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①清明——宋·王禹俏
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②薅:東北方言,揪、拎、抓的意思。
本章中涉及到的部分史實來自百度百科
5月28日,北伐部隊各集團軍開始全線進攻,相繼攻佔邯鄲、石家莊、保定、德州、大同、張家口等地,直逼北京、天津。
5月30日,張作霖見奉軍大勢已去,命令部隊撤離京津地區。
6月2日,張作霖發表出關通電:次日凌晨,將乘坐專列離開北京返回奉天。
索三爺救人的時間就安排在6月3日夜裡,因爲那天奉軍的大部分人一定都在準備迎接張作霖回奉天,監獄裡應該不會佈置太多的人手。
索三爺一切都安排就緒,他的計劃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6月4日凌晨,張作霖乘坐的專列行至皇姑屯時被日本關東軍炸燬。奉天大亂,所有被關押的犯人被連夜轉移。索三爺帶人打進奉天東郊第五監獄的時候,那裡已經人去牢空,沒有守衛,沒有獄警,也沒有犯人。索三爺帶着人馬把東郊搜遍了也沒能找到孟清明。後來天亮了,舒六爺說奉天現在已經全城戒嚴了,如果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索三爺無奈,只好先撤離了奉天。
因爲不知道張作霖北炸後的傷情形怎麼樣,回到青山寨後,索三爺只好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並派人每天打探奉軍的消息。
6月18日,張學良微服返回奉天,19日出任奉天軍務督辦,21日公佈張作霖死訊,開始發喪。
7月2日,東三省議會一致推舉張學良爲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兼奉天省保安司令,3日,張學良就任本兼各職。
7月底,東北海軍總司令部成立,張學良任東北海軍總司令。
兩個月下來,奉天的人事變動被索三爺打聽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沒有孟清明的消息。張宗昌、褚玉璞等人也都聯繫不上。到了8月中旬,說是當日東郊第五監獄的人都被轉移到撫順去了。索三爺立刻派人去了撫順,可還是沒有找到原第五監獄的犯人,說是又被轉移了。此後幾個月裡,索三爺多次派人到各地說是可能有犯人被轉移過去的地方,可都沒有結果。因爲不清楚張學良對的軍閥土匪的態度,知道張作霖死了之後索三爺沒有冒然跟奉軍內部的人聯繫。
12月29日,張學良宣佈東三省易幟,與南京政府實行統一合作,他被國民政府任命爲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至此,原有奉軍人馬全部被國民dang收編,統一改爲東北軍。
1929年2月,索三爺的人終於打聽到,因爲多次遷移,大部分犯人的資料都被能丟了。張學良宣佈東北易幟的時候,把奉軍關押的犯人都放了出來,經過簡單的審問調查之後,都收爲東北軍了。而登記的人裡沒有孟清明。透露這個消息的人說,當時很多人都怕因爲以前做過的事給自己帶來麻煩,都用了假名兒。
最後索三爺幾經周折,弄到了他們當時做調查用的登記名冊。幾大本名冊拿到手裡,索三爺把苗四爺、舒六爺、馮七爺、曹八爺和麼爺全都找來了。
舒六爺問:“大哥,這二少爺要是真改了名字,咱們查名冊有什麼用啊?”
索三爺一邊翻着名冊一邊說,這上面登記了每個人的籍貫和年齡,你們把吉林的和清明年齡相符的名字都給我記下來,我會讓人一個一個去查的。來吧,咱們兩個人一組,一組一冊。
六個人三組,查了一宿,天快亮時,除了索三爺和舒六爺其餘的人都累得趴桌子上睡着了。突然,索三爺一拍桌子,“找到了!”
大夥兒揉着眼睛圍過去,索三爺指着一個叫“吳花酒”的名字,“這個一定是清明。”
曹八爺撓撓頭,“好怪的名字,大哥怎麼知道這個就是二少爺?”
麼爺恍然大悟:“無花無酒過清明!①”
“對。”索三爺點點頭,“清明很聰明,他知道我一定在找他,就留了這麼個名兒。”
很快索三爺就查到了這個吳花酒所在的部隊駐紮在錦州附近的亦縣東郊,然後他連夜就帶人下了山。等他們到了那兒,聽到的消息卻是吳花酒前幾天隻身偷偷潛入駐軍在奉天附近的日本關東軍獨立混編第133旅團司令部,炸死了一個叫宮本次郎的司令官,已經犧牲了。
在返回吉林的路上,索三爺始終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雷五爺忍不住問舒六爺:“你說,這還沒跟日本人打起來呢,二少爺怎麼會自己跑去炸什麼關東軍司令部呢?”
