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歸來
經過與丁雨一戰後,陳如風的名字響徹相府。這個初到相府還不夠一天的黃毛小子,竟能打敗一個苦修血功十年的丁雨,而且身懷獨步天下的縹緲神功,更讓人臆想他和縹緲老鬼朝虢之間的關係。
整個相府西,陳如風大戰丁雨這一事,足足三天成爲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也只有一些在丁雨之上的高手嗤之以鼻,他們個個心道,若是換了他們上場,陳如風根本無可勝之機。
同一時間,也有不少人來到流心苑門前或張望,或窺伺,卻只是看到兩間面對着面的房間房門緊閉,似是無人在此居住一般,於是一衆無聊人士便也只能失望而回,這裡不曾再發生他們所期望的激戰。甚至有人在暗地裡下賭注,看看陳如風與丁雨,誰先能走出房門。
而對比起除了婢僕大夫外再無人進去探訪的丁雨的房間,陳如風還有另外兩個人照料着他,那便是江晟天與金易來。有金易來爲陳如風運功治療內傷,痊癒速度自然是在丁雨之上,因此,更多的人是把賭注壓在陳如風身上。
沒讓他們失望的是,終於有一天,他們躲藏在流心苑門外,看到陳如風推開房門,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對着和暖的煦陽,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雖說是寒意正濃,但在高陽直照下,那種微微溫暖的感覺,還是存在的。流心苑門外,隱約傳來一些竊喜聲,還有一些抱着一絲微小希望的人失望的嘆息聲。
今天,長廊上的家丁女婢明顯增多。每一號房宅的門兩側,都有一男一女的僕人在伺着,靜候着相府客人們的差遣。
連長廊上的硃紅柱子欄杆,都被粉刷了一番,亮光閃閃,宛如嶄新。天花長檐上每一個角落的蜘蛛絲,也被清理得一乾二淨。時不時走廊上有些風風火火跑過的下人,似是爲什麼準備着。
田一山臉sè嚴峻,在相府大廳外,對着列隊成陣家丁婢僕,口水花如涌泉般噴發,決心在丞相大人即將回來之際,把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條。自進相府以來,他對李林甫的脾氣可算是摸得通透,這位丞相大人,若看到府中有一絲瑕疵,恐也會大發雷霆。一年下來,在家法嚴懲下弄得半身不遂的下人不在小數。
甚至西邊客房的一些府客,也把平時的大大咧咧,目中無人,收斂了些許。儘管那位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對待他們,還是算尊貴的。但一些熟悉李林甫的人都知道,那張友善得過分的笑臉下,藏的是什麼東西。
李林甫所招納的府客,大部分是一些鬱郁不得志的江湖人士,或者無幫無派的不世高人,如金易來之流。這些府客天天在相府中山珍海味,錦衣華服,好不怡然,自然是沒有誰願意被下逐客令。他們需做的,只是爲丞相大人辦事,若事情能辦好,他們更會有一筆不菲的賞金。
而說起相府第二高手金易來,更類似於李林甫的心腹,對李林甫赤膽忠心,比客人的身份更爲高一層次。至於緣由爲可,一直是相府府客討論已久的問題,也無人能從那個面sè冷淡、幾近與世隔絕的人身上,得到答案。
至於相府第一高手,除了一部分最先進入相府成爲府客的人外,沒有人知曉這個相府第一高手到底是何等人物。
相府門外,一聲馬嘶,整個相府頓時陷入一片嚴肅的安靜之中。
男家丁、女婢僕分列兩排,有將近半百人之衆,人人神sè恭敬,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既不誇張,又不小氣,恰到好處。田一山立於兩邊中間,眼神中滿是卑sè,敬畏而期待地看着那道大門。
只待那一刻。
大門吱呀地緩緩打開,衆人卻是不敢擡頭。
兩個護衛,護在當朝丞相兩旁,神情中沒有一絲放鬆,jǐng惕地張望四周,似乎在這位尊貴的丞相大人自己的府邸之中也是危機四伏。
終於,李林甫出現在衆人眼前。他的每一步前進,都令在場下人的呼吸窒了一窒,更有甚者冷汗直流,面sè發白,微微發抖。
“恭迎老爺回府!”由田一山帶頭,衆僕齊聲恭敬地叫道,聲音竟如同一人發聲,毫無前後之分,顯然是之前早已排練過,田一山此時更是心中一陣激動,看到這自己一手一腳策劃的排場,滿是歡喜。他低垂的頭上的目光偷偷瞥到李林甫的臉上,更是得以洋溢:李林甫臉上生光,喜滋滋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僕人,微微點了點頭。
田一山退到家丁那邊,讓出一條道來。李林甫神氣地一揮衣袖,昂步前進,往大廳走去。腳踏龍鳳地毯,直走到主座上,一屁股坐下來,兩手擺在扶手上,一家丁匆匆忙忙地端來茶杯,李林甫接過茶杯,呷了一口,便連蓋合上,遞迴給那家丁,那家丁顫巍巍地接過,心怕一鬆手把茶杯跌碎。
“一山,你進來。”李林甫呼召道,田一山一聽,像狗聽到主人吹口哨一般,腳步急促地小跑到李林甫面前,垂下頭來,用平生最爲恭敬的語氣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李林甫依然面帶笑容,問道:“聽說易來帶了兩個小子回來,他們可在?”
