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大夫人猝死
距離蒲州城外二十里地的偏遠小鎮上,主僕二人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在一家還算乾淨的客棧住了下來。
“少爺,明日便能到家了。”書童打扮的少年略顯清瘦,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讓人眼前一亮。
被稱爲少爺的男子身材頎長,月白色的束腰錦袍,襯托得他玉樹臨風,英姿颯爽。他有着一張極爲難看的俊顏,帶着讀書人特有的俊雅氣質。眉毛英挺,鼻樑高懸,一雙隱晦不明的眸子幽長而深遠,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
儘管風塵僕僕,可少年身上的儒雅之氣依舊不見,沒有絲毫的狼狽。“梧桐,什麼時辰了?”
叫梧桐的書童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說道:“大約申時一刻了…少爺可是餓了,小的這就去讓掌櫃的張羅膳食。”
清俊男子在屋子裡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梧桐…今兒個早些睡,明日一早就動身。”
梧桐怔了怔,忙哎了一聲。
這一夜,少年輾轉反側,怎麼都無法安心入睡。好不容易折騰了半宿,天邊泛白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少爺…少爺醒醒…天亮了…”梧桐一大清早起來,見主子還在沉睡,忽然想起昨日主子的吩咐,忙上前去喚了幾聲。
少年從夢中驚醒,見天已亮,這才迅速的起身穿衣。用梧桐打來的冷水洗了把臉,連早膳都顧不得吃,就騎馬上路了。
因爲是早晨,蒲州城內街上的人還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幾家鋪子開了門,路邊零星的擺出了幾個小攤兒。
“少爺,再有兩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梧桐跟着少年進了城門,臉上也洋溢着興奮的笑容。
少年性子沉穩,輕輕地嗯了一聲,便徑直打馬朝着裴府方向而去。
裴府
“大夫…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周媽媽看着牀榻上奄奄一息的尤氏,急得眼淚直往下掉。
那大夫搖了搖頭,面色凝重的說道:“不是老朽不肯救治,而是…病入膏肓,老朽也是無能爲力…還是另請高明吧!”
周媽媽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身子一陣發軟,險些沒站穩。“怎麼會這樣…夫人明明好了許多,怎麼會…”
尤氏是她仰仗的天,若是這天有一日不在了,那麼她又該如何在府裡立足?眼神不由自主的滑向牀榻之上,而尤氏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色卻像針尖一樣刺向她心裡,讓她痛徹心扉,繼而雙腿一軟,轟然跪倒在地。
“夫人…”淒涼的呼喊聲破口而出。
守在屋子外的丫鬟婆子聽見周媽媽那淒厲的叫喊聲,神色均是一僵,心中大感不妙。等到其他主子趕到尤氏的屋子時,尤氏已經說不出話來,只吊着一口氣在了。
瑾蕪院
“小姐,大夫人…怕是不行了…大夫都說無能爲力了…”侍書氣喘吁吁的從外頭奔進來,立馬將這個驚天的消息稟報給了自家主子。
裴瑾正縫製着一個靜心寧神的香包,被侍書這麼一陣嚷嚷,差點兒將繡花針戳進肉裡。“慌什麼…不是早在預料當中的麼…”
侍書怔了怔,這纔想起小姐前些日子說的那番難以言喻的話。
“二夫人想要保留管家的權力,有一個法子是一勞永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夠狠得下心來…”
起初,侍書並未瞭解這話裡的意思。如今大夫人的噩耗傳來,她才幡然醒悟。原來,小姐早就預料到了這麼一天。
不過,那位的心也真夠狠的。
爲了能夠奪權,簡直喪心病狂,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知書達理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個心如蛇蠍的女子啊!
