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我剛隨着人流走上越軍的山頂陣地,附近就傳來了幾聲爆炸聲。
戰場的經驗告訴我那不是炮彈,因爲我沒有聽到炮彈的尖嘯,而且我很快就判斷出那是炸坑道所獨有的悶響……這聲音我在老街攻打越軍地下城堡時那是聽得多了。
開始我還以爲這是我軍戰士在往越軍的坑道里投手榴彈或是炸藥包什麼的,但很快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爲這爆炸聲消失後很快就傳來了我軍戰士的慘叫。
也許有人會說……我怎麼知道這慘叫是解放軍還是越軍的?
的確,雖然我軍和越軍說的話不一樣,但慘叫聲還是沒有多大的區別的。只是隨着慘叫聲一起的,還有一聲聲普通話的叫罵和呼救:
“艹你媽的越鬼子……”
“越鬼子我曰你祖宗!”
“衛生員,衛生員……有人受傷了!”
……
這似乎是件很正常的小事,在戰場上有個爆炸或是受傷那還不是太正常了,我想大多數人在面對這事時都會無意識的忽略過去,自己該幹什麼就繼續幹什麼。
然而我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受傷的是解放軍,就說明炸坑道口的不是解放軍……就算我們部隊再怎麼沒訓練,那在炸坑道口之前還是會看看周圍有沒有自己的同志嘛,哪有不分青紅皁白的亂炸一通的。
那如果不是我軍炸的坑道口……也就是越軍乾的了?越軍爲什麼要炸坑道口呢?按說……這山頂陣地已經被我軍佔領了,越軍炸坑道口那還不是把自己給封在坑道里頭了?
據我所知,越軍在高地上挖的坑道可比不上“東方不敗”上挖的那種地道,甚至連老街的地下城堡都比上……這並不是說越軍沒時間、沒能力挖,而是沒有必要。
“東方不敗”上挖的那地道是用來隱藏越軍特工團團指的,老街下的地下城堡是用來保存有生力量的,而且還有地面上的房屋結合可以打游擊戰,可以長期堅持。
可是在這高地上呢?先不說這高地很容易遭到火炮的猛轟整個山頂削低幾米……這一點對坑道的破壞力也很大,雖說越軍坑道大多修建在反斜面上,炮火很難直接炸到,但炮羣覆蓋時那劇烈的震動會讓許多坑道坍塌。
不過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越南的雨季很快就要來了,越南的氣候那是雨季一來就是半年……試想,如果越軍在這高地上花大量的時間、人力、物力構築龐大複雜的地道網,那麼好吧……雨季一來就衝個乾淨或是把坑道全灌滿水了。
這也就是我軍在抗美援朝時期可以在朝鮮構築龐大的、相通的、多功能的坑道工事,而在對越的十年戰爭中卻只能苦哈哈地躲貓耳洞的原因。
坑道簡陋就代表通氣孔少,通氣孔少那麼坑道口就更是重要……所以我就不明白越軍爲什麼急着炸坑道口,更何況……越軍似乎沒必要這麼做,坑道是易守難攻的不是?隨便架上一挺機槍或是佈置一把ak47就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
“怎麼回事!”我聽到羅連長的叫聲,他顯然對此也產生了疑惑。
“報告連長!”有人在黑夜裡迴應道:“是越鬼子,他們在坑道里拉響了炸藥包……把坑道口炸塌了!”
這下就肯定了我的判斷,只是我還是不明白越鬼子爲什麼要這樣做。
這時我猛然想起老頭說過一句話:“越鬼子精着呢,你要是以爲佔領了他們高地就打了勝仗,那就有你苦頭吃了……鬼子早在戰前就計算好了迫擊炮的諸元,專門對準自己的前沿陣地,有些甚至就對準前沿陣地的戰壕……只要前沿陣地一丟,咱們還沒來得及歡呼呢,鬼子炮彈就過來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就明白越鬼子爲什麼要炸坑道口了,他們這是爲了等炮彈來時我們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想到這裡我不由大叫:“全體撤退!撤出陣地……鬼子的炮彈就要來了!”
戰士們聽到我這命令不由就愣住了,這纔剛佔領的陣地屁股還沒坐熱呢……而且我只是一個排長,連長在旁邊還沒說話,所以戰士們個個都看看連長又看看我,都沒敢動!
“連長!”我焦急的朝羅連長喊了聲。
羅連長疑惑的朝我望來,剛想問什麼但看到了我眼裡的焦急,於是很快就下了命令:“全體都有……馬上撤出陣地!動作快!”
全連的人接到這個命令後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但還是按照命令跟着我和羅連長往山頂陣地另一面跑去……
不過我們可以指揮得動自己的部隊,對同樣攻上了這個高地的一連就有些無能爲力了。
一連甚至還有些戰士衝着我們的背影發出一番嘲笑:“切,不是說二連能打硬仗嗎?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
“就是……就算鬼子真要打炮,那咱們不是還有現成的戰壕麼?”
