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幾個年輕人到鎮上聚餐,大家喝得偏多了些。走出飯館,楊雲峰蹲在路邊欲吐又吐不出,寧致遠就輕輕地爲他拍着後背。範麗娟、李沁、李濤、周小強站在不遠處邊聊邊等。
這時候,走過來五六個叼着煙穿着花襯衣的年輕人,朝着李沁吹起口哨。周小強盯着他們,說道,幹嘛呀,認不到我們是學校老師哇。一個長髮青年指着周小強,你給老子滾,信不信扇你兩耳光。周小強沒敢作聲了。
聽見吵鬧聲,寧致遠轉頭一看,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遂走過去。見爲首的看上去很面熟,突然想起名叫周毅,周毅媽與寧致遠同村同姓,算堂姐,小時候周毅常常到同家灣村玩耍,按輩分應該喊寧致遠舅舅。
長髮青年上前一步湊向李沁,伸出手去撩頭髮。李沁趕緊躲到範麗娟背後。範麗娟樹立眉毛吼道,你走開。寧致遠喊了一聲,週二娃。周毅愣了愣應聲,舅舅。寧致遠說,喊住那位,開什麼玩笑!周毅哈哈大笑,過去踢了一腳,笑罵道,走,找死唆,那是我舅。長髮青年回頭堆滿笑,朝寧致遠揚揚手,拽聲說道,原來是舅舅唆,好久請您喝酒哈。寧致遠報以淺笑,好,改天我請。周毅一行大笑着揚長而去。
最近街上不大太平,趕場天常常發生打架鬥毆事件。鄉**只有一個治安員,鎮不住這羣遊手好閒的。李濤說,前幾天李學東老師上街買菜,不小心踩了別人一腳,當場被扇了一耳光,學校也不了了之了。九十年代中期,嶽州這一帶還未涌現南方打工潮,農村年輕勞動力過剩,一些遊手好閒的小夥子成天在街上晃盪,給社會治安帶來很大隱患。
扶着楊雲峰,大家心情壓抑地回到學校,都說以後不來街上喝酒了。寧致遠朝李沁笑笑說,沒事哈。李沁說,嚇死我了。從此,李沁再也不敢一個人上街了。
那時候,鄉鎮開始流行打麻將。楊雲峰不會做飯,寢室裡就放了一張麻將桌,週末大家就聚在一起玩。寧致遠把楊雲峰送回寢室,服侍他上牀躺下,自己沒事就坐到麻將桌邊,用手摸牌點子玩。
麻將牌聲驚動住在不遠處的林建國,走出寢室大聲地吼,哪些膽子這麼大,居然上課期間打麻將。寧致遠趕緊放下麻將,準備站起來。這時候,寢室門被“嘭”的一聲踢開。見寧致遠一個人站在麻將桌邊,林建國氣洶洶地吼道,好你個寧致遠,膽敢違法校規公然玩麻將,必須處理你!
寧致遠輕言輕語地解釋,校長,楊老師喝醉了,我送他回來,沒事就摸了摸,沒和誰打呢。林建國哪裡聽得進去,咆哮起來,你還要狡辯,今天不收拾你,我就不姓林。見解釋無用,加之心中宿怨,寧致遠沉默不作聲,冷眼看着這個乾瘦的校長。
林建國將麻將桌子一拍,繼續吼道,你和哪些在玩,說!寧致遠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厲聲回道,我說了,沒玩!林建國再次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寧致遠鼻子說,明天就開除你。寧致遠更加火了,也把桌子一掀,毫不示弱回道,那你開呀,我等着。
麻將頓時嘩嘩地濺落在地,散在地上角落裡。林建國氣急敗壞地指了指寧致遠腦門,摔門而去。
楊雲峰掙扎着起來,含糊地說,對不起,致遠,連累你了。寧致遠扶他睡下,說,跟你沒關係,是禍躲不過,躲過的不是禍。楊雲峰還想說什麼,寧致遠示意他不要說了。
第二天上午,林建國氣沖沖地找到尹明文,要求開會研究,必須開除寧致遠。尹明文溫聲勸道,年輕人,沒得好大事情。林建國擡太高聲音,說道,你尹主任不要袒護,別以爲我不知道,他爸是你老師,如果你想捂住這事,那我馬上去找縣教育局。尹明文一下子沉下臉來,擡高聲音說,林校長,請你注意態度,你想研究,那好,我馬上請分管教育的程名仁副鄉長過來。
程名仁聞訊趕過來,問明原委,緩聲說道說,我以爲好大個事情,林校長先不急,找人瞭解一下。林建國硬着脖子說,好,我喊人。大家都默不作聲,等證人來。
楊雲峰進了會議室,腳杆有點發軟。林建國扯長聲調問,昨晚寧致遠是不是在夥起打麻將?楊雲峰低着頭小聲地說,沒有。林建國提高聲音,厲聲說,大聲點!楊雲峰擡起頭,看看林建國,大聲說,我喝醉了,記不清了。尹明文臉色一凜,厲聲說,你要想清楚後果,實事求是地說清楚。楊雲峰嚇得更加說不出話來,哭喪着臉說,我喝醉了,應該沒打。林建國氣急敗壞地說,瓜慫,回去。
程明仁說,林校長,看來並不能準確證明寧致遠玩麻將嘛。尹明文接着說,據我瞭解,寧致遠和幾個年輕老師晚上在街上喝酒,還遇到了幾個二流子,街上很多人都可以證明,哪有時間玩麻將。林建國擺出了老資格,犟着說,不開除可以,但要處分,否則我就不當這個校長了。會議室空氣一下子變得凝固起來。
半晌,程明仁緩緩地說,按理說,玩個麻將也不是好大事兒,鄉幹部還在家裡打麻將呢,未必都處理嗎?不服衆吧,我看這個事情就到此爲止,如果林校長非要辭職的話,那給鎮教辦打個書面報告,尹主任你就提交鎮黨委研究吧。尹明文點了點頭說,林校長,你三思。林建國陰沉着臉站起來,氣沖沖地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