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昂被拎在半空中,身子晃悠悠的,一身白白的毛貼在身上,沒了往日裡炸成一團滾圓的可愛模樣,顯出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來。
走到水盆旁邊,姬指月把它按回水裡,伸手要香皂給它擦,半夏見她要親自給昂昂洗澡,興致更高,跑上來繼續在昂昂身上抹泡泡,濺了滿地的泡沫。
別的小宮女們見主子今天格外隨和,便又圍上來說笑玩鬧。
正玩的熱鬧的時候,門外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小太監,跪在地上磕頭顫聲說:“昭容娘娘,陛下讓您去未央湖上見駕。”
手上一鬆,昂昂得了空,立刻從水裡鑽出來,飛快的跑到角落裡縮起來躲着,圓圓的黑眼睛滿懷懼意。
姬指月擦擦手上的泡沫,回頭看那小太監,認得是常在爾容身邊伺候的,便笑笑問:“此刻就去嗎?”
小太監磕頭稱是。
“好,容我換身衣服。”
說着,她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小姐!”
半夏在她身後大叫,“你不能去!”
回過頭來。姬指月見她滿臉驚恐之色。夾着些奇特地焦慮不安。站在水盆旁邊渾身戰抖。連滿手地泡沫都顧不上擦一下。
“我能抗旨嗎。半夏?”
半夏啞然無語。微張着嘴巴紅了眼圈。
目光拂過縮在角落裡地昂昂。一雙圓圓地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她。黑黑地眼睛竟然與送它來地人有幾分神似。
姬指月轉身。道:“殿春跟我來吧。你們繼續給昂昂洗澡就是了。”
殿春隨着她一起離去。纔剛剛走出殿門。就聽到水盆被打翻地聲音。半夏在殿裡放聲大哭。
擡頭看天空,陰沉灰暗,雷電已然大作。
待回寢殿換過衣服,又重新梳了頭,姬指月隨着小太監往未央湖去。
天色十分陰霾,灰濛濛的,又起了大風,宮道兩旁的花木被刮的枝葉零落。
一路上能看見許多宮女太監們在風中疾步行走,想要趕在大雨未落下之前,回到自己宮裡。見着姬指月一行人,多數人面露訝異之色,帶着揣度的神情退到一旁低頭行禮。
這可真有點像是進宮前,她在房內思慮數日不出後,去向姬伯兮袁夫人請安時,姬家的僕人們見到她的樣子呢。
那一次,她做了進宮的決定,回房的路上遇到了想要送她出帝都的姬宜然。
這一次,不知道將會如何。
姬指月在心裡默默的想,腳步隨着小太監從假山後走出來,未央湖赫然在眼前。
煙波浩淼的廣闊水域一眼望不到頭,卻不再是初見時的那一方平滑如鏡的湖面,大風吹過湖面,掀起陣陣大小不一的波紋漣漪,一圈圈的四處擴散開來,與別處的泛開漣漪交織在一起,猶如一匹佈滿了皺紋的巨大綢緞,倒影着暗色陰霾的天空,上下俱是一片掙脫不開的灰濛濛之色。
灰暗泛皺的水面上,精巧綿長的白玉長橋如虹,曲折蜿蜒向湖的彼岸綿延而去,時有亭閣點綴橋上。
站在湖畔的望去,隱約可見湖中央的亭子上有幾人坐在其中,亭下侍立數十名宮人。
走上前去,遠遠的便望見玄黑色長衣的少年跪坐在亭中,身邊圍繞着幾名女子,沒有細看那幾人都是誰,姬指月福下身去行禮,恭聲道:“昭華宮昭容姬氏見駕,陛下萬福。”
對亭上的玄衣少年行了再標準不過的宮禮,這還是第一次,就連兩人在宮門口初見時,她也不曾對他完整的行過。以往每一次她準備行禮時,玄衣的少年總會神情柔和雅緻的扶起她,然而這次卻不再如此。
屈着膝蓋,保持着不變的姿勢垂首站在亭下,不知道過了多久,腿開始漸漸發麻,湖上的風颳的越發大了,大袖裙裾被吹的凌亂,姬指月咬咬脣,儘量在大風中站穩腳步。
“起來吧。”
少年嘆息似的聲音在風中飄來,帶着些許捉摸不定的飄渺之意,隱隱的夾了些許惋惜悵然。
“謝陛下。”
姬指月站直身子擡頭看向亭子裡,玄黑色長衣的少年跪坐在中間,一左一右各跪坐着一名美貌的宮裝少女,左邊粉色宮裝的是景福宮的王婕妤,右邊淺紫色宮裝的是修元殿的蕭美人。
蕭美人是皇帝的新寵,出現在皇帝身邊不奇怪,但是王婕妤出現在這裡,似乎就有些說不通了。
心裡略覺得有些疑惑,姬指月看向王婕妤的眼神便帶上了三分探究。
原本安坐不動的王婕妤察覺到她的探究之意,立即起身行禮,一旁的蕭美人見王婕妤起身,也只能不情不願的起身一同行禮。
對她們回了半禮,姬指月緩聲問道:“陛下招妾見駕,敢問何事?”
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爾容的神情飄渺,向是墜在夢境的迷霧裡不可自拔,他淺色的脣微微張開,墨蘭幽暗的香味溢出,“初顏……許多天不曾見到你了,過的可好?”
眨了眨眼睛,姬指月似乎並不十分意外聽到這樣的回答,她笑的恰如其分,回道:“妾甚好,勞煩陛下費心牽掛。”
“甚好?初顏,你瘦了許多。”少年墨色的眼睛裡淺淺的倒影着她的影子,柔雅清麗,他心疼似的搖着頭。
“也許是最近節氣不好所至罷。倒是陛下,該多保重纔是。”
見兩個人一見面就開始你來我往的寒暄,話題離她預料的方向越來越遠,蕭美人急的湊過去扯爾容的袖子,不顧一旁王婕妤的眼色出聲提醒道:“陛下,這天眼見着就快要下大雨了,快些將事情說了吧,我們也好早點回宮去。”
爾容皺了眉頭,神色困擾,偏着頭不知該怎麼開口。
姬指月卻一笑,眉目間隱隱有如姬弗然一般的淡然之色,道:“有什麼話,陛下但說無妨。”
爾容依然不語,蕭美人聞言卻再也按耐不住,她轉頭瞧瞧爾容的神色,見他沒有不悅反對的樣子,又瞧瞧王婕妤,定了定心神壯膽道:“這話本來不該由我來說,但是你既然做下了這樣不堪的事情,連陛下都羞於啓齒,我實在是瞧不過去,只能越俎代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