,一時僵在那裡。
一旁的楊貴妃輕輕的開口道:“陛下,王源是邊鎮節度使,肩負着一方重任,又是我大唐的領軍之將。陛下莫若賞賜他一柄兵器,讓他爲大唐多立功勳,奮勇殺敵。臣妾看,陛下書房中掛的那柄寶劍賞賜給他便是。”
玄宗哈哈笑道:“還是愛妃心思快,眼力也足。那柄劍可是一柄神兵利刃,劍名破軍,乃是朕十幾年前所得,那是朕的愛物啊。罷了,賞給你了。”
王源忙道:“陛下的愛物,臣可不敢要。”
玄宗道:“朕老了,朕的劍也派不上用場了。賞你可不是給你把玩的,貴妃的話你沒聽到麼?要你持此劍爲朕殺敵立功的。你不是要攻野牛城麼?正好讓這破軍寶劍飲一飲吐蕃人的血。賞給你了。”
“陛下說的好。王源執此劍爲陛下殺敵,便等於是陛下在親自殺敵了。”楊國忠撫掌道。
玄宗呵呵而笑,王源忙跪拜謝恩。高力士立刻命人去御書房取了那破軍劍來,待王源出宮之時讓他攜帶出宮。
衆人跟着玄宗和貴妃在百花園中徜徉一番,賞着園中盛開的金菊,君臣之間便走邊談其樂融融。不久後高力士看出玄宗有疲憊之態,便建議去沉香亭坐着休憩喝茶。於是衆人回到沉香亭中,茶水擺上,喝茶休息。
玄宗喝了幾口茶水,擦了把臉之後精神好了些,對王源微笑道:“王源,你今日進
宮來辭行,朕本想留你在京城多住幾日,但你身上要務纏身,朕也不耽誤你。但你答應了朕的事情可不要忘了。臨行之前,你前日答應給朕譜一曲新曲,可曾給朕譜好了?”
王源笑道:“豈敢對陛下輕言許諾。曲已經譜好了。”
玄宗大喜道:“何不一奏?來人,召樂師前來。”
不久後,十幾名樂師匆匆而來,到沉香亭下花圃間的空地上聚集。王源出了亭子,來到一干樂師歌女之間,同他們低聲交談,將自己要奏的曲子對他們輕聲哼唱一番,商量了如何配備樂器。這些宮廷樂師都是行家裡手,在音樂上極好溝通,王源稍微說一說他們便立刻領會意圖。花了不到一刻鐘,便融合貫通,明白關竅所在了。
王源回到亭上,玄宗正等的有些心焦,王源拱手道:“陛下,臣可以開始了,但時間倉促,或許倉促粗糙,請陛下莫要見諒。”
玄宗擺手道:“朕可不會挑你的刺,快去奏來。”
王源拱手退到屏風之後,‘叮咚咚’一聲琴絃響過,頓時亭內外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側耳傾聽。但聽橫笛聲起,悠揚婉轉,片刻之後,琴音若流水般響起,笛聲變小,琵琶,洞簫之聲緩緩進入,悅耳的樂聲中,一個男聲輕聲開唱。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歌聲中,王源緩步從屏風後現身,手握湘妃竹笛,輕聲歌唱。衆人這才明白,原來是王源親自獻唱,難怪聽着歌喉不算好,但王源的歌聲卻很有一番感染力。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方向。
卻見依稀彷彿,
她在水的中央。
……
我願逆流而上,
與她輕言細語。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曲折無已。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足跡。
卻見彷彿依稀,
她在水中佇立。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隨着王源略微提高的最後尾音緩緩消逝,沉香亭外鴉雀無聲,衆人都被這首新曲的旋律和歌詞所吸引,沉靜在歌曲的氛圍之中。
歌聲停息之後,所有人都靜靜不動,耳聽亭外秋風颯然,吹動金黃的菊花燦爛而寂寞的開放着。不遠處龍池中波光瀲灩,池邊綠柳依依,孤獨搖弋。
座上秦國夫人滿目含情,癡癡看着王源。在她看來,這首曲子正是爲她而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