……
原本我還想叫他們跟着撤退,但聽了這些話後就知道勸不動他們,同時也沒有時間……於是只能在心裡暗歎一聲:這回一連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傷亡了。
果然,我和戰士們纔剛來得及翻過山頂陣地,就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陣尖嘯……接着就是一發發炮彈在山頂陣地上爆開,有殺傷彈、更多的是燃燒彈……就像老頭說的那樣,越鬼子肯定是事先調好諸元的,所以這些炮彈都打得又準又狠,就算沒有直接命中戰壕也都是打在附近。
如果這些炮彈都是殺傷彈那還好,戰士們只要往戰壕裡一躲,只要炮彈不是直接命中戰壕就沒多大問題。但可怕的就是那些燃燒彈……這玩意就算沒有直接命中戰壕,那也會爆起一團烈火,而且那燃燒劑就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四處噴射,只一會兒工夫那幾道戰壕就變成了一道名副其實的火牆。
也許是越鬼子炮彈不足,又或者是越鬼子覺得幾分鐘的轟炸已經足夠了,所以炮聲很快就停了下來,隨之而起的是一陣陣淒厲慘叫……
趴在我身旁的讀書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排長,你是怎麼知道越鬼子要打炮的?這要是再遲一步,我們只怕都沒了!”
“說這些幹嘛?”羅連長就高聲怒罵道:“還不趕快救人!!”
“是!”戰士們哪裡敢怠慢,應了聲又轉身衝了回去。
可是這又讓我們怎麼救啊……到處都是被炸得殘肢斷臂的戰士,又或者是被燃燒彈點着的火人,救了這個又顧不上那個,顧了那個又救不了這個……
一名戰士渾身都是火,劇痛之下他只知道揮舞着手臂跑着跳着,好幾名戰士圍着他拿着的工兵鍬往他身上潑土,但卻無濟於事,潑在他身上的土很快就被他自己給抖落,最後終於無力的跪倒在地上,以極其痛苦的姿勢蜷成一團告別了這個世界。
還有一名着了火的戰士腳已經被炸斷了,他只能在地上艱難的爬着、抓着,似乎只有發泄出所有的力氣才能稍稍減弱他的痛苦……戰士們趕忙上去用土將他身上的火頭蓋滅,救出來的人還有一口氣……但是我相信,他寧願自己沒有被救活……
我手忙腳亂的跑上去壓住一名小戰士的傷口,他的胸口被彈片擊穿了,鮮血就像噴泉似的往外涌……我想幫他止血,然而,我剛來得及從急救包裡取出繃帶,就發現他抽搐了幾下腦袋一歪就失去了生氣。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鮮血、烈火和死亡束手無策。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戰場上我更多的是學會怎麼殺人,而不是救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場面終於得到了控制……不過與其說是控制,倒還不如說是清理。
屍體和傷員被隨後趕上來的民兵運了回去,一連粗略的清點了下,還有戰鬥能力的只剩下四十幾人,也就是說剛纔只這麼一頓炮轟……一連就死傷了大半。
這時我不禁慶幸還好負責佯攻的三連沒有一古腦兒的衝上來,否則三個連隊擠在這高地上讓越鬼子一炸……那損失就不是幾十個人那麼簡單了。
“你是怎麼知道越鬼子要打炮的?”羅連長滿臉被煙薰得漆黑,一屁股坐在我面前悶聲問了句。
“越鬼子在炸自己的坑道!”我回答:“他們炸坑道有兩個目的,一是擔心炮彈來了之後我們情急之下會不顧一切的往坑道里衝,二是擔心燃燒彈會炸着他們自己!”
“嗯!”羅連長點了點頭,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要是一連長……反應也有你這麼快就好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爲我知道……一連長在剛纔越軍的那場炮轟中犧牲了,他的屍體跟幾名戰士燒在一塊,能辯認的就只有他身上的那把手槍……
“越鬼子也太狠了!”小石頭在一旁插嘴道:“這陣地上還有他們自己人呢,他們怎麼就……”
小石頭說的這情況的確是存在的,每一場仗打下來,一般都會有傷員、有俘虜。就像這場仗,越軍駐守這座高地的部隊大慨有一個連,雖然許多越軍在我軍衝上山頂陣地時就拉響了手榴彈自盡,但還是有二十幾個人被我軍俘虜,這些俘虜大多都是受傷昏迷或是因爲受傷過重連自殺都做不到的,有的還是被我們幾個人壓着硬是綁起來的……
但就算是這樣,這些傷員終歸還是越軍的戰士,甚至還可以說是越軍的英雄……所以我也有些想不明白越鬼子怎麼就會下得了這個狠手。
然而,這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戰場就是這麼殘酷,長年處於戰爭狀態的越軍,已經形成了一套有如野獸般的適者生存的作戰風格,這並不是像我們這樣長年生活在和平狀態下的人能夠想像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