“嘖嘖嘖…看來,她也是被逼急了啊…”裴瑾放下手裡的活計,忽然沒了繼續繡下去的心思。
縱然大夫人不討喜,也有可惡之處,可到底於她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如今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也怪可憐的。“這就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小姐…老夫人都已經趕過去了,我們是否也…”侍畫在一旁提點道。
裴瑾嗯了一聲,道:“自然是要去的…替我找一套素淨的衣裳來…”
侍畫打量了主子一眼,發現她穿着一套桃紅色的齊胸襦裙,這樣去探望大夫人的確不太合適。於是在衣櫃裡翻找了一遍,取了一套月白色的如意襦裙來給她換上。
“鈺兒…鈺兒…”尤氏始終不肯嚥氣,就是爲了等見到兒子最後一面。
屋子裡的氣氛很沉悶,充滿了濃濃的憂傷。老夫人也難得面露傷感,喚了尤氏幾聲。見她不答應,眼眶也忍不住微微的泛紅。
“前兩日不還是好好兒的嘛,怎麼就…”老夫人哀嘆一聲,將目光轉移到了一旁暗暗垂淚的周媽媽身上。
周媽媽噗通一聲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哀嚎道:“老夫人…您可要爲夫人做主啊…”
“這話怎麼說?莫非尤氏她的病,另有蹊蹺?”老夫人也是個精明的,聽見周媽媽這一番哭訴,心思便活泛起來。
周媽媽心裡有苦難言,心裡雖然懷疑卻苦於沒有證據,只得哽咽着將尤氏最近的狀況說了一遍。“夫人的身子時好時壞,但近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不知爲何,昨兒個病情突然就加重了…”
“近幾日,大嫂是由誰在身邊伺候的?”二夫人彭氏忽然開口插起話來。
老夫人略微思索了一番,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看向大房那三個小妾的目光也變得幽深起來。“說,是不是你們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
站在一個不起眼角落的三人同時擡起頭來,臉上均顯得十分詫異。在明白老夫人意有所指之後,都慌忙的跪了下來,道:“老夫人明鑑…婢妾什麼都沒有做啊…”
“老夫人,婢妾冤枉啊…”
“老爺…婢妾怎麼會有這種心思啊…”
兩個徐娘半老一個嬌嫩如水的姨娘跪在那裡,儼然成了衆人眼中最爲可疑的兇手。
大老爺微微蹙起眉頭,吶吶的開口道:“這…大夫可有說夫人是因何病重?”
周媽媽知道老爺近來被蓉姨娘這小妖精迷得神魂顛倒,根本不顧夫妻之情。到了這會兒還在維護着那賤蹄子,心裡就來氣。“回老爺的話…大夫說,夫人是心內鬱結所致…可據奴婢所知,因爲大少爺要回來的關係,夫人這幾日心情一直很不錯,根本不會…還請老爺替夫人做主!”
屋子裡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大老爺面色也微微一紅,顯得有些尷尬。
大房的事情,老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看到大兒子這般不知輕重,私底下竟然維護一個卑賤的小妾,連糟糠之妻都不管不顧的,也頗有微詞。“應山,聽說這幾日是你的這些愛妾在尤氏跟前服侍?”
大老爺怔了怔,恭敬地答道:“是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們三人均衣不解帶的在一旁侍疾…”
因爲尤氏的堅持,害的他每晚都只能睡在書房,兩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爲此,大老爺心裡還曾埋怨過她。
如今,看到尤氏油盡燈枯的躺在那裡,他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畢竟是少年夫妻,也曾經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看到她那副憔悴的模樣,他也忍不住動容。
“如此說來,她們三個的嫌疑最大了?”老夫人最是見不得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妾有別樣的心思,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凌厲起來。
跪在地上的三人暗暗心驚,尤其是蓉姨娘,更是心焦的不行,頻頻地向大老爺投遞求救的信號。
可惜此刻的大老爺,正沉浸在懺悔當中,根本沒看到她焦急的眼神。
“你們不肯說,是不是?果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將她們三個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老夫人一怒之下,便發了狠。
四十大板打在這些身嬌肉貴的人身上,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吧?三個嬌弱的女子渾身一震,嚇得忙開口叫饒。
“老夫人…婢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老夫人饒命…婢妾沒有啊…”
蓉姨娘和杜姨娘臉色一片慘白,顯然是驚嚇過度了。而齊姨娘雖然也心驚膽戰,但去沒有像她們二人這般大呼小叫,只是恭敬地跪伏在地,也不吭聲。
裴瑾來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屋子裡傳出這樣的喊叫聲。
“三小姐怎的過來了?”她這一出現,立刻將衆人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
裴瑾假裝拘謹的扯了扯衣袖,咬着下脣來到老夫人和各位長輩面前,規矩的行了個禮,才幽幽的答道:“瑾兒聽說大伯母身體有恙,所以…所以過來瞧瞧…”
對於三房這個嫡女,裴府一直不怎麼關注。要不是前些日子碩王殿下派人來提親,恐怕她依舊不會被重視起來。
老夫人的面色緩了緩,道:“起來回話吧…”
裴瑾應了聲,便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眼睛不經意的瞥向牀榻之上,只見尤氏那過分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原本豐腴的臉頰也凹陷了下去,一雙瞳孔也漸漸在失去焦點,身子也直挺挺的僵在牀上,樣子十分嚇人。
單從她的臉色上看,並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跡象。因爲中毒之人,面色會發青發紫,七竅也會流血,身上的皮膚也有明顯的變化。可尤氏除了憔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異象。
難道尤氏不是死於中毒?裴瑾暗暗揣測着。
跪在地上的三人仍舊不停地磕着頭,不時地求饒着。老夫人的態度依舊強硬,想要動刑,逼迫她們招供。
“母親…這怕是不妥吧…”大老爺終於看到蓉姨娘那楚楚可憐的俏臉和閃着淚光的水眸。
老夫人冷冷的瞪了長子一眼,道:“有何不可?尤氏是她們三個輪流侍候的,如今出了事,不是她們做的難道還有別人?”
