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珏狀似不在意地說道:“父王不見得會看我寫的東西,能不能送到也不一定。”
“你這兒的旨意都是王上身邊最親近的內侍來通報,你將你寫的交給他們呈交,他們自然不敢怠慢。”夏弦月對此信心十足,“若有心人真不想讓王上看到你寫的,那是引火燒身。帝王的權威最不容人質疑,他的內侍必須全心效忠他,若有二心,他絕不會容此人活在世上。”
北庭王並非殘暴蠻橫的君主,從他對圈禁的廢太子處置上就可以看出,他雖然對赫連珏的性取向很厭惡,但赫連珏忠君愛國的本性也是北庭王最欣賞的。依夏弦月看來,北庭王廢除赫連珏的太子之位,只是將他圈禁,卻沒有更殘酷的懲罰,不僅是網開一面這麼簡單。北庭王話裡話外都表現得對大皇子厭惡,可自他被廢之後,北庭王不時斥責其不思進取,每次罵過,便賜下一堆書籍讓赫連珏反省學習,還要他寫悔過書作深刻檢討,內侍每次取走,王上必有批註以及責令其改過的諭旨。而且,北庭王在朝堂上下了旨意:“你既然對那廢物念念不忘,那便去陪他待上一輩子。”
現任太子赫連顓即可上前求情,被北庭王狠狠訓斥,命人將夏弦月拖下去:“誰再敢爲那廢物說一句好話,朕允你們都去偏殿陪他種茶花,淨幹些沒出息的事。”
北庭王大發雷霆,龍顏大怒,誰還敢多嘴?況且那位廢太子是北庭王的禁忌,誰敢不怕死地去求情?百官憐憫地看了眼赫連顓,不由感慨現任太子宅心仁厚,不顧網上訓斥也要爲大皇子求情。
“父王,大皇兄被圈禁多時,兒臣斗膽,未向父王稟告去看了大皇兄,兒臣見到他如今的模樣,兒臣很是心酸,懇請父王原諒大皇兄,兒臣一定會好好勸解大皇兄,讓他不再惹父王生氣。”太子焦急而懂事地爲皇兄求情,博得了羣臣的一致讚揚,陸續有朝臣隨太子跪下求情赦免大皇子的罪責。
那位廢太子雖然手段強硬,不如現任太子有親和力又尊重人,但北庭被外敵侵擾時,廢太子曾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早該以功抵過。可是,當初大皇子被廢,羣臣不敢說一句話,也是現任太子站出來爲大皇子求情,現任太子聲情並茂的一番演說,打動了羣臣百官,令他們感慨兄弟情深,卻沒有打動北庭王,北庭王怒意更甚,差點下旨殺了大皇子。幸而,當時大鄆送來了停戰書,只要北庭允諾不再進犯大鄆國土,大鄆即可收兵,否則便是殺入皇都,擄帝爲俘虜。北庭王又氣又驚,當場就想撕了停戰書,被丞相和文
官們勸阻:“王上,兩國交戰,我軍已損了不少兵力,如今王上還要處置大皇子,就是中了有心人的陰謀,讓我軍失了一員猛將,是我軍的一大損失。況且,此戰是我軍越了國境,才導致雙方大動干戈,此次對方主動停戰,並非是我軍敗了,百姓們定能體諒王上的一片苦心。”
冷相後來又分析了停戰的諸多益處,北庭王也不忍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地上跪着的兩個兒子,一個眼神倔強,眉間盡是不服輸;一個滿臉誠懇,目光卻不知道飄到哪裡。
北庭王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以圈禁處置了大皇子,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也讓所有人知道王上對這個廢太子徹底失望,再沒人敢提擁立大皇子的事。
想到這裡,夏弦月挑挑眉:這難道不是北庭王對赫連珏的變相保護?看似被圈禁的廢太子,無人問津,便也少了勾心鬥角、你爭我奪的煩惱,可以靜下心思學習,北庭王的斥責和處罰做的越明顯,赫連珏就越安全,自然能學到更多東西。而且,如今的赫連珏的臉上很平靜,這兩年,他獨自待在偏殿,似乎已習慣了寂寞和冷清,曾經的衝動和熱血都漸漸褪去,餘下一臉寵辱不驚的淡然。
“想什麼呢?狐狸。”
乍聽到這個稱呼,夏弦月一愣才反應過來,不禁苦笑以對:“她也是這麼喚我。”
