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亦不敢探頭去看他。她緩緩鬆開手,卻是柔柔地托起緊握的拳,愈發柔柔地掰了掰。她竭力端着醫者口吻,聽着卻十足十小媳婦模樣:“手指的傷,看似小,卻極不易好。十指連心,馬虎不得。”
他沒鬆開拳頭,唯是胸口急促般突突起伏。半晌,他甩開她的手,依舊握着拳,屈肘收到了胸前,悶悶的低吼竄上了帳幬:“別再招惹我,否則,我不知我會做什麼。你走,走!”
顏兒有些懵,周身似一根緊繃的弦嗖地瞬間鬆了開。她看着他,他緊閉着眼,好似她是這世上最人憎鬼厭之人,他都不屑得再瞧她一眼。酸澀的淚星蒙了眼,她摳着錦褥,微微仰着臉,睜大了眸,死死把酸澀倒逼回眸裡。
她曾發誓,今生再不要從他口中聽到他趕她走,可,她竟又破了誓。摁着睡榻,她起了身,自薦一路冥想的最後去處:“陛下的心意,臣妾明白了。未央宮既容不得臣妾了,臣妾自請搬去阿房宮便是,明早便啓程。請陛下恩准。”她並不打算等他恩准,便扭頭離去。
嘎噔——睡榻猛一震——顏兒便覺腕子一緊,她以爲他又想奪那鐲子,便一動不動,甚至微微送了送手腕。哪知,頃刻,腕上的力道狠地一緊,便有一股蠻橫的勁道拽來,身子一仰,她仰面倒下,噗通枕在他的臂上,未及回神,腰身吃重,竟是喘不過氣的壓迫。
他整個身子都欺了上來,死死壓住了她,一手環着她的頸,一手箍着她的雙手。
“你……放手!放手!”她氣惱,掙扎,歪側着頭,別過臉,直躲撲面火一般的氣息。
“走?休想走!是你說的,五年契闊,”赤紅的眸薰着酒氣、怒氣,苻堅湊着臉愈發逼近一分,“孤應下了!應下了!滿意了嗎?啊?”
她愕住,顫顫地偏過頭,直直地看着他……那紫暈染了滿面,眸子薰得赤紅,劍眉如刃卻鈍了劍鋒,眉宇簇着鬱雲滿溢的皆是……傷痛。這一眼對視,她錯愕,眼前的他,癲狂不亞當日的苻生,可她不單不怕,卻是切切的心……疼,更荒唐的是,她竟覺他比任何時刻都情意拳拳。她竟覺她頭一回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愛戀,荒唐,幾多荒唐。
不許走!唯剩這個念頭,苻堅緊緊箍住她的肩,緊緊鉗住她的手。見嬌嫩的朱脣微啓,她要說什麼?他慌,容不得她再說不,他劈頭蓋臉地堵住了她的脣。
“唔……”雙脣貼了燃炭,顏兒本能地別過臉躲閃,可脖頸被死死卡住,陷在他的臂彎裡。她推他,手卻鉗在他的腕子裡。
她要走,她竟還要走!酒勁上了頭,周身的血液全衝上了頭,苻堅覺得頭皮直裂,她招惹他,他中了她的毒,她卻愛了別人,頭也不回。他只覺又中了迷情草,她的溫存是世上唯一的解藥。他吮着口中丁香,卻再嘗不到朝顏攀纏的芬馨,得不到她半絲迴應。她似心頭的鈍刀,無情地銼着他,他吻得愈發深,愈發緊,卻依舊得不到迴應。他當真怒了。喉結一滯,竄起一聲低低悶吼,他扳着她的雙手扣過黛鬢摁牢,抽出玉肩下的手——
脣邊一鬆,她終被開釋了,大口喘息,可,就這一瞬,便冷不丁抽了口氣。她似枚生鐵,被一塊碩大的磁石吸了去。她壓低下巴,長長的睫刷落,她只見他濃密的頭髮烏漆漆地簇在心口。
“你是我——的。”
“放……”吐了這麼一字,她聞聲咽回了話,忽的,亦不掙扎了,幽幽地閉了眼。她原就想是他的,即便此般情境非她所想,她……認了。
她松下緊繃的身子,松下緊繃的心絃。她傾盡一世的柔情呢喃輕喚:“永……玉……”
身上的大山嗖地一輕,包裹心口的疼漸漸緩緩地褪去,她覺到他舌尖繾綣輕柔的眷戀。這眷戀清風般撫過每一寸肌膚,纏綿回她的脣,腕上的鐵鉗鬆了開,她順勢勾住他的頸。似膽怯的小貓吐着舌尖靈巧地舔舐傷口一般,她微仰着頭,輕柔地迴應着他的吻。
“顏兒……”眉宇簇着曖昧的潮紅,額貼着額,鼻尖抵着鼻尖,苻堅捧着*般的玉靨,聲微顫曖昧,“嫁……給……我,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恨不得看透她眼底的一波一瀾。
顏兒眯縫着迷離的眼,心緒迷失在傾瀉心湖的水潤眸光裡。她沒有言語,唯是勾起脣角,淺笑着輕輕覆上了他的脣。
他亦笑了,輕輕回啄她一口,手滑落白皙的玉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