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奉玳雙腳着地,凌空飛起,身體直往趙奉璋所處的位置掠去,雙掌不斷推送,所有攔路的官兵紛紛胸口被掌氣擊中倒地。那些團在趙奉璋身旁的衛兵嚴陣以待,鏘鏘地拔出兵器,卻被猛虎一樣撲過來的掌氣炸開,一個個痛苦地癱在地上不醒人事。
他落在趙奉璋身旁,探出虎手把趙奉璋抓了過來。
“你們要是誰敢過來,我立刻取他xìng命!”趙奉玳一隻手箍在趙奉璋的頸部,惡狠狠地對着剛剛正yù往他攻過來的陳如風和關行義喊道,兩人收住腳步,不敢再靠近。剩餘的振聲幫劍手急忙趁機把他們兩人圍住,卻怯於關行義手上那柄虎虎生威的噬rì伏虎刀,沒有進一步的進攻。
這時,石洞中幾道氣箭簌簌shè出,那些振聲幫劍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慘哼一聲倒下。金易來的身影緩緩地從石洞中走出,趙奉玳看到這個最大的威脅來臨,放在趙奉璋脖子上的手更爲緊。隨着金易來氣勢的逼近。他抓着趙奉璋再往後退幾步。
“你的長老護法們,已經在籠子裡睡覺了。”金易來淡淡地說,“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選擇,放棄無謂的掙扎。”
就連陳如風能感覺到金易來身上勃發的殺氣,儘管他的目標是趙奉玳。
金易來的腳步逐漸迫近,趙奉玳的雙眼已經幾近癲狂和恐懼,趙奉璋在他的強力緊箍下已經臉sè發白,痛苦地扭曲着。
“你再過來,我真的殺了他!”趙奉玳狂吼道,他在金易來強大的氣勢下已經心xìng盡失,此刻便只有他哥哥這一籌碼。
金易來並沒有停下腳步來。
趙奉玳的腳步開始發顫,而金易來的步伐不快不慢,似乎有隱含着的節奏。
隨着金易來漸漸靠近的腳步,趙奉玳心底的防線也開始淪陷此刻他的臉容像極了一隻癲狂的野獸,同時也打定主意,在金易來接下來即將前進的一步,用自己的哥哥來陪葬。
驀地,金易來的腳步停了下來。
趙奉玳頓了一頓,電光火石間,一道綠影從側邊閃出,迅如疾風,出沒於他身後。
悶哼一聲,趙奉玳本來猙獰的臉,漸漸舒緩下來,變成了難以言狀的驚恐。
陳如風的拳頭,貼在他的背上,強大的速度和衝擊力再加上他的jīng神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而疏於防範,令他毫無疑問地吃下這拳。
扣在趙奉璋脖子上的手漸漸鬆開,血水從趙奉玳的鼻孔和耳孔、嘴巴流出,陳如風只感到自己的拳頭完全承受了趙奉玳的重量,只要他一收回拳頭,趙奉玳便會立刻倒地。
本來刀光劍影,殺聲震天的郊野,此刻卻出奇的寧靜。特別是振聲幫的餘黨。
趙奉玳,氣息漸弱,眼瞳放大。
陳如風的嘴脣不停地上下抖動着,冷氣從他的口中重重地呼出。
他不能相信自己,他殺人了。
儘管那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他的的確確是殺人了。一個活生生的xìng命被他無情的拳頭取去了。而去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趙奉璋看着親弟軟下來的身體,閉上眼睛,雙手抓住他的腰部,陳如風像觸到針刺一般,迅速地把拳頭拿開,往後倒退幾步,癱坐在地上,像是一下子被天雷所擊中。
金易來則冷眼地看着這一切,就像面前只是淡淡的流水,沒有任何情感的流動。關行義乾脆把臉別過去,不忍再看。
淚水從趙奉璋的眼角滑下,他把弟弟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自己跪倒在地,伸出手來,在弟弟的眼上滑過,讓他瞑目。每一個動作都是十分的輕,似乎生怕驚醒什麼人。
風嘯聲,急促,凌厲,不息。
雄霸咸寧的振聲幫,在一天之內土崩瓦解,振聲幫的販賣孩童惡行被公諸於世,所有有關的人均已被緝捕歸案。這件事已經成爲街頭巷尾的百姓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特別是談到振聲幫幫主趙奉玳的時候,總免不了談論一番趙奉璋的大義滅親之舉,有人稱讚他執法無私,也有人埋怨他不顧骨肉親情,冷血絕情。
趙府內,沒有任何做喪事的跡象。
“進來吧。”趙奉璋單手掩着臉,聲音微弱。他已經不眠不吃兩天了。
關行義推門進來書房,看着趙奉璋這般模樣,也只能哀嘆一聲,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走到書案跟前,卻不知如何開口。
“那些孩子,都已經安置好了吧?”趙奉璋疲憊地說道,關行義微微吃了一驚,答道:“已經安置好了,正等待他們的父母前來認領,各地衙門也已經貼出告示了。”
趙奉璋依舊遮着臉點了點頭。
“還有一事,”關行義略爲支吾道,“如風他自從經過那一件事後,就好像一直恢復不過來一樣。我想,除了是因爲第一次殺了人的緣故外,還有另外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對你的愧疚。”
一片短暫的靜默,關行義尷尬地把目光移離趙奉璋,望着隔着幾個書架那扇微微打開的窗戶,灰塵在狹窄的陽光下歡快地起舞着。
“我去見他。”趙奉璋放下手,露出了那張彷彿蒼老了十年的臉,關行義被他這出人意表的反應嚇了一跳。
殘舊的房門被輕輕敲響,前後微微擺動着,看上去只要一絲風也能把它吹開。
趙府上下,相對於簡陋的大廳和其餘房間來說,客房算得上是豪華了。雖然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但勝在整潔,牀單桌椅都是嶄新的。
陳如風抱膝蜷縮在牀上,似乎沒有聽到不止的敲門聲,眼神一直出神地盯着前方,仿若有一幅頗值得鑑賞的名畫懸掛在他眼前。
趙奉璋乾脆直接推開門,再慢慢把門掩上,卻沒有向陳如風走去。
萬千心語,該從何道起?
