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通訊員小劉再次發揮了他的作用。
正所謂隔行隔層山,也不知道小劉是怎麼弄的,用幾個報廢的對講機、步話機什麼的,拆吧拆吧再這麼一裝,就成了一個可以收音機了。
嘿……這天晚上戰士們可就興奮了,所有人都圍着那收音機直喊稀奇。
“我說小劉!”沈國新瞪大了眼睛指着那收音機,說道:“你……這是變的什麼魔術?這裡頭怎麼會有人說話呢?”
“是啊小劉……還有人唱歌呢!”小石頭也好奇的問道:“你這不是耍的口技還是咋的?還滿像的?有一手啊……”
“唉!我哪會什麼口技啊!”小劉又自豪又無奈的回答道:“這叫收音機……就是……收到聲音的機器……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我聽着戰士們的話不由有些暈了,話說這時代那個窮啊……就連收音機都是稀罕玩意,如果是從鄉下出來的還真有許多人不知道收音機是啥玩意。
於是我就不由感嘆,這要是讓他們到了現代,看着那什麼手機、電腦、網絡什麼的,那還不是要發瘋了。
也僅僅只是三十幾年而已,這差距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
倒是羅連長和讀書人幾個見怪不怪的,聽着小石頭等人的話就在一旁呵呵直笑。
有了這收音機我們就多了一個樂趣,這不……讓小劉給調到一個唱歌的頻道,一邊聽着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一邊叫七叫八的又開始了牌局。還真有那麼點在賭館的味道。
“誒誒……”羅連長在旁邊偷偷碰了碰我。說道:“再給幾根菸,讓我再來上一把……”
“連長,這都欠好幾包了!”我說:“你幾個月都的煙都還不起了吧!”
“去……”羅連長沒好氣的說道:“誰說我幾個月都還不起?打上一仗不就來了?”
“那可不一定!”我說:“你沒看越鬼子個個窮的……連飯都沒得吃,就算打仗你也繳不到幾根菸!”
“少廢話,你到底給不給?”
“給……怎麼會不給呢?”我呵呵直笑。
其實這都是無聊開玩笑呢,我一個人拿那麼煙幹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抽又抽不完,帶在身上打仗還佔地方。一不小心被水弄溼了就全廢了。
隨手從防水布裡抓了一把煙給羅連長遞了上去,我就讓開位置去折騰起小劉的收音機起來。
話說……這要是在現代我纔不會去弄這破玩意。
收音機……這早都被淘汰了吧!從小到大我還真沒聽過這東西……
但現在無聊不是?無聊起來不管什麼玩意都會有吸引力了,何況這東西至少還可以聽點新聞什麼的。
慢慢的轉動頻扭,一陣忽明忽暗的雜音之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清晰明亮的聲音:“解放軍同志們!我叫巫回興,是個部隊醫生……”
一聽這話戰士們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豎起了耳朵,咱們這些當兵的對於有關部隊的新聞總是特別敏感的。
開始我還以爲是某個反擊戰回來後的老兵在介紹自己參戰經歷的節目,但聽着聽着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
“我在2月16日的晚上隨部隊進行穿插,因爲天黑跟部隊走散了,不幸當了俘虜……我們是不願意打仗的。領導逼着我們跟越南打……”
“操他媽的,搞什麼名堂?”羅連長罵道:“把那玩意給關了!”
“啪!”的一下。小劉就馬上把電源給按上了。
但過了一會兒,小劉又遲疑着說道:“連長……這也許是收到越南的節目了,聽聽也沒關係,說不準還能聽出些什麼!”
“是啊連長!”讀書人也說道:“咱們這是爲什麼打仗,咱們心裡亮堂着……哪裡是那幾個叛徒說幾聲咱就信的!”
連長想了想,覺得有對,於是板着臉點了點頭。
收音機再次打開了,裡頭傳來了一個接着一個被俘人員的聲音:“我是某某部隊某某連的戰士,不幸被人民軍俘虜,目前身體很好,請父母放心……”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是越南河內廣播電臺的“越南之聲”編排的一個“向親屬報平安”的特別節目,其目的就不用說了……威逼利誘那些被俘的戰士在廣播裡說一些反動的話,企圖藉此瓦解打擊我軍的士氣。
只是越鬼子不知道的是,這些戰士在廣播裡說的話顛三倒四的,甚至許多報上的番號都不存在……所以他們這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其實就很清楚了。
我們呢……這時候心裡有會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淒涼感:不知道這些被俘的戰友在越鬼子受的是什麼樣的虐待,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活着回來,他們的家人如果聽到這消息……又會怎麼想?
