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戶心道:“這六大派之中只有搬山道人,卸嶺力士,還有點穴觀音人多勢衆,喜歡成羣結隊前往盜墓,而這搬山道人又多做道人打扮,以便掩人耳目。那點穴觀音又盡是女子,莫非這些黑衣人乃是卸嶺力士門下?——只不過這些人倘然真的是那卸嶺力士門下,今日這一件事情便棘手的多。”轉念一想,這些黑衣人一上來,便即不分青紅皁白,向自己一行五人下了毒手,難道自己還任人宰割不成?將心一橫,心道:“說不得,倘然這卸嶺力士找上門來,那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讓他們有來無回。”
五個人循着那血跡一路向前,來到一個十字岔口,只見那一行血跡向着十字路口南面而去。
南三全停下腳步,回頭向女屠戶望去,意示詢問。
女屠戶沉聲道:“繼續追。——這條路向下而行,說不定這些黑衣人已經找到那盜洞的入口,而這條道說不定便是通向那盜洞入口而去的。”
南三全轉過身去,繼續在前帶路。
其時這地洞裡面已然漆黑一片。
五個人之中,那鐵二孃,彭大春,南三全,點起火摺子,藉着微弱的火光,向裡緩緩行去。
火光閃動,這地洞四壁更形陰影憧憧,葉驚天心裡不由得暗暗害怕。但轉念一想,自己已經服了那肥龍的毒丸,一顆小命可以說半條進了鬼門關了,只要那肥龍到三個月的時候,不給自己解藥,那自己便要去閻王爺那裡,自己已然到了這步田地,還怕什麼?當即將小小的胸膛挺了起來。
行至半路,彭大春忽然覺得頭頂撲的一下,掉到他頭頂一粒水珠。
彭大春伸手一摸,只覺手心黏糊糊,伸手到自己面前,晃動火摺子一看,只見自己的五根手指指尖鮮紅一片。
彭大春嚇了一跳,哎呦一聲,叫了出來。而後顫抖着聲音道:“我,我流血了。”
衆人當即停下腳步,回頭觀看。那鐵二孃更是將火摺子湊到彭大春面前,關切的道:‘怎麼了?賊漢子,你受傷了嗎?”
彭大春將一隻手掌伸到鐵二孃面前,顫聲道:“你看。”
鐵二孃低頭望去,只見這彭大春的一隻手掌五根指尖上都是鮮紅一片,心中一呆,道:“你剛纔這隻手摸什麼來着?”
彭大春道:“我就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然後就這個樣子了。”
鐵二孃皺起眉頭,將手伸到彭大春的頭頂,一摸,道:“賊漢子,疼不疼。”
彭大春搖了搖頭。
鐵二孃將手縮了回來,低頭一看,只見自己適才摸過彭大春的那隻左手也是沾染了一絲血色。不由得一怔。鐵二孃隨即讓彭大春低下頭來,自己則拿着那根火摺子在彭大春的頭頂照了幾下,只見彭大春的頭頂,除了有一些殷紅的血跡之外,絲毫沒有其他異狀。
鐵二孃心中狐疑,問道:“賊漢子,你沒有受傷,不過你頭頂有一些血跡,是怎麼來的?”
彭大春摸了摸自己的頭頂,聽鐵二孃說自己沒有受傷,這才一顆心放了下來。道:“我剛纔走着走着,感覺有水滴落到頭上,這不才伸手一摸,然後就看見自己的手指血紅一片。”說罷,嘿嘿一笑。
這彭大春自打嗜酒以後,武功日漸消退,到得後來,已然只剩下一把蠻力。武功弱了以後,這膽子也隨着武功的消退而越來越小。在他自己家中,更是唯老婆命是從。從來不敢說半個不字。
女屠戶心中暗暗好笑。
鐵二孃皺着眉,尋思道:“難道是這地洞洞頂上有古怪?”當即擡頭向上一看,這一望之下頓時汗毛直立。
女屠戶等人見鐵二孃擡頭向上望去,卻是並不說話,心中好奇,當即俱都擡頭而望,這一望之下,也都是身上汗毛直豎。
葉驚天更是嚥了一口唾沫,一顆心怦怦直跳。心道:“那是什麼東西?”
