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都在奇怪……”陳依依接着說道:“這些老兵兩、三年都在幹什麼的?有些兵甚至連槍都打不清楚,火箭筒就別說會打了……從上到下連見都沒過。問了才知道……原來咱們的部隊以前大多都是搞副業的!”
“什麼搞副業的?”我有些奇怪。
“種田啊,大生產啊……還有搞營建經商的都有!”陳依依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我,問道:“排長你不知道?”
“哦!知道!”我趕忙不懂裝懂的點了點頭:“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其實我也確實是一時沒想起來,老頭曾經跟我說過,咱們以前的部隊大部份時間都不是在訓練怎麼打仗的,而是響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號召全民大生產。部隊平時都在種田、種菜、養豬、造房子甚至是經商……一年的時間裡訓練的時間頂多也就是那麼兩、三個月,而且還是從部隊中抽幾個素質強的連隊訓練,練幾個月後到軍區參加下大比武拿個名次回來就完事了。
只不過以前聽是聽見了卻並沒有放在心上,這下聽陳依依這麼一說就回憶起了這些話。心下只能是一片無奈,知道那些老兵也只是名義上的老兵,其實他們摸鋤把子的時間比摸槍把子的時間還長……
“我們現在是什麼任務?”我又問了聲。
“開始是駐防!”陳依依蹲在地上,隨手撿起了一根樹枝在地上一邊畫一邊說:“我們後面是外波河,我軍攻克了柑糖後,爲了防止敵軍反撲,就命令我團在團結、況孟、嘎哥一線駐防。這些天鬼子也的確發動了幾次衝鋒。不過都是小規模,沒幾下就讓咱們給打跑了,有時還不等我們動手,一頓炮就把他們轟回去了,輕鬆着呢!”
“嗯!”我點了點頭。我擔心的並不是有敵人來進攻,相反的是,這時的我還更希望有敵人來進攻,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讓戰士們多感受下戰場的氣氛,讓他們儘快的適應戰場,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大仗……
“敵人的正面進攻倒是容易對付。”頓了下陳依依又接着說道:“倒是他們的特工麻煩。一到晚上就到處偷襲我軍,我們團每天晚上都要損失那麼幾十個人!”
我不由想起了剛纔上山時讓一班長吳志軍給綁起來的那件糗事,照想他們肯定也是讓特工給搞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回到營地召集戰士們後,他們反應最強烈的也是越軍特工。
“就是越軍特工討厭!”一說起這個話題許多戰士都感同身受的說了起來:“有一回我們部隊的後勤補給線被敵人偷襲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一看,鬼子留下的幾具屍體全都是些‘老大娘’!個個身上都揹着衝鋒槍的……”
“咱們陣地也三番兩次被偷襲。搞得我們都睡不好覺!”
“還有啊!”另一名戰士也搶着說道:“咱們運送傷員的民兵也說了,有一回他們送傷員到後方,走在路上就在奇怪了,怎麼傷員越來越少……後來才知道是民兵隊伍裡混進了敵軍特工,在偷偷地把傷員往懸崖下扔……”
“咱們部隊裡還不是一樣有可能混着敵軍特工?”吳志軍忍不住插嘴道:“這要不是因爲敵軍特工,我哪裡把咱們排長……”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趕忙就全都吞了回去。
“知道越軍特工潛伏在什麼地方嗎?”這句話我問的是陳依依。
陳依依點了點頭。說:“有的藏在叢林裡,有的藏在村子裡。村子裡的會定時給叢林裡的供應食物。”
“搜過村子嗎?”我又問。
“怎麼沒搜過!”吳志軍苦笑一聲回答道:“其實咱們都知道,那些百姓裡就有越軍特工,但咱們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咱們是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去搜查的時候上級還讓咱們愛護越南百姓的一草一木要甚於愛護自家的自留地,還一再強調不許對百姓動粗,你說這樣搜了又有啥用?能搜出個啥名堂來?鬼子難道還會自個站出來承認自己是特工?”