大老爺喉嚨一梗,想要替蓉姨娘開罪的話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口。
倒是彭氏這時候站了出來,安撫老夫人道:“這…不如多找幾個大夫來替大嫂診治一番,說不定還有希望…”
經過二夫人這麼一提醒,周媽媽頓時醒悟過來,忙找了幾個腿腳麻利的去將蒲州城裡有名的大夫全都請來。
就在那丫頭衝出院子不久,裴家大少爺裴鈺帶着書童也趕回了裴府。
“老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回來了…”
老夫人正要發作,忽然聽見丫鬟進來稟報,心裡一喜,忙吩咐道:“還不快去請進來!如意,你親自去接。”
如意俏臉一紅,哎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牀榻上的尤氏似乎也聽到了些什麼,忽然也變得激動起來,手臂更是艱難的朝着門口的方向伸去。
“夫人,大少爺回來,您一定要挺住啊!”周媽媽見狀,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鼓勵道。
尤氏激動得渾身顫抖,眼睛突然瞪大。
裴瑾心裡暗道不妙,尤氏怕是要不行了。
果然不出所料,還不等裴鈺來到尤氏的牀榻之前,尤氏忽然大喘一聲,然後整個身子便直挺挺的矮了下去。
“夫人…”周媽媽一心急,顧不上屋子裡還有別的主子在場,便呼天搶地的哭喊了起來。
裴鈺前腳剛踏進門檻,便聽見這麼一聲淒厲的喊叫聲,心裡咯噔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母親…孩兒回來了…”
然後,不管他如何呼喊,尤氏再也聽不見了。
“母親…”裴鈺風塵僕僕,身上的衣裳都來不及換的趕回來,可還是慢了一步。想到昨日的心慌意亂,如今變成了現實,心裡一時接受不了,身子一軟就跪了下來。
一個時辰之後,整座裴宅便掛起了白布。
“沒想到大嫂就這麼去了…”二夫人彭氏便幾個丫鬟攙扶着回到二房的院子裡,嘴裡還不時地喃喃自語着。
李嬤嬤臉上亦滿是淚痕,卻還要忍住悲痛在一旁勸慰。“夫人節哀…您若是有個好歹,大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會不安心的…”
彭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吸了吸鼻子,才轉移話題道:“交待的事情都辦妥當了嗎?大嫂的喪事可不容出什麼岔子。”
“夫人安心,都安排妥當了。”
彭氏點了點頭,神情哀慼的轉身走回了屋子。
李嬤嬤將丫鬟打發的遠遠的,才抽出身來湊到彭氏跟前,一改剛纔的悲傷表情,嘴角微微揚起。“恭喜夫人…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彭氏嘴角泛着冷笑,眼神冰冷如霜。“最近一段時日,讓下邊兒的人都安分一些,別太張揚。若是撞到槍口上,莫怪我事先沒有提醒。”
李嬤嬤自然心知肚明,笑着應道:“奴婢早就交待下去了,夫人就放寬了心吧。”
稍作停頓之後,李嬤嬤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帶着疑問問道:“說來也怪了…真不知道那人怎麼做到的,居然沒有露出半點兒馬腳…”
此事彭氏也還沒想明白,不過卻也不敢再小看齊姨娘這個女人。“以後派人給我盯着點兒那人,若是有任何異動,一定要第一時間前來稟報。”
“這個是自然。”李嬤嬤一邊點頭,一邊應道。
芳華院
“孫嬤嬤…我怎麼覺得這裡頭透着一股怪異呢…”從大夫人那邊回來,馬氏心裡一直就有一個疑問。
這事兒來的太過突然了,快的都有些讓人接受不了。
她是不喜歡大夫人那頤指氣使的模樣,可人突然就這麼沒了,還是讓她小小的驚顫了一把的。
孫嬤嬤扶着馬氏走過遊廊,漸漸地拉開與身後那些丫頭的距離,才答道:“奴婢也覺得事有蹊蹺,可那麼多大夫都查驗過,大夫人的確是因爲太過操心勞累才病逝的,並無任何的中毒跡象…”
“想必是用了什麼高明的手段吧…”馬氏出身普通,可在裴府呆的日子久了,也漸漸地領悟到了一些真諦。