只見這地洞洞頂趴伏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黑乎乎的東西只露出一雙眼睛。那一雙眼睛冷冰冰的看着衆人,好像是看着五個送上門來的食物。
那黑乎乎的東西口中還叼着一顆人頭,一顆黑衣人的人頭。
那一顆人頭齊肩而斷。人頭之上黑衣人的雙目篤自大睜,眼睛之中滿滿的都是恐懼之色。
一滴鮮血又從那人頭的斷頸之處滴落下來。
那彭大春恰好正正站在那黑乎乎的物事下面,那鮮血滴落下來,眼看又要掉到彭大春的頭上。
彭大春哎呀一聲,急忙向一旁閃了開來。
那隻黑乎乎的物事兩隻瞳孔似乎一縮,一張口,那顆人頭嗖的一聲落了下來。跟着那一頭黑乎乎的物事便從那洞頂疾撲而下。張開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向着那彭大春咬了過去。
彭大春只嚇得魂飛魄散,身子往後便倒,口中更是大聲呼叫道:“賊婆娘,快來救命。”
鐵二孃臉色一沉,身形一錯,便向那隻從空而下的黑物迎了上去。
人未到,鐵二孃那一隻鐵手已然向那黑物砸了過去。
那隻黑物眼看有人來襲,半空之中將頭一掉,一張口咬在那鐵二孃的一隻鐵手之上。
鐵二孃奮力一甩,那隻黑物竟是甩之不掉。就在這頃刻之間,南三全的龍爪鐮,還有女屠戶的殺豬刀已然在一旁雙雙向那黑物身上招呼過去。
這黑物雖然恐怖,但是女屠戶和南三全在勢不能讓彭大春和鐵二孃在自己眼前喪命。更何況二人俱都知道,此時此刻,只有齊心協力才能共御強敵。
那隻黑物竟似有所感知,就在女屠戶的殺豬刀和南三全的龍爪鐮雙雙攻來之際,那黑物竟然鬆開口,撲通一聲落在地上,而後身子向前方彈了出去,叼住那一顆人頭,身子一閃,立即沒入那一片漆黑之中。
彭大春驚魂稍定,拍了拍胸膛,喃喃道:“賊婆娘,嚇死我了,這個黑乎乎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這麼厲害?”
鐵二孃鼻子之中哼了一聲。心中對於彭大春在女屠戶和南三全面前如此示弱,非常難堪。低頭向自己的那一隻鐵手望去。這一望之下又是一驚。只見那隻鑌鐵鑄造的鐵手之上赫然多了兩排齒痕。
顯然這齒痕乃是適才那隻黑物啃咬之際,留下來的。倘然這不是鐵手,而是人手的話,豈不是要被那黑物生生咬斷?
鐵二孃心中駭然。
那女屠戶和南三全,彭大春也都是臉上變色。
葉驚天更是伸出了舌頭,久久這才縮了回去,道:“這個黑東西這麼可怕。”
鐵二孃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罵道:“老孃我真是流年不利。”
女屠戶斜睨了鐵二孃一眼,不滿的道:“鐵二孃,說話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好不好?適才我們沒有動手相助嗎?咱們現在已經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理應同舟共濟纔是。”
鐵二孃鼻子之中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女屠戶見鐵二孃不再說話,隨即轉過頭來,對南三全道:“五弟,咱們繼續往前。”
南三全點點頭。
女屠戶低下頭,對葉驚天道:“小兄弟,你怕不怕?”
葉驚天面對着這黑漆漆的地洞,心裡其實害怕之極,但是女屠戶這般問,葉驚天卻使勁搖了搖頭,道:“不怕。”聲音之中卻是有一絲絲的顫抖。跟着葉驚天想咧嘴笑上一笑,以示心中並無半點畏懼之意。只不過張了張嘴,卻是沒有笑的出來。
女屠戶低聲道:“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
女屠戶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葉驚天說上這麼一番話。也許是因爲這個葉驚天讓她想起自己那個和葉驚天一般大,卻無辜死去的孩兒,也許是葉驚天悽慘可憐的身世讓她心中萬分同情。總之,看到這個葉驚天,女屠戶心底就有一股想要保護他的,女屠戶心底告訴自己,絕對不讓這個葉驚天受到一點傷害,絕不。
女屠戶回過頭來,對鐵二孃和彭大春沉聲道:“二位也要小心些。那黑物似乎是一隻野獸,牙尖嘴利,莫要被它咬中。”
鐵二孃沒有說話。
那彭大春卻是臉上堆笑,連連點頭。適才女屠戶那一陣身形飄動,手中殺豬刀連殺數名黑衣人的快捷手法,實在讓這彭大春看得心驚膽顫。