“我不怪你。他是罪有應得。從某一方面來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在他挾持我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他永遠不會回頭了。但那種血濃於水的兄弟之情……我始終無法抑制。”趙奉璋一口氣說了出來,但陳如風依然毫無動靜,猶如睜大眼睡着了一樣。
“至於殺人……你要知道在戰場上,兩軍對壘,你不狠下心揮起屠刀,恐怕首先要橫屍疆場的那個人,便是你。兩個人的戰場上也是一樣,就這件事來說,若果你不狠下心來,現在不在人世的肯定不止我弟弟一個人,我也會成爲他的陪葬品。所以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趙奉璋又接連說了這樣一席話,但陳如風始終無動於衷。
陳如風想起了在猛虎寨與橫雷寨的山坡之戰中,所經歷的殺戮。雖然那時他也並未親手殺過人,但在他手下重傷的人也不計其數。的確,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夠狠心,才能存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踏進了江湖,想生存,就要遵守江湖的法則。儘管他討厭殺伐。他甚至想,在解決了貢品風波這一事後,他會不會選擇離開江湖,去找些小生意做做,賺幾個安樂錢,了此一生。而不是去實現那個自己建幫立業的宏大理想。
當陳如風茫然地轉過頭來時,站在房中的那個人早已離開。
生死有命,他強迫自己往好的一面想,想想自己把衆多骨肉分離的孩童解救出來,才勉強釋懷些許。
趙府中的下人均在爲金易來一行人打點着一切,那輛相府的馬車停在門口,何士樂因振聲幫一事也鋃鐺入獄,馬車自然物歸原主。
正當陳如風和江晟天在房間裡收拾着的時候,金易來如同鬼魂一般走了進來,腳步聲比得上鴻毛落地。
“想嚇死人嗎?!”江晟天不滿道。
“你們還記得此行的任務嗎?”金易來淡淡道,陳如風和江晟天這才拍了一拍腦袋,連忙拿出那封毫無任何字跡的信封。
“還有一件事,丞相來見你們之前,趙奉璋曾經上書狀告他。”
聞言後,陳如風和江晟天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sè,接着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到信封上。
“只有你們潛入太守府中,把這封信藏在一個不易讓人發現的地方,回來之時再把那地方告訴我即可。”
兩人耳邊響起了李林甫的交待,立刻想起了此事有所不妥。
信封並沒有封口,兩人對視一眼後,都像下了決心似地點了點頭。陳如風打開信封,取出信件,當看完信上的內容後,臉sè更是急轉爲煞白。
他擡起頭來,望着金易來,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這封信,寫的均是誣陷趙奉璋的內容,若把它放在趙奉璋宅中,一旦被人搜出,趙奉璋必定身敗名裂,甚至人頭落地。明顯李林甫是想一報前仇,纔要陳如風和江晟天把此信藏於趙府之中。
金易來轉過身去,似是迴避陳如風詢問的目光。
“趙太守肯相信我們,不把我們捉起來交給鬼府,已經是天大的仁義了。而且他待民如子,公私分明,是難得的好官。我們怎能這樣對他呢?”陳如風搖了搖頭道,手裡緊緊地拽着那封信。
“我知道,我們這樣對太守,就是不義。但我們如果不完成丞相交待的任務,就是不義,而且我們也無法沉冤得雪了。”江晟天納悶地說道。
陳如風微微一頓,一邊是沉冤得雪,能過回一些重見天rì的rì子;一邊是陷人於不義,終生受良心譴責……
“忠義難道真的難全?”陳如風仰頭嘆息道,江晟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良久,陳如風才道:“我們不能那麼自私,爲了洗雪沉冤,而犧牲了趙太守。這封信就撕了它吧。”說畢陳如風正要把信撕掉,江晟天一把奪過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陳如風堅決地點了點頭。
“錯過了這個機會,恐怕我們永世也不能翻身了。”江晟天厲聲jǐng告道。
“縱使是如此,我們也不能夠害人。”陳如風灼灼的目光和江晟天對視着,江晟天看着他天崩地裂都不會動搖的眼神,知道再爭論下去都是沒有用。
陳如風豈是那種能強扭的瓜?
“好吧。”江晟天妥協道,把信遞給了陳如風,陳如風接過後,不假思索地把那封信撕成條條碎絲,再捏成一團,握在拳心中。
門咚咚地響起,趙家下人的聲音傳來:“諸位,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金易來沒有理會兩人,打開了房門,直接無視那個下人的存在,往大門走去。
陳如風望着江晟天略有點失望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啓程了。說不定丞相大人會網開一面,兌現對我們的諾言呢。”
江晟天勉強點了點頭,看着陳如風走出房間,隨着下人離開了視線。
他走到了房門前,把門輕輕掩上,轉過身來,背靠着房門,從懷中緩緩掏出了一封同樣是毫無字跡的信封,死死地盯着它,雙眼shè出了凝重之sè,似是手上拿着的是殺人的利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