這後宅的鬥爭,手段千奇百怪,稍有不慎就會中招。
她也是在裡頭摸爬滾打過來的,或多或少也學到了一些皮毛。
大夫人的死,肯定沒這麼簡單。只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那背後暗害之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連大夫都診斷不出來。
“孫嬤嬤…你說到底是誰害了大嫂?”馬氏一個人無法參透裡頭的玄機,便將這個難題拋給了最值得信任的心腹。
孫嬤嬤眼珠子轉了好幾轉,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夫人,您覺得大夫人這一去,府裡受益最大的是誰?”
馬氏微微揚眉,略微思索了一番就有了答案。“莫非是那些個姨娘動了手腳?”
孫嬤嬤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有旁人,才湊到馬氏跟前說道:“那些賤蹄子能有這麼大的本事?量她們也沒那個膽子敢謀害主母。想必幕後黑手,是另有其人…”
馬氏驚愕的微微張着嘴,小聲問道:“不是她們,那會是誰?”
孫嬤嬤眼眸沉了沉,壓低聲音在馬氏耳邊說道:“夫人您想啊…大夫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大少爺回府的這個當口出了事,很明顯是不想讓大夫人再東山再起啊…如今老夫人不管事,府裡誰的權勢最大?”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事情的真相便呼之欲出。
“可是無憑無據的…”馬氏心裡一驚,根本無法將平日裡那個待人親厚,溫柔嫺雅的女人與殺害尤氏的兇手聯繫在一起。
孫嬤嬤知道馬氏是個直性子的,不會那麼多的彎彎繞繞,也沒再繼續誘導下去,只是嘆了一聲,道:“大夫人可是一直盼着大少爺回來替她撐腰呢,可惜還未等到見上一面兒,就這麼去了…大少爺想必十分的傷心吧…”
提到那個俊美不凡的男子,馬氏心裡的危機感又漸漸的浮現心頭。從老夫人的態度就可以看出,這府裡的孫輩當中,誰也不會越過這位大少爺去。他學識淵博,又謙恭有禮,待人溫和,處處彰顯着書香門第清貴公子的氣派。即便是極爲挑剔的老太爺,對這個孫子也是讚不絕口。
可想而知,今後這裴府的未來是掌握在誰的手中。
見到這位優秀的大少爺,馬氏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同樣都是裴府的少爺,爲何差別就是那麼大呢。
原先她還不覺得,可是一比較之下,高低立馬就分出來了。裴鈺就算什麼也不做,就是往那兒一站,都能夠綻放光芒吸引無數的眼球。在看看她的兒子,養尊處優之下,身子略顯浮腫,還不學無術,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底下。
似乎是看穿了馬氏的心思,孫嬤嬤又接着說道:“夫人…這位大少爺最是孝順,若是讓他知道他的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馬氏精神一振,回過頭來望着身邊的這個婆子,喃喃的開口道:“嬤嬤的意思是,借他的手來…”
孫嬤嬤伸出手來,打斷馬氏的話,輕聲叮囑道:“有些話,夫人心裡明白就行,何必宣之以口?時辰不早了,夫人也該回去看三少爺了…”
馬氏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朝着裴駿的院子而去。
“這府裡還真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不該聽到的…”裴瑾從暗處走出來,目送着自己的繼母遠去。
侍書侍畫也讚許的點頭,心裡更加瞧不上三房的這位正室夫人。
“小姐…看來府裡又要有一番腥風血雨了。”
裴瑾不時地攆着衣袖上的花紋,腦子裡卻還在想着尤氏的死因。到底是什麼樣的手段,讓尤氏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呢?