聞言我不由沉默了,要是在國共內戰中講“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話那或許有用,但是在越南還講這些顯然就是扯談,越南人難道還會敲鑼打鼓的歡迎我們的到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因爲這裡是戰場,我軍陣地周圍不知道有多少越軍在盯着我們,所以誰也不敢生火也不敢吸菸,於是戰士們只得早早地安排好了崗哨或是鑽進了帳篷或是鑽進防空洞裡休息去了。
我是個排長,所以這些事情自然就用不着我來擔心。雖然這時代我軍講的是官兵平等。(這也是爲什麼這時代我軍的軍裝沒有軍銜的原因,取消軍銜製爲的就是發揚井岡山精神講究官兵平等)可在真實的生活中官兵是不可能平等的,特別是在部隊中,那官與兵應該是指揮與被指揮的關係,應該是下達命令與堅決執行的關係,那如果官兵平等了連當兵的都能質疑甚至反對上級的命令那還成什麼部隊!
不過這時代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很多,所以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就像現在這樣,你說官兵平等嗎?戰士們從心理上就對我這個排長有了敬畏之心,他們自然而然的就願意服從我的命令,而且還會主動搭好帳篷留給我……這如果往好裡說,那就是戰士們敬重我的這個排長,往壞裡說……就是我這個排長官僚主義作風嚴重,身爲排長公然搞特殊化!
但我可不管那麼多,那些形式上的東西其實在戰場上一點都沒用,戰場就是一個殘酷的現實,咱們需要的不是那種面面俱到什麼事都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人,而是需要那種能打能殺敢跟敵人拼命的人!
躺在潮溼得粘乎乎席子上,我心裡不由就想念起野戰醫院來。
這該死的越南叢林,幾乎沒有一刻也沒有任何地方是乾燥的,被子永遠都是溼溼……其實說溼也不會溼,就是不知道怎麼的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感覺,這蓋在身上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這是在戰鬥,我們這是在前線,有休息的時間和地方,還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錯了。
越想就越是感覺全身的不舒服,到最後乾脆什麼都不想了,乘着涌上眉頭的一股疲倦翻了個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砰!”我是被一聲槍聲給驚醒的,還沒等我睜開眼,外面就是“噠噠噠”的一片密集的槍聲。
我趕忙抓起了放在身旁的步槍就從帳篷裡鑽了出去,從代乃山回來後每晚睡覺之前把槍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已經成爲我的一種習慣了,不是爲了別的,就是爲自己的小命着想。
鑽出去帳篷的一霎那我就在趴倒在了地上並打了個滾,這麼做是因爲我擔心敵人正用槍口指着帳篷口,如果我這樣莽撞地衝出去的話很有可能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不過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這些動作都是在白費力氣——戰鬥發生在與我們的相鄰的高地上,只是因爲兩個高地之間的距離較近所以才讓我產生了敵人就在眼前的錯覺。
不一會兒戰士們也一個個鑽了出來,連長也趕到了,衝着我們大喊一聲:“做好戰鬥準備!”所有人都鑽進戰壕嚴陣以待,只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什麼異狀,其它高地也沒有槍聲傳來就只有隔壁的那座高地打得一片火熱,這又是機槍又是手榴彈的響個不停……
“怎麼回事?”連長問了聲。
“是三連的高地!”刀疤回答道:“也許是讓越軍特工給偷襲了!”
我也覺得刀疤的判斷有道理,原因很簡單,如果是越軍正規部隊朝我們陣地發起衝鋒的話,那就不會是隻偷襲一個陣地。
“他娘滴越軍特工!”我聽到身旁有的戰士小聲罵着:“天天都來偷襲,一個不小心就要讓他們鑽空子!”
“三連這回只怕又要犧牲一些同志嘍!”
“要不咱們去增援三連吧!”
“增援?”刀疤沒好氣的反問道:“這烏漆麻黑的你能分辯得出哪些是咱們的部隊哪些是鬼子特工?咱們這一去只會越打越亂!”
“哦!”聽着刀疤這話我就明白了,原來鬼子特工搞的還是那一套滲透戰,想不到這滲透戰在戰場上還這麼流行,在哪都可以搞的……
於是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隔壁高地將各式武器打得熱乎,槍聲足足在半個多小時後才漸漸平息下來,而我們甚至連過去看看情況都不行。在這夜裡誰能保證不會讓鬼子給混到咱們自己的隊伍裡來呢?誰又能保證友軍不會誤會我們是敵軍特工呢?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一切等到天亮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