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岳之遙被官差帶走之後,在紫袖的周旋下,那官差答應不將此事同胞全城以免敗壞了常芳院的名聲,於是常芳院的生意還是照舊紅火,只是她對鍾罡一舉一動比從前更加留心,不動聲色地默默予以關注。嶽之遙被官府抓走那天,鍾罡竟然在她身邊,恐怕就連官差大哥也看得出,他早就給嶽之遙通了風報了信,幸虧自己及時出手將他拉走,官差大哥纔沒有追究。 如此看來,祝通判的事,鍾罡是知道的,那麼他跟嶽之遙是什麼干係呢?紫袖把這件事悶在心裡不說,是想等着看鐘罡的下一步行動。
轉眼嶽之遙被官差帶走後已過數日,官府也未曾發出任何通報,包括祝通判被殺一事,城中的人也並未得知。鍾罡表面上還是過着和從前一樣的日子,每晚依舊若無其事地穿戴得體得迎送客人,周旋於城中各界名流之中,風頭一時無兩。他倒是絲毫沒有表現出對嶽之遙的擔憂和掛念,日子過得悠哉,每天客人離去後,他照舊關上房門,沐浴更衣後矇頭大睡。紫袖看到他無異於平常的表現,心裡稍稍放心,但又不禁懊惱起來,深感此人內心難以捉摸,彷彿這世間沒有值得他關切留戀的人或者事物,即使見到客人們送給他的金銀財寶,他也僅僅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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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紫袖爲鍾罡煩憂的日子並不長久,因爲傾城會一年一度的賞玉盛會將要舉行,屆時將有各方貴客蒞臨,一年裡,城中只有此時是最熱鬧喧譁的。此項盛會在過去全由傾城會一力承辦,不過近年來,許多民間的大字號也被邀請進去,美其名曰邀請,其實是要出錢出力,因此坊間也流傳着,傾城會財力大減的傳聞。
常芳院雖然深得上層人士青睞,卻因爲是風月場所,終究難登大雅之堂,僅僅紫袖以個人身份被正式邀請,相應地,常芳院必需須出高價買下傾城會的一件玉器。她年年爲此事苦惱,心裡不忿道:“從他們那裡掙來的銀子最終還是回到了他們口袋裡。”
盛會舉行前兩天,有個官員喚來紫袖到廂房裡,小聲地道:“我知道這位公子是你們常芳院的頭牌,但舉行盛會那晚可否將他借我,無論多高的價錢我都願意出。”說罷,他轉頭面向正倚靠窗框坐在窗臺上望月的鐘罡。紫袖聽得這話,心裡有些顧慮,但又不肯放過這個可以抵消傾城會的“債”的機會,扭頭三思了一會兒後,對那官員比劃了個數字,兩人滿意對笑,此事算成。
傾城會,鍾罡極目眺望,傾城會那座六層高的城樓率領一衆建築羣屹立在城中地勢最高處,有城牆和護城河環繞,在銀色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巍峨**,雖不及皇帝華美宏偉的宮殿,卻也具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氣。鍾罡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抵達傾城會的那一天,來得比他想象中快許多。
話分兩頭,嶽之遙被押送到傾城會修建於地下的秘牢裡,已有七日,每天由官府的人看守,一天僅能吃一頓飯,且只有一個餿掉的饅頭,和一碗水,手腳被重重的鐵鏈拷着,行動極其不便,短短數日就把她折磨得形容枯槁,但自打她進來的那日起,她從沒哭鬧過,只是目光失焦地呆坐着一言不發,模樣甚爲駭人,連看守她的官差看了都畏懼幾分。
爲打發無聊的當班時間,一個老官差和一個年輕的對飲起來,聊的是關於嶽之遙的話題。
“怎麼抓了這麼個姑娘回來?”年輕的官差道,結果老官差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說話小聲點”,他斥責,然後道:“上面人怎麼做事,底下的人不要隨便過問。”
年輕官差吃痛撫頭道:“但是他們到底想幹嘛,抓這姑娘回來好些天了,既不拷問她,也不把她給處決了……”
“多嘴,你我要是能想得明白,還會淪落到來這麼個見不得光的地方當看守?”