侍書跟了裴瑾這麼些日子,也能大概揣摩一兩分主子的心思了。見主子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便主動上前請纓道:“小姐若真的懷疑是二夫人和齊姨娘聯合起來所爲,那奴婢晚上便去證實一番,如何?”
侍書不光是打聽消息很在行,武功也是不錯的。
裴瑾卻搖了搖頭,道:“先不急…等找到大夫人的死因再做打算,免得打草驚蛇。”
“大夫人的確死的蹊蹺,可憐大夫都查不出任何原因,小姐又打算從何處下手?”侍畫心思縝密,千頭萬緒整理了好幾遍也沒找出個線索來,故而對裴瑾的想法很是期待。
裴瑾沒打算在院子裡逗留,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院子去。”
“少爺,您多少吃點兒吧,免得傷了身子…”周媽媽看着筆挺的跪在大夫人靈前的俊秀少年,眼眶不由得泛紅。
原本多麼開朗的俊雅公子,在母親猝死之後,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陰沉沉的,也不怎麼開口說話了。眼看着臉頰也跟着消瘦下去,周媽媽這個看着他長大的奶孃真是心疼不已。
裴鈺跪在蒲團上,放佛沒有聽見周媽媽的勸慰,依舊直愣愣的盯着某處,一言不發。周媽媽知道自己的勸說無用,只得去福善堂去搬救兵。
老夫人聽說孫子不肯吃東西,也跟着急壞了。不但親自過來探望,還留下身邊得力的丫鬟在一旁服侍,生怕他有個什麼閃失。
裴鈺一直是個孝順的,見祖母親自前來,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啞着嗓子應道:“都是孫兒不孝,這麼晚了還勞祖母操心,孫兒真是…”
“鈺兒…祖母知道你很難過…可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子啊。人死不能復生,若你母親泉下有知,也不會安息的…”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勸着,更多的心疼孫子而並非是爲了尤氏的死。
裴鈺給老夫人磕了個頭,悲痛的神情溢於言表。“孫兒知道…可是母親怎麼就沒能等到孩兒回來,見上最後一面…”
老夫人上前兩步,將跪在地上的裴鈺攬在懷裡,心肝寶貝兒的一陣哄着。身後的丫鬟婆子也是雙目含淚,爲了這一幕而感傷着。
好半晌之後,裴鈺才穩住自己的情緒,問道:“祖母…母親真的是勞累過度而亡的嗎?”
老夫人被他這麼一問,臉上的神情一僵,道:“大夫不是說了麼…難道還有假?”
裴鈺自然知道這是做不了假的。
周媽媽請來的那些大夫,都是蒲州城內頗有威望的大夫。就算背後有人算計,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一個大夫都事先收買。
可是在他的認知裡,母親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死去,一定是哪裡不對。“祖母…母親身子一向健朗,怎的就突然病了?”
老夫人哀嘆一聲,道:“原本這後宅的事不打算與你說的,因爲你肩上還負擔着更艱鉅的任務。既然你問起,祖母也不瞞你。這些年來,你母親管理着中饋,的確是不辭辛勞,盡心盡力。興許是擔子太重了,所以心情一直不怎麼暢快,積勞成疾。加上…加上前些日子,你爹爹又納了一房妾室,你母親不太贊同,兩個人有了些口角…”
“是爲了那個蓉姨娘麼?”裴鈺冷着臉問道。
老夫人沉默着,算是默認了。
而且,她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兒子的錯。畢竟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過了。
裴鈺心裡似乎認定了那個蓉姨娘就是害死尤氏的真兇,突然站起身來,朝着院子裡奔去。老夫人反應過來之後,忙喚了幾個得力的人跟了上去,道:“看着大少爺,可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兒來!”
