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洪水阻斷了淇水兩岸,水流洶涌漫延至兩側的堤岸,南北堤岸邊的叛軍士兵紛紛撤離岸邊數十步遠,躲避漫卷的洪流。
叛軍先鋒將軍袁斌早已抵達了淇水對岸,他是先鋒官,這又是個立功的大好機會,袁斌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他是第一批來到對岸的將領之一。此刻突入而來的洪流也讓袁斌意識到形勢不妙,但他並沒有慌亂,畢竟此刻已經渡河的兵馬高達萬人,並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
袁斌迅速和幾名已經渡河的將領商議了幾句,所有的將領都意識到這洪水來的蹊蹺,恐怕是唐軍的詭計。於是袁斌立刻下令渡河兵馬結成防禦陣型,在淇水南岸裡許方圓列陣防禦。
在袁斌等人的迅速反應之下,混亂的兵馬很快便平靜下來,萬餘叛軍迅速列四方之陣,盾槍兵在外,弓箭手在內,結成標準的防禦騎兵突襲之陣。因爲袁斌知道,唐軍是有一隻精銳騎兵的,此事若是唐人進攻,必是以騎兵衝鋒。故而結防騎兵的四方盾陣是最佳的選擇。
不久後,嚴密防備的叛軍兵馬看到了唐軍進攻的兵馬的身影。牛頭山下的朦朧夜色之中,一排排黑乎乎的人影在夜色之中顯現。以今晚的能見度,能看到這些黑乎乎的人影,便說明他們已經在弓箭的射程之內了。只是讓人疑惑的是,唐軍居然不是騎兵突襲,這緩緩靠近的黑色人影顯然是一羣步兵。
但袁斌也無暇去思考這個問題,既然敵人進攻,且已經在射程之內,沒有理由不下令放箭。於是一聲令下,兩千多弓箭手開始朝緩緩逼上前來的唐軍施射。片刻之後,對方也開始還擊,雙方你來我往,箭支在空中如流螢般飛舞,紛紛落入對方的陣型之中,很快,雙方便傷亡巨大。
但很快,袁斌便發現己方的傷亡好像更大一些,而對方的傷亡好像很少。因爲密集的箭支射中盾牌的聲音像是爆豆一般的乒乓作響。落在敵軍陣型上的箭支就如同落在瓦面上的雨滴一般跳躍着,那顯然是有盾牌遮擋的緣故。而己方的盾兵也有兩千多,但他們可無法替近萬兵馬遮擋箭支。
更加可氣的是,對方竟然在七八十步外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他們以大盾支地,組成了嚴密的盾牆和盾頂,像是在原地造了一座座鐵房子。弓箭手從盾牌後方射出募集的弩箭毫不留情的對叛軍進行着遠程射殺。他們根本沒有打算衝到近前肉搏,而是要進行遠程的弓箭對射,因爲顯然他們也知道在防護方面自己的是有優勢的。
事實也是如此,雙方對射的結果明顯是叛軍吃虧,他們目標又大,防護能力又不高。而他們的對手擁有足夠數量的盾牌作爲防護,且那些盾牌面積巨大,組成盾牆之後更是有一種風雨不透的堅固工事一般的感覺。僅僅盞茶時間的對射之後,死傷人數
立見高下。叛軍士兵被射殺七八百人,而攻擊的唐軍死傷不到三百人。
“他孃的,停止放箭,給我衝上去將他們全部宰了。他們不過兩千人左右,咱們倒要跟他們對射箭,直接將他們碾成肉泥便是。”袁斌終於忍不住了,大聲下令道。
“袁將軍,不可啊。一衝鋒,陣型便亂了。唐人騎兵若是趁亂突襲,那可如何是好?渡河之前常太守可是交代了,渡河後先以陣型防禦唐軍騎兵突襲,因爲那是最致命的。咱們可不能亂了陣型。”一名將軍忙勸解道。
“呸,常將軍所言是不假,但他可曾預料到唐人會用這般無賴的招式來進攻?若不衝上去宰了他們,光是這些盾牌掩護的弓箭手便夠我們喝一壺的了。這麼一小會我們便已經死傷一千多人了,再過一會,人都死光了,卻連對方的毛沒摸到一根。”袁斌怒道。
幾名將領也甚是無語,袁斌說的可不假,這麼下去豈非要遭受慘重的損失,這可是絕對不成的。現在對岸的兵馬過不來,難不成要窩在這裡捱打不成?
“馬副將,秦副將,你二人率三千盾兵保護側翼。本將軍率兵衝上去宰了這幫兔崽子。若唐人騎兵來襲,你們也可以盾陣抵擋。纏住他們,待我宰了這些步兵便再收拾他們。你們看如何?”