“得了,老大哥,今天他們在上面吃喝玩樂,咱們哥倆在下邊也別虧待自己,咱乾一杯!”說着,年輕的官差提起酒壺正欲爲老官差斟酒,卻被老官差止住,眼神示意他注意聽聲音,兩人聽了半晌,並未有什麼動靜。
年輕官差笑了笑,打趣道:“老大哥,人沒醉,耳朵倒先醉了啊。”老官差喝一小口酒下肚,又聽見什麼聲響,他立刻警覺地放下酒杯察看四周,原來是嶽之遙的肚子叫了。
“不是才吃過飯嘛。”年輕官差不滿意地嚷嚷道。老官差按住他讓他閉嘴,取了個空盤子舀上些新鮮的飯菜端給嶽之遙,“這孩子恐怕是來白白受罪的,今天也算是個節,讓她吃上頓飽飯吧。”
就在老官差把飯送到鐵欄前的那幾個動作裡,忽然有人闖進了密室,以箭步閃到了鐵欄前,一劍刺穿了老官差手中的盤子,呯呯,碎片落了一地,打破了秘牢裡原本死一樣的沉靜的氣氛。
老官差經驗豐富,臨危不懼,他立刻拔刀,接住了來人的一劍,一切就發生在電光一閃間,快得無法形容,年輕官差反應得慢些,這之後才拔刀衝上來。
來者身着夜行衣,動作輕捷如燕,他巧妙地躲過了年輕官差的刀,並將其打飛,那刀飛入牆中,拔不出來了。於是他作勢要去砍手無寸鐵的年輕官差,老官差不得不轉攻爲受挺身相救。對打了幾個回合,來者毫髮未損,但老官差已上氣不接下氣,年輕官差經驗不足,刀法尚未成家,只得躲在老官差身後。
老官差道:“我知道你是來救人的,鑰匙在我這裡,你去救她罷,我們哥倆都想活過今晚。”言畢,將鑰匙拋給那刺客。
那刺客接住鑰匙,用警惕的目光望着官差二人,他不便開口,便用腹語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沒有陰謀?”
那老官差二話不說,利索地用手銬將年輕官差的手腳,然後把自己手上的刀扔給刺客,道:“我來替你把牢門打開,這樣你總相信了吧。”刺客尋思片刻,量這二人也沒什麼能耐,於是點點頭。牢門一打開,刺客一掌擊中老官差頸部,確認將其打暈後,又閃身將那年輕官差擊暈。
他轉過身來看牢中的嶽之遙,方纔已將鑰匙拋擲在她伸手可及處,此刻卻還不見她自己開鎖,他上前催促道:“時間緊迫,你還愣着做什麼?”說這話前,他已揭下蒙面。
嶽之遙聞聲,一看來人竟是鍾罡,她灰暗了多日的眼睛頓時有了光,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那目光又黯淡了下去。鍾罡見到她這般消沉模樣,料想她心中必燃有所顧慮,想起那天分別時她的淚水,他耐下性子道:“之前你和人挑架的生猛勁頭去哪了,怎麼現在一副落魄樣。”他神色看上去並不怎麼樂意,但語速和緩,聽起來倒貼心。
只見嶽之遙低頭掉淚,帶着哭腔答道:“我娘說,被官府抓走的都是壞人……那人死了,是我害的嗎……我沒想過我會殺死他……”話沒說得下去,她便泣不成聲了。
鍾罡平日善於甜言蜜語,但那都是逢場作戲的假話,此刻讓他說些安慰人的真心話,都是令他有些犯難,無奈之下,他只好道出這般話:“這個世上,早就變得分不清黑白了,被抓進牢裡的人不一定真的幹過壞事,相反,牢外的人也不全是好人,我手中的劍可以幫你斬斷枷鎖,但是手腳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出來,全看你自己了。”
他頓了頓,待到嶽之遙止住了哭泣,他接着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嶽之遙擡起頭,眼角還帶着淚水,但眼睛終於有了點神采,她堅定地點點頭,用鑰匙打開了手銬腳銬,她把它們狠狠往地上一摔,以示自己的決心。
看到她恢復往日的生猛勁頭,鍾罡冷笑道:“哼,瘋丫頭一個。”嶽之遙也毫不示弱地回他:“你不也是個臭小子!”當晚兩人逃出了秘牢,但仍未能離開傾城會。
當那二位官差醒來後,年輕的官差問老官差爲何屈服於那刺客,熟料那老官差這樣回答:“即便是傾城會裡數一數二的高手,我看也未必是此人的對手,更何況你我。看他的劍法和身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那個天下聞名的殺手鍾齡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