與靈堂裡的哀慼氛圍不同,蓉姨娘的屋子裡卻處處洋溢着歡聲笑語。故而當裴鈺不顧自己的身份,踏進蓉姨娘園子的時候,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裂了。
“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害死我母親的,是不是?”向來溫文儒雅的俊美公子,此刻毫無貴公子形象可言,衝進蓉姨娘的屋子就開始破口大罵。
蓉姨娘本來也是要在靈堂守靈的,卻因爲身子不適而暈倒才被送了回來。這還回來沒多久,就見大少爺裴鈺一臉凶神惡煞的衝進屋子,朝着她撲過來,讓她那顆驚魂未定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大少爺…婢妾不知道您在說什麼…”蓉姨娘嚇得花容失色,整個身子不斷地往後退,直到背部撞上身後的雕花牀榻。
“若不是你勾引我的父親,怎麼會惹的母親生氣最終病倒?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裴鈺活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個性子溫和的,故而也罵不出什麼髒亂的字眼兒來,只能一臉悲憤的瞪着眼前這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如花少女。
蓉姨娘身子微微發着抖,卻暗暗慶幸,大少爺並不是那般魯莽之人。起碼,他只是站在面前與她對峙,並未動手。“大少爺明鑑…婢妾不過是府裡一個小小的侍妾,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
“還敢狡辯?你簡直是…”話到了嘴邊,裴鈺卻說不出口。
因爲這恬不知恥的,不止眼前這個女人,還有他一向敬重的父親。
這邊話還未說完,就聽見院子裡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大老爺便急匆匆的踏進門來。
見到兒子那挺拔的背影,大老爺先是微微失神,繼而怒從心生。“鈺兒,這裡也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你不好好兒的在靈堂呆着,到這裡來做什麼?!”
聽見父親那鏗鏘有力的聲音,裴鈺呆呆的回過身去,吶吶的問道:“爹…孩兒一向敬重您,也一直以您爲傲。可是…您爲何會爲了一個妾室而與母親翻臉,您置母親的顏面於何地啊?!”
大老爺被兒子的一番搶白噎的說不出話來,可是那麼多的下人面前,他又不肯低頭認錯,只能咬着牙,恨恨的說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你這麼跟父親大人說話的嗎?我看你的那些聖賢書是白讀了!”
“是,是孩兒不孝。可是父親不覺得,該給孩兒一個解釋麼?母親身子一向康健,怎會無緣無故的病倒,又在數日之內撒手西去…孩兒徹夜奔騰往回趕,可卻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說到傷心之處,裴鈺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有道是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大老爺見一向穩重的兒子居然落下淚來,心裡像是被貓爪一樣,忐忑不安。“鈺兒,爹知道你因爲你母親的死很難過,可這事兒也怪不得你蓉姨娘…”
“父親大人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維護她嗎?”裴鈺這會兒哪裡聽得進去解釋,一心只想爲心裡的那團火找到一個出口。
大老爺見他如此的冥頑不靈,剛剛壓下去的火氣頓時又蹭蹭蹭的往上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老爺,大少爺,你們別吵了…這一切都因爲蓉兒所起,蓉兒難辭其咎。老爺心疼婢妾,肯給婢妾一個名分,這是婢妾上輩子修來的福份。大少爺心裡若覺得這是婢妾的錯,那就算是吧。反正蓉兒是個命苦之人,再加上這一條罪名也無所謂了…”蓉姨娘卻在此時走上前去,在兩位爺們兒的面前跪了下來,將一切的罪名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兩個大老爺們兒皆是一驚,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倒是剛纔跑去搬救兵的那個丫鬟機靈,忙上前去跟着一同跪下,替自己的主子求情,道:“老爺明鑑…姨娘當真沒有做過對不起老爺和夫人的事啊…”
這丫頭,正是當初跟着蓉姨娘一同進府的貼身丫鬟蟬兒。
“蟬兒,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退下。”蓉姨娘先是一愣,繼而沉着臉呵斥道。
“可是姨娘…你剛有了身子,可受不住這般啊…”蟬兒滿是心疼的看着跟隨了好些年的主子,忽然轉過頭去,朝着大老爺重重的磕起頭來。“老爺…姨娘已經有了您的骨頭,求您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別讓姨娘跪着了…”
蟬兒的話猶如一道驚雷,讓屋子裡的人全都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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