於是聽着聽着,戰士們也就沒興趣再聽下去了,最後小劉乾脆就把收音機給收了起來。
這一晚,戰士們連打牌的心思都沒有,各自默默的想着心事,心情都很沉重。就只有我覺得這很正常……
打仗嘛,有幾個俘虜那還不是太正常了?戰場是個千變萬化的地方,有時甚至還有許多兵負傷昏迷,連“殺身成仁”的機會都沒有。就比如越軍……他們也一樣強悍,一樣寧死不降,但還不是讓我們抓了許多俘虜?甚至有些國家比如說美國還能把歸國的戰俘當作英雄……
只是戰士們卻不是這樣想的,這時代的他們講的是“爲祖國而戰,爲人民獻身”的精神,講的是“寧可戰死,不當戰俘”的決心……所以在聽到這些戰俘時,就會感到一種恥辱,一種憤怒。
我不想說什麼……因爲我很清楚,這就是我和這時代的人的代差,並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改變得了的。
第二天中午,就在我們聚在洞外邊聊邊啃壓縮餅乾時,就看到負責從團部往下派信的通訊員老遠就拿着一疊信朝我們招手……
幾個戰士們哄的一聲就圍了上去,接過信馬上又跑了回來。
這一回,戰士們沒有像以前一樣各自取信各自看了……因爲呆在這坑道里又艱苦又無聊的我們私下裡訂了個規矩,那就是不管誰家裡來信了就要當衆念給大家一塊聽。
如果你要說這信是什麼個人隱私的話……那就見鬼去吧!咱們在這坑道里個個都是“坦誠相對”什麼秘密都沒有,甚至有些人都連不舉這種男人的恥辱都沒有隱瞞。
就比如說一班餘族成,時常會嘆着氣對戰友說:“唉!咱這傳宗接代的玩意不行……光榮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戰友們安慰他:“別擔心,回去看看醫生,能看好!”
“又不是沒看過……看了幾年都這樣,媳婦都跟別人跑了……”
“那是沒找到好大夫……”
“這些日子你們看我扯過旗嗎?畫過地圖嗎?”
……
戰友們都不知道怎麼勸他了,但從來就沒有人會看不起他。原因很簡單……在這裡咱們都是自己人了,他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就像現在讀信一樣,不存在什麼個人隱私,母親來的信關心一下,所有人都會覺得心裡暖暖的,就像自己母親在說着關心的話一樣;愛人來信說幾句親密的話,大家心裡都甜甜的,就像自己的妻子或女友就在身邊……
“嘿!有排長的信……”讀書人眼尖,一眼就看到這信裡頭有我的名字。
我不由一陣意外,馬上就想到是張帆寄的。
“先開排長的!”
“先開排長的!”
……
戰士們一陣起鬨,苦中作樂的他們,每次最喜歡聽的就是愛人或是女朋友寄來的信,所以當然也就不會放過我了。
讀書人不負衆意,撕開了封口取出信就讀了起來:“楊學鋒……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好……”戰士們一陣起鬨。
讀書人一臉曖昧的繼續往下讀:“我一到北京就馬上打聽你的消息了,沒想到你們部隊纔剛回來又再次被派往前線。楊學鋒……你放心,我會安排的……我不想看到你再在前線……”
讀到這裡讀書人就讀不下去了,戰士們也全都像啞了似的沒了聲音,愣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排長……”讀書人尷尬的把信遞給了我。
我隨手接過信封,看也不看就把它給撕碎了……雖然,在好奇心下我也很想看看還有其它的什麼內容,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用行動給戰士們一個交代。
這封信來的真不是時候……越鬼子隨時都會對我們發起進攻,可張帆這封信偏偏說的就是要用關係把我調走……這對軍心無疑是個嚴重的打擊,如果也給了我一種逃兵的感覺。
想到這裡我不由一陣苦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已經把逃兵當成一種恥辱了,要知道,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可是三番五次的想做逃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