赫連珏失笑:“難得有女子不被你的表相所騙,看清你的本質,她還不笨。”
提到意中人,夏弦月的臉上多了光彩,笑着與他說起回憶:“她對小川說,我像狐狸精。”
“啊?”赫連珏認真打量一身乾淨白衣的夏弦月,最後定格在他淡笑的俊容上,點頭附和,“她說的還真對,以你這招蜂惹蝶的皮相和本事,作兩句酸詩,畫一幅畫就能傾倒多少少女芳心,再頂着這副皮囊招搖過市,少女們必定趨之若鶩。”
赫連珏見他笑得無奈,眼神卻是溫柔,看來對那董纖纖必是上了心,動了真情。
“這性格的女子,不似我見過的中原女子那般柔婉,怎麼被你尋到這靈動的姑娘?”赫連珏是由衷替他高興,長久以來的歉疚也沖淡不少。當年,一向心高氣傲的自己在這個少年手下吃了敗仗,使了些陰險的手段將他綁到自己的營帳。那時,見了這夏姓少年本人,他是如何也不相信他是敗給一個文弱少年,可那少年自被帶到營帳後,神態從容,不見驚慌,氣定神閒地與自己談條件:“殿下,你現在送我回去,你們的軍隊還
能多撐幾日,若是你想殺了我,不出十日,大鄆的軍隊就會直入你們的皇都,取君上首級,據你們的國土和百姓。”
“豈有此理,你當本王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他人在己方陣營,那邊沒有他出謀劃策,還能有多厲害?
不料,那少年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輕蔑:“我早料到你們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北庭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什麼叫不怕死?沒有退路的人,什麼都乾的出來。”
“你對你們的軍隊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告訴他們,我若是三日內沒有回去,請主帥帶領將士們砸鍋、燒糧草,沒有食物,前有猛獸,後無退路,你說是拼死一搏殺了猛獸,既保平安又有食物,還是束手就擒等死?”
“哼,只要有人肯降,本王自會優待俘虜。”他不以爲然。
“殿下看知何爲忠義,何爲勇氣?你們無故侵擾我國邊境,視爲侵略,同是出兵對戰,我們的理由比你們合理,我們的決心也比你們大。”少年諷笑,赫連珏只覺得他的話格外刺耳,“誰也不喜歡有條狗到自家門口撒尿,更不可能讓狗進屋拉屎。”
優雅的少年竟然會說那麼粗俗的話,赫連珏震驚之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突然很想讓少年氣定神閒的模樣消失,見他這般文弱,他眯起眼,叫了士兵進來:“把他送到雪山上,記得給他選個好一點的冰洞,把洞口被本王堵嚴實了。”
赫連珏原來只想嚇唬他,把他關一會兒,讓夏弦月服個軟,不料,大鄆軍隊下午來突襲,赫連珏便將傷亡遷怒到夏弦月頭上,讓他在冰洞待了一晚上,雖然有內力護體,但夏弦月是病體,熬到最後一刻才被放出來,差點斷了氣。赫連珏沒看到他服軟,倒是自己被夏弦月嘴脣青紫、全身冰冷的死樣嚇倒。
妹妹指責他卑鄙無恥,他也沒有回嘴,他沒能在戰場上打敗敵軍,是他技不如人,用這種方式遷怒,確實是他理虧。所以,後來,夏弦月好不容易醒過來,他沒有責怪自己,一臉淡然地面對他的刁難,赫連珏過意不去了。他心高氣傲慣了,又是鮮少吃敗仗,對夏弦月是惜之恨之,結果,由於他對俘虜過分關切的探視,軍營裡傳的亂七八糟……呸,他雖然不喜歡冷家大小姐比他還目中無人,可也不會喜歡男人,他是直的,百分百是直的。
“還好,那時候,把你救回來了。”赫連珏感慨萬千,“不然,你咋能遇上你的命定之人?”
這怎麼也成他的功勞了?夏弦月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