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當我們回到基地時,張司令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與我詳談,只是派了個參謀到營部來稱讚了我們合成營一番,順便再開設一個慶功宴。
至於立功方面吧……咱們合成營的部隊打了太多的仗,要真要算起功勞的話人人都有份,所以這一多咱們也就看淡了,上級也就不知道該怎麼個評法了。
不過我也可以理解這一回張司令爲什麼不找我詳談……以往與之所以每一場仗回來之後都要抓着我問個一清二楚,其目的並不是關心這戰場上一場戰鬥或是一場戰役的勝負,這雖然也很重要,但畢竟跟張司令沒有直接關係,而且也是已經結束的戰鬥或戰役,輸贏早已成爲定局談得再詳細也無法影響戰局。
張司令要了解這些事情的原因,是其想從我們這支部隊上看到部隊改革的方向,或者說驗證他改革思路的對錯。
從這一點來考慮,部隊改革這時已經過了那段大改特改的階段了,也就是方向性、戰略性的東西已經定了下來,現在更多的是如何落實的問題。
於是,張司令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一次不漏的、詳細的瞭解合成營的戰鬥經過。
我所不知道的是,其實張司令也並不是完全爲了這個……合成營每次出征回來找我談談戰鬥過程早就成爲他的習慣之一了,按他的話說,就是一方面也可以更瞭解現代的戰爭,使自己能夠跟上時代,另一方面也是聊聊天放鬆一下。偶爾還會回憶回憶以前他在戰場上的日子。
這一次張司令之所以沒有找我詳談。完全是因爲部隊裁軍和撤併的事情讓他忙得焦頭爛額的。根本就抽不出一點時間。
可以想像,在未來的兩年時間裡(歷史上百萬裁軍進行了兩年才完成任務),全軍上下都過得不輕鬆,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相當一部份裁的還是機關裡的幹部,就像上級說的一樣“這就是得罪人的活”,所以還真是難以選擇。
當然,有句話叫“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部隊人一多自然就會出現一種怪現像,比如有些人就是這邊裁那邊招,邊裁邊招結果越裁人越多。
不過像這種“頂風作案”的事自然不是明智之舉,要知道這百萬裁軍可是當作“任務”來執行的,上級對其的重視程度以及決心非比尋常,那些抱着僥倖的心理以爲這只是一陣風,等風頭過了就沒事的人很快就爲此付出了代價,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嚴厲的處分。
當然,這些事都與我們合成營無關。如果說有關的話就是我們可選的兵員多了,末位淘汰制也進行得越來越殘酷……我們纔剛回來一個多星期就有三名特工連的隊員被淘汰。
這個結果讓我有些大跌眼鏡。要知道特工連的戰士可是個個身經百戰的,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後來想想也覺得不奇怪。還是那句話“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咱們中國就是人多,人一多自然而然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人材,這要是在以前這些人材還得我們辛辛苦苦的去別的部隊挖牆角,而現在正逢大裁軍……在知道還有咱們合成營這條可走的時候,那些覺得自己有“有兩手”的兵基本都想來試試。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爲合成營身經百戰。
身經百戰這東西,雖然是長了經驗,但每一回從戰場上下來或多或少的都得帶點傷,有時輕點有時重點……這裡說的是還能留在部隊裡繼續作戰的傷,傷太重的話更多時候只能復員了。
這些小傷小痛如果只是單個的話那算不了什麼,比如有些不過是躲貓耳洞時患下的風溼症,天氣不好是忍忍痛也就過去了,再比如還有幾塊小彈片在身體內沒有取乾淨等等,但時間一長所有的大小傷結合起來,就會給身體健康造成很大的影響。
就比如這次被淘汰的一個徐敏的兵……他是自打我當排長起就一直跟着我的,所以我很瞭解他,他是人如其名身手十分敏捷,在陣地被敵人炸得轟轟亂響的時候他有能輕鬆的在裡頭奔來跳去,有一回他就是乘着炮彈轟炸敵人看不清的時候,在炮彈的夾縫中衝到越軍碉堡前將炸藥包塞了進去。
但有句話叫“善泳者溺於水”,徐敏可以說是成也敏捷敗也敏捷,正因爲他常幹這樣的事,身體裡直到現在還有十餘塊彈片取不出來,他還自嘲着說這樣稱起來也會重些。
我也一直以爲這沒什麼,到現在才知道……其實他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覺卻從不吭聲,爲的就是能繼續呆在部隊裡。
