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隱嶽勾起脣角,“皇上又想把燙手讓渡給良親王了麼?”
“……孽障,你還不閉嘴!”良親王吼聲如雷,大踏步迎來。“你到底要將你自己將你的親人置於何地才甘心?你這般忤逆行止……”
雷聲毫無先兆地頓止。
在良親王與其口中的“孽障”之間的距離縮近到一尺之隔時,諸人屏息以待會有怎樣一場天倫劇目驚演,但,“孽障”擡臂,出指,令良親王驟不能言,不能行,僅此而已。
收了指,樊隱嶽泰然依舊,道:“何默然在太子府中,按太子命令一共杜撰了二十六份罪證。這二十六人裡,今日到場十人,都是些不相信皇上會出爾反爾的。但他們此刻必定已經後悔了,皇上怎麼可能在明知所撰之物已非秘密的情形之下,還讓他們活着走出這裡呢?”
這般情形之下,尚能口舌清晰,娓娓道來,彷彿縱算有山崩於睫前,猶可處之泰然。這個人,當真只是一個女子?有人作如是忖。
“十位大人,你們如今想走已經晚了,皇上既已識破了何默然的真面目,也就順便猜出了幾位大人的罪證已爲大人們所悉。今日,你們與草民相若,都算自投羅網。”
元熙帝耐心耗盡,已無心情與其玩捉鼠遊戲。“速將此逆女與其同黨拿下,凡有抵抗、出手相助者,格殺勿論!”
同黨?還有同黨麼?諸臣工尚在顧盼,倏有人察覺身側左方的同僚遭侍衛揮刀抹頸,血濺當場,“高大人?!”
“唉,高大人,您爲何不聽勸,執意要來吃這桌鴻門宴呢?”樊隱嶽遭十多人圍擊,身形如輕雲繚繞,聲音以一種高低有致的幅度傳播開來。“下一位,是……”
“司馬大人?!”又一人親眼看見近在身畔的同儕遭戮,失聲驚叫。
太子柳恃昱昂首揚眉,“這些人乃此逆女安插在我朝中的同黨,死有餘辜。諸侍衛速將諸位大人護到安全位置,弓箭手準備!”
樊隱嶽清冷語字掃過每人耳廓,“弓箭手準備齊了,要殺得是大人們,還是草民?大人們,前車之鑑即在眼前,小心了。”
她清淡的音嗓,緩緩的語調,以一股徐徐漸進的滲透,與逐層累加的說服力,和着眼前的血證,蠱惑到聞者人心深底。
諸臣工們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皆見到了懼意。
“易王柳恃輝爲皇上親子,誠親王柳持雅乃皇上親弟,前者因遭蘇家利用名列假聖旨而被誅,後者因遭人猜忌惹來追殺。親如親子,近如親弟,皇上況且有滿腹猜疑,諸位大人憑哪裡認爲皇上可以相信你們從無逆行?諸位大人,還不逃麼?再不逃,下一個死的,便是你們了。”
恐慌是可以傳遞的,當每個人都從彼此眼中找不到一絲安定己心的力量時,恐慌更能加倍,因之而成的恐懼愈是無以復加——
“啊——”頭聲尖叫來自何處無從可考,但隨這聲叫後,羣臣的平靜表象打破,一窩蜂般向門口涌去。
“這女子,這女子……”位於皇上左側,特設有一桌素席,一位皓眉雪髯、目炯如燈的僧者獨踞其後,本是受元熙帝盛邀難辭,但此刻,旁觀多時,難作無視,起身步向元熙帝,雙手合十建言。“皇上,若貧僧沒有聽錯,這女子正以催眠術惑人心志。”
元熙帝一驚,“她還會邪術?”
“非也。”僧者搖首。“催眠術不管是在本土,還是海外,都是一種利用外在氛圍及人心弱處,施以暗示以達成目的的技巧,並非什麼妖祟邪術。”
“不管是什麼,法師既然識得出來,便該不愁破解。法師在,正是天道昭章,請出手罷。”
僧者,來自萬華山元和寺的高僧寥遠法師,猶是搖首,“貧僧不敢妄打誆語,貧僧並不精通此術,識得出來,乃因曾見過有個中高手向人施用。今時,這女子巧妙利用了人心中的恐懼,以現場死去者爲作力證,已使人確信無疑,貧僧不知從何着手。”
多年前,他在第一眼與那少女照面之際,已感應到了若干年後的腥風血雨。至今日,該成就的已然成就,該發生的亦將發生,卻要他在旁睜睜目睹麼?天道從來高難測,難道是他彼時不該妄想易換天道?
“妖女妖言惑衆,諸卿莫信!”元熙帝甩衣霍起,揚聲斷喝。“諸卿乃我堂股肱大臣,怎會被一個妖女的三言兩語嚇住?那些人死,乃其不知自愛所故,諸卿不曾與這妖女勾結,何懼之有?諸卿與朕風雨同舟恁多寒暑,朕何時成了濫殺嗜殺的暴君?”
他暗施眼色,制止了所布人手對其他八人的暗襲。此時不宜。
“諸卿速避到安穩之處!諸侍衛還不速將妖女剷除,爲國除害!”
真正的格殺令到了。無論是被點中穴位不能言行的良親王,還是始終冷眼旁觀的兆郡王,都心頭一突。
太子厲吼:“弓箭手怎還未到位?”
他怎不焦急?何默然潛他府中許多時日,究竟竊走了多少機密姑且不談,他這識人不明、用人不清的罪名,會在父皇心中打下多少折扣?
“弓箭手到了!”黑衣黑甲、持弓披箭的弓箭手由門、窗矯捷翻入,落地同學已踞好有利位置,拉弓上弦,惟待令發。
“柳夕月,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怎麼,皇上還要聽草民講講外面所受的苦麼?”樊隱嶽悠悠問。
“冥頑不靈,死不足惜!”元熙帝斷然揮臂。
突爾間,諸侍衛紛向四方飛身避退,箭弦錚鳴,八方箭矢稠若蝗飛,盡取樊隱嶽一人。
“兆郡王,還不動麼?錯過了這一次,你也許終生都無第二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