袁斌也並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所以他提出了折中之計。幾名將領認爲也只能如此,於是紛紛點頭同意。片刻後叛軍陣型變化,陣前盾槍兵紛紛撤往左右兩側重新佈防,袁斌則率近五千士兵從陣中衝出,朝數十步外的唐軍步兵的鐵桶陣衝殺而至。兩側三千盾槍兵也隨着追擊的腳步延展陣型,保護住袁斌所率士兵的兩側側翼。
雙方相聚僅八十步左右,這距離即便是步兵衝鋒也用不了多久。只見叛軍兵馬如潮水般吶喊着衝向唐軍的陣型,眨眼之間便拉近了數十步。唐軍步兵顯然不願與之肉搏,倉促射出一輪箭雨,射殺了百餘名叛軍士兵之後便立刻開始向後逃竄。袁斌豈肯讓他們逃走,大聲喝罵着下令兵馬猛衝。雙方一逃一追,很快袁斌所率叛軍便追出兩百多步的距離。就在唐軍步兵被追上的時候,周圍的黑暗之中傳來了馬蹄的轟鳴之聲,與此同時,前方逃竄的唐軍步兵忽然轉身,如惡狼一般掉頭開始廝殺起來。
袁斌在聽到馬蹄聲的一瞬間便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原來對方的逃竄只是一個詭計,他們是想將戰線拉成狹長,讓自己的陣型處於混亂之中。而現在,自己的兩翼保護的盾槍兵因爲隨着自己追擊的步伐而陣型延展,此刻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而且數百步的距離大大拉長了盾槍兵的陣型,讓本可以組成數道的盾陣變得稀薄。沒有數層盾陣的保護,絕對無法有效阻止騎兵的衝鋒。
然而,袁斌醒
悟的太遲了,蹄聲隆隆想起,陣型兩側的黑暗之中,大批騎兵以極快的速度衝鋒而至。片刻後,唐軍騎兵撞上了薄弱的盾槍之陣,在付出百餘名騎兵的陣亡之後,硬生生將兩側撕開了兩道巨大的豁口,然後兩隊騎兵如洪流般衝入叛軍陣中。
唐軍騎兵從叛軍陣型之中剃刀般的交叉切割,以緊密的隊形踐踏斬殺着對手。一時間到處是兵刃入肉的切割聲,死亡之前的慘叫聲以及馬蹄踏碎骨頭的咔擦聲。唐軍騎兵手中持着的是清一色的長柄陌刀,這種在大唐最爲鋒利而先進的兵刃被用於騎兵手上更是發揮了它恐怖的作用,無論是刺殺劈砍上撩橫擊,雙面長鋒刃和鋒利刃首的陌刀均可勝任。這些鋒利的陌刀甚至可以直接切割鎖子甲,藉着戰馬衝鋒的力道將對手開腸破肚斬成兩截。兩隻唐軍騎兵雖然各自只有千人不到,但他們在密密麻麻的叛軍陣型之中交錯而過之後,留下的是兩道滿是血肉的通道。就像在夏天成熟了的麥田裡收割麥子一樣的簡單。
短短一炷香時間,兩支騎兵兵馬便自東往西從西往東貫穿了對手的陣型一個來回。然後他們衝出敵陣,消失在黑暗之中。
正當所有的叛軍兵馬都驚魂未定的趁機喘口氣的時候,但聽蹄聲轟鳴,唐軍騎兵再一次出現在兩側的夜色之中。他們並非撤離戰場,只是需要一個完美的助跑,完成下一次的完美衝鋒。
袁斌大聲下令所有兵馬立刻後撤,他想將兵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堅固的防禦陣型。唐軍騎兵似乎並不理會他,他們任由袁斌帶着數千兵馬往河岸便撤離,卻縱馬呼嘯而過,將拖在後方的兩千叛軍硬生生從叛軍大隊之中切割開來。前有千餘名唐軍鐵盾步兵的正面擠壓,後路被騎兵截斷,這兩千多叛軍被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命運。
片刻之後,他們便知道迎接他們的是何種命運,唐軍騎步兵合力圍殺一場血腥的大屠殺拉開序幕。這兩千叛軍雖然奮力抵抗,但他們卻早已無回天之力。很快,在一邊倒的屠殺之中,這些叛軍士兵終於幡然醒悟,他們紛紛拋下武器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王源下令將他們捆住手臂,命步兵押往後方交於顏真卿看管。
河岸附近,袁斌終於收攏手下剩餘的五千多兵馬重新布好防禦陣型。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兩千兵馬被唐軍圍殺,卻無能爲力。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能撐到後方的援兵可以渡河增援,因爲後方河道之中的洪水已經消退了大半,水流也不再湍急。只是河道之中遍佈淤泥和橫七豎八的樹木雜物,暫時還無法通過。不過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水位徹底落下,便可清理樹木障礙渡河了。
“堅守本陣,準備迎敵。”袁斌喘着粗氣下達了命令,他已經回過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