“回稟老爺,我已帶他們入住‘流心苑’,而且前些天那個叫陳如風的小子跟丁雨大戰一場,雙方兩敗俱傷,目前陳如風已是痊癒,而丁雨則還未能下牀。”
“哦?”李林甫一聽,興趣大起,“那小子竟能跟丁雨弄成兩敗俱傷?有趣有趣……咳咳!”
李林甫一時激動,連連咳嗽數聲,心思縝密的田一山連忙關切地問道:“這段時間天寒地冷,老爺恐怕是在外感染了風寒,要不我找個大夫爲您診斷?”
“不礙事,不礙事……”李林甫連連擺手,“年紀一大,便是這樣子了。你就去幫我抓幾劑風寒藥回來吧,還要,把那個叫江晟天的小子叫過來見我。”
“是。”田一山聽吩咐後,連忙退出大廳,往西邊客廂房跑去。
流心苑,陳如風在屋裡,呆呆地望着對面依然緊閉的窗戶。
“我是不是應該過去,探望探望他?”陳如風視線依舊沒有挪開,江晟天哼了一聲,道:“他弄成這般田地,又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他自己強行使用那種什麼血功,導致血氣過度虛耗。而且是他自己主動挑起爭鬥的,所以說呢,你根本不需要那麼仁慈,去探望你的敵人。”
還沒待陳如風開口,叩門聲響起。
“請進。”陳如風託着腮道,終於把視線移往那個進來之人。
田一山臉帶淡笑,卻無之前那樣熱烈。“江少俠,我家老爺已回來,他請您過去客廳一趟。”
聞言後,兩人相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驚訝,但片刻後,江晟天便醒悟了過來,把目光移開,不敢再看陳如風。
陳如風卻沒有意識到江晟天神sè怪異,只是道:“爲什麼丞相大人他只是要晟天去見他?我呢?”
田一山微微一怔,剛纔李林甫交代他的時候,確是沒有說清楚這一點,現在陳如風一問,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過,畢竟在李林甫身旁呆了多年,一些老謀深算,他還是領悟了一點,而且他個人腦袋轉得算快,很快便正sè答道:“老爺知你負傷在身,不便讓你cāo勞動身,便讓江少俠一人去見他了。”
陳如風一聽,也覺有理,便拍了拍江晟天的肩膀,道:“既然丞相大人回府了,你就如實相告我們沒有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吧。如果他肯繼續幫我們洗雪沉冤,自然是最好。若他一言拒絕,那便不要勉強了。”
江晟天緊張地看了一眼田一山,卻依然不敢與陳如風的目光相碰,只是點了點頭,便跟着田一山離去了。
來到大廳之中,江晟天的每一步前進,均在顫抖,看到眼前的丞相大人,跟當初在橫雷寨的初次見面,已是大大不同。黑烏紗之上,鑲嵌綠sè翡翠,腰帶依然是當初那條紅寶石腰帶,一身威凜官服,更讓人心生畏意。只有那兩撇八字鬍隱隱透着幾分內斂的jiān詐。
“見……見過丞相大人。”江晟天一下子不知該行何種禮數,緊張起來,只能抱拳作禮。李林甫倒也沒有介意,點頭算是回禮。
“一山,你先退下吧,把門關上。”李林甫一揮手,田一山便俯腰退出大廳,輕輕地把門關上。
大廳之中,便只剩下江晟天與李林甫二人。
江晟天緊張得幾乎聽到心撲通撲通的聲音,他就這樣站在當朝丞相面前,雖說兩旁盡是空座,他卻不知是否應該坐下,眼前一雙似是慈目,卻又像隱藏着一陣寒意,猶如和煦的暖風,卻是夾帶着yīn森的寒刺。
“我交代你們的事情,你們辦妥了嗎?”李林甫輕聲問道,江晟天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整個人纔回過神來。但他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周圍似乎有許多看不見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着他。
“辦妥了。”江晟天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這三個字來。
李林甫滿意地笑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歹毒之光。
“那封信,放在那裡?”李林甫續問道,江晟天連忙答道:“在大廳那個……趙太守他家傳之寶的花瓶裡。”
李林甫讚賞地望着他,“那麼,那封信,是你的信,還是陳如風的信?”
江晟天沒有立刻答話,只是呆呆地看着李林甫,他感覺到,自己心中的一切,均被面前這隻老狐狸看穿。
“我……我的。”江晟天思索良久,才說了出來。
“很好。我就知道,這是你的選擇。咳咳……”
江晟天一時語塞,腦袋裡卻使勁也想不出能答他的話來。只好說:“那麼……我們的那件冤案……”
李林甫似是不耐煩地道:“此事待我風寒治癒後,我自會上朝跟皇上說得清楚。你們儘管放心。”
江晟天聽李林甫這番話後,心中沉石才放了下來,同時,一絲久違的曙光,照進了自己心中的yīn霾處。
一路以來的逃亡生活,終於在李林甫的一句話中完結。
很快,他們便會恢復清白之身。
想到此處,他竟是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沒有注意到在丞相大人面前的失態,待他發覺之時,連連向李林甫謝罪,幸好李林甫也並無怪責之意,只是讓他回房休息。
“大人,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江晟天正準備推門離去時,纔想了起來,轉過頭來膽怯地向李林甫道。
“說。”
“我希望……你不要跟如風說,我那件事……”
李林甫嘴角露笑,一道更深邃的目光shè往江晟天。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