“他不是去炸司令部的。他一定是想從軍隊逃出來,回青山寨,但要想到吉林就要往奉天的方向走。我想,他可能是被關東軍抓去的。”
回到青山寨後索三爺並沒有停止派人尋找孟清明,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後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舒六爺勸他不要再找了,說:“如果是被炸死的,是不會有屍體的。”
索三爺將筷子往桌上一扔,用比三九天還冷的聲音說了一句:“清明不會死的。”就起身走了,一走就是三天。回來之後,下令把派出去找孟清明的人都叫了回來。後來就再也沒提找孟清明的事。
春去冬來,轉眼又到了年末。
馮玉祥因軍隊編遣等問題與蔣介石發生了利害衝突,國民dang開除了馮玉祥的dang籍,免去各職,通緝拿辦。
11月6日蔣介石三攻馮玉祥而不勝。
12月索三爺收到馮玉祥部下孫紀武的邀請信件,邀青山寨的人馬參加馮玉祥的部隊。索三爺一直都看不慣蔣介石對日本人的退讓態度和他不斷挑起內戰的政策。遂決定親自出關和孫紀武面談一下。
12月底,索三爺帶着雷五爺、舒六爺、馮七爺和金十爺,外加幾十個崽子下了山。苗四爺則帶着其他的人留守青山寨。
索三爺一行人到了吉林和遼寧邊界的一個小鎮時候,投宿在了當地唯一的一家客棧。索三爺他們包了所有還空着的客房,可一算人還是差了一間。店夥計跟老闆說:“要不,把剛纔那個窮光蛋趕走吧?”
店老闆搖搖頭,“做人不能這樣,我已經答應讓他住了。”
“可是他只給了咱們一半的房錢,不用給他整間房啊!”
這時索三爺衝金十爺使了個眼色,金十爺走到櫃檯前。
“不用爲咱們趕走其他的客人,擠擠也住下了。”
店老闆趕緊站起來,“那怎麼行,不能委屈了各位爺。我後院還有自己家住的幾間房,一會兒給你們騰出來一間。”
“那有勞了。掌櫃的好人品啊!”
“唉——什麼人不人品的。都說無奸不商,可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兒,誰還沒個有難處的時候啊!這不,剛纔來了個人,雖然穿的破了點兒,但長像端正,收拾得乾淨,一看就是個落難之人。說實在是錢不夠了,讓我隨便給找個地方對付一宿。還說可以幫我乾點兒活兒啥的。我看他腿腳兒不好,好像耳朵也不太好使,怪可憐的,就給了他間普通客房,也不用他幫我幹什麼活兒了。”
金十爺豎起大拇指,“這年頭都顧着自己,像掌櫃的這樣兒的不多了。”
索三爺他們回到房裡歇了會兒,就出來吃晚飯了。他們正吃着,店老闆把小夥計叫了過去。他遞給小夥計兩個饅頭和一碗菜湯。
“去,給那個沒交夠房錢的客人送過去。”
小夥計一愣,“啊?他要了嗎?”
“沒有,都這個時辰了,他還不下來吃飯,肯定真是身無分文了。我不差這倆饅頭,你給送過去吧。”
小夥計搖搖頭,端着東西剛要走,卻被舒六爺叫住了。
“這盆酸菜燉骨頭和這壺酒咱們還沒動過。你一起給那位客人端過去吧。”
“這……”小夥計回頭看看掌櫃的,“合適嗎?”
索三爺說話了,“能住一個客棧就是有緣,你告訴那位客人,不嫌棄的話,可以下來跟咱們喝幾碗。”
小夥計端着滿滿一茶盤東西走了。不一會兒,除了饅頭和菜湯他又端着剩下的東西回來了。他一邊把東西往索三爺桌上放一邊說:“那客人還挺清高。他說饅頭菜湯足矣,還說謝謝你們的好意,他就不來打攪了。”
這時店老闆在櫃檯裡說了一句:“你看!我說他是老實人嘛。”
孟清明吃完饅頭,喝光菜湯,舒服多了,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吃得第一頓飽飯。樓下不知什麼人在吃飯,吵吵嚷嚷的,他早就聽見了。小夥計說有客人邀他去喝酒時他想:明天還得趕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婉言謝絕了。
孟清明從懷裡掏出一本已經快翻散頁了的書,又看了一遍,然後就上牀睡覺了。因爲住的是普通客房,沒有火炕,只有火盆,天沒亮孟清明就被凍醒了。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孟清明先洗了把臉,然後因爲想跟店老闆當面表示感謝和道別,就一直等到店老闆站到櫃檯裡,他才下樓。
孟清明走到櫃檯前,“掌櫃的,我要走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纔好。”
“唉——謝什麼!出門靠朋友嘛。祝你一路順風吧!”
孟清明剛走到門口,又被店老闆叫住了。
“你字兒寫得怎麼樣?”
孟清明想了想說:“還可以,怎麼了?”
“你不是說要謝我嗎?這快過年了,你給我寫副對聯兒吧?”
“好啊!”孟清明很愉快地答應了。
寫完對聯,店老闆把孟清明昨天給他的店錢拿了出來。
“我不收你的店錢了。有這對聯兒就行了。”
“那怎麼行?”孟清明又把錢推回去。
“有什麼不行。你現在身無分文,還怎麼繼續趕路啊?”
最後兩人推搡了半天,孟清明說什麼也沒要這錢就走了。
店老闆看還早,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吃飯,就把對聯放到桌子上晾乾。這時索三爺他們出來了。店老闆忙打招呼,“喲,幾位起得這麼早?”
雷五爺抻了個懶腰說:“跑江湖的,不愛捂被窩子。掌櫃的,有啥吃的,趕緊給……”
索三爺突然一把薅(hao一聲)②住正準備把對聯挪走的店老闆的領子,“這對子是誰給你寫的?!”
店老闆幾乎被索三爺提溜懸空了,嚇得臉都白了,“就……就是昨晚你……你要請喝酒那個……”
“他人呢?!”
“剛……剛走沒一會兒,他腿腳兒不太好,應……應該走不遠。他往……往東去了。”
索三爺扔下店老闆就往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