這女屠戶看來真的不負這女屠戶之名,殺人如亂麻一般,亦且出手乾淨利落,在彭大春眼中,實是比他的賊婆娘的鐵手快了數倍之多。
五個人定了定神,繼續向那地洞裡面走了過去。
只見三根火摺子亮着微弱的火光在這漆黑的地洞之中一路前行。火光之下,五個人臉上明明滅滅,彭大春臉上神色緊張,女屠戶和南三全卻都是神色如常。
鐵二孃心中暗道:“我們夫妻二人被這梅山六怪挾持而來。自是要閃在後面,讓這女屠戶和南三全打頭陣。豈有爲他們賣命之理?”當下拽了拽前面彭大春的衣角。
彭大春回過頭來,眼睛向那鐵二孃望了過去。
鐵二孃用眼睛示意彭大春放慢腳步。
彭大春立時會意。腳下放緩。
衆人約莫走出數十丈後,忽聽前方有咀嚼的聲音傳來。嘎吱嘎吱,似乎是骨頭在口中使勁嚼動。骨骼碎裂的聲音。
女屠戶聽着這聲音如此怪異,心中一凜,一招手讓南三全也放慢腳步。而後手握殺豬刀,鬆開葉驚天冰涼的小手,越衆而前,當先向前面走了過去。
南三全緊跟其後。
鐵二孃和彭大春相互對望一眼,也跟了過去。
葉驚天心中害怕,貼着那地洞牆壁一側,慢慢跟了過去。
拐過一個彎,前面出現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正中是一眼豎井。而那骨骼咀嚼的聲音正是從那眼豎井之中傳出來的。
女屠戶看到那豎井,立時心中一動,更加確定了先前的推測,這些黑衣人的確是倒鬥摸金的門下。否則的話,這麼中規中矩的豎井尋常盜墓賊也挖不出來。
女屠戶一擺手,而後衆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走到那豎井跟前,擡眼向那豎井之中望了過去。只見在那豎井之底,那隻黑獸正自叼着那一顆人頭用力咀嚼。
彭大春只看得一顆心怦怦直跳。
鐵二孃眉頭一皺,口中罵道:“你奶奶的,”跟着右手一抖,衣袖之中一把匕首****而出,向那黑獸的頂門****而去。
這一下倘然射中,立時便要將那黑獸釘在那豎井之底。
那黑獸似乎知道情勢不妙,立時張開口,鬆開那顆人頭,身子往後一退,立時隱入那豎井底下的石壁之中,影蹤不見。
豎井之底此時只剩下那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孤零零的擺在那裡。
衆人都是一怔。
女屠戶沉聲道:“你們在這裡等着,我下去看看。”說罷縱身而起,躍下豎井。別看女屠戶身形矮胖,這一縱而起,竟是利落之極。
女屠戶輕飄飄的落到洞底。手中殺豬刀一個夜戰八方藏刀式。護住全身。以防那隻黑獸隱在暗處,突然來襲。
果不其然,還未等女屠戶身形站穩,那隻黑獸募地從豎井底下北側一個甬道之中竄了出來,張開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向女屠戶咬了過來。
好在女屠戶早有防備,這一招夜戰八方藏刀式早已護住周身,那隻黑獸還未及近身,便被那刀鋒所及,斬中前胸。
那隻黑獸發出吱的一聲慘叫,立時落下地來,轉身一縱,復又躍回那甬道之中,轉瞬間消失不見。
地上留下了一溜血跡蜿蜒而前。
女屠戶收刀,站定,環顧四周。只見這豎井之底足足有五六丈方圓大小。洞底北側另有一條斜而向下的甬道通了下去。
適才那隻偷襲自己的黑獸就是順着這甬道奔了進去。
女屠戶向着地上那一顆人頭望了過去,只見那人頭血肉模糊,被那隻黑獸啃掉了下頜一塊。顯得猙獰可怖。
女屠戶情不自禁皺了皺眉。放眼四顧,其餘卻無異狀。
女屠戶當即從身後行囊之中取出一塊布來,將那顆殘缺的人頭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而後縱身躍了上來,將那塊布展了開來。而後對南三全道:“五弟,這便是那顆人頭,你來看看這顆人頭。”
彭大春心裡嘀咕:“一顆人頭有什麼好看的?難道還能從這顆人頭上看出什麼?”
南三全取出一副金絲手套,戴上,而後將那顆人頭翻轉,仔細看了看。這才沉聲道:“這個黑衣人乃是那倒斗六大門派之一的卸嶺力士門下。”
女屠戶心道:“看來果然和我自己所料想的一模一樣。”
彭大春走到那人頭跟前,上上下下看了看,詫異的道:“這位大哥,你是從那裡看出這黑衣人是卸嶺力士門下?真是奇怪。這顆人頭上有記號麼?我怎麼看不到。”
南三全微微一笑,而後指着那顆人頭道:“你看這黑衣人的頭頂無毛,但卻和尋常人的禿頂有所不同。這尋常人的禿頂乃是從前往後,而這黑衣人的禿頂卻只是中間一塊,其餘部分還依舊如常。這乃是卸嶺力士經年練就的一門功夫鐵頭功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