但事實證明不吭聲也不是個辦法,因爲誰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就算是鐵人一個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堅持下去,就算他的意志力能堅持但身體卻不能……於是,在這次舉行的末位淘汰賽上,一向以敏捷和速度見長的他竟然在五公里越野時中途暈倒。
其它兩人的情況也差不多,都是因傷造成了身體上的問題。
在面對他們的時候我心裡是有愧的,因爲我也不願意就這樣讓他們離開部隊……這不只是因爲他們希望呆在部隊,更是因爲他們是合成營的一份子,是合成營寶貴的財富。
但我卻又不得不這麼做。
這一方面是因爲我必須遵守自己定的制度,另一方面,則是我不願意看到他們拖着這樣的身體走上戰場……這隻會害了他們,戰場可不會因爲他們曾經負過多少傷、立過多少功就會對他們特殊對待。
“走吧!”當這三名戰士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對他們說一句話:“到先進公司去好好工作,攢夠了錢就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
三名戰士眼淚“譁”的一下就流了下來,但他們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用袖子擦乾了淚水,在我面前端端正正的敬了個禮就背起行李走上了車。
這就是軍人式的分別,一切盡在不言中,長期的協同作戰使我們彼此心靈相通,各自心裡想什麼並不一定要說出來,大家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唯一讓我覺得慶幸的是,我還經營了一個先進批發公司。
有了它,戰士們在離開部隊時至少還不至於除了一身的傷痛外什麼也沒有,也不至於還要擔心走上社會後自己能幹些什麼。
由此我就不由想起了其它部隊的戰士……要知道這可是在兩年內裁減一百萬哪,本來這時候的中國社會就存在着大量的無業遊民,這一百萬的兵一裁就意味着原本就十分嚴峻的就業形勢以及受之影響的社會治安更是雪上加霜。
不過好在我知道中國會過得了這一關,而且不但能過得了這一關,在現代時甚至還超過許多國家順利成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然而就在這時卻傳來了一個我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營長,楊先進電話。”載着三名戰士的汽車剛剛開走,趙敬平就跑到我跟前報告道:“聽起來像是有急事……”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楊先進最近已經很少與我們聯繫了,這其中有一部份原因是這段時間社會上在嚴打、在打擊經濟犯罪,雖說我們並沒有做什麼不法之事,但這時候投機倒把之類的口袋罪什麼東西都能往裡頭裝,所以小心點、低調點總沒錯。
所以,現在他這麼急着聯繫我,必定又是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了。
事情不幸讓我言中了,在我接起電話時就聽那頭的楊先進說道:“營長,虧了,快撐不下去了!”
“怎麼回事?”我問:“怎麼會撐不下去的?!”
“玉米方面出了問題!”楊先進有些尷尬的說道:“這得怪我,我見玉米販賣到香港能賺錢,先進公司這邊反倒都是在賠錢……於是就把重心轉移到玉米倒賣上,而且越做越大。因爲我們走在前頭,所以到現在有超過半數的飼料場都從我們手上買玉米。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最近香港媒體暴光,說是發現雞飼料裡有致癌物。”楊先進無奈的說:“結果香港人一夜之間都不吃雞了,這就直接導致我們的玉米也賣不出去……”
聞言我就明白了,所以我之前纔會說賣飼料這活風險大。
“虧了多少?”我問。
“大慨……”楊先進艱難的回答道:“一百一十萬。”
“什麼?一百一十萬?!”這在這時代可以算得上是個天文數字了。
“是!”楊先進嘆了口氣:“之前我們本來就是用倒賣玉米支持先進公司的經營,再加上我又急着在倒賣玉米上擴大經營,於是之前積累下來的資金所剩無幾,現在又虧了一百多萬,而我們訂購的玉米卻還在源源不斷的運來越積越多……”
這事其實也不能怪楊先進,他是個生意人,見倒賣玉米生意那麼好自然會這麼做,商人都是逐利的嘛,誰也想不到會有這個突發事件,就像我們在戰場上也想不到越鬼子會突然拿出防空導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