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于歸被那東西壓得面紅耳赤,喘息了幾下才費力推開了身上那玩意兒,坐起身來瞧仔細了,這是一坨通體銀白的大狐狸,說是大,真的很大,至少它那一個尾巴都讓顏于歸夠受了。
那狐狸被挪動了尾巴,肚子呼嚕嚕一響,動了動身子,一雙銅鈴大的黑眸與顏于歸對視,而後眯起。
“將若?”
顏于歸有些不確切地看着那狐狸,而下一刻,佔了大半個牀榻的狐狸化爲人形,極爲不耐煩地看着他,“傻書生,醒了啊?”
“嗯……你守了一夜?”
“差不多唄。”將若仰躺着,闔上眼,“蓮止說你醒了就無大礙,你若想出去走走就去吧……”
顏于歸見他睏倦,便不做打擾,哪知那剛闔眼地人卻突然問道:“傻書生,聽說你們人若是傷了心,必死無疑。”
將若突然問了這個,顏于歸想了想,低聲道:“也不盡然……但也差不多。”
能往心口上扎針的,據顏于歸所知,只有腦子不好使而又治不了的傢伙纔會有此行爲。
“那你爲何還要取心頭血?”
“你病了,這事兒和我有關……”顏于歸看着他,將若中了毒,必須需要敗葉草開花,而燕林一行因他如此,總不可能叫他眼睜睜看着將若腐爛吧,既然有辦法,一丁點兒血他還是流得起的。
顏于歸如今還渾然不覺,這‘一丁點兒血’險些讓他葬送在了梵山。
顏于歸說的情真意切,將若嘴角一抽,驀然睜開了眼,半坐着,一手擡起。
心口一陣抽疼,顏于歸身子攣縮,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妖若膝蓋間。
將若輕哼一聲,看他這般,手下動作才鬆了鬆,冷冷道:“這是一個警告,你若再敢爲他人做這等傻事,我必然會擰下你的頭當球拋。”
可真是當得上那‘傻書生’一名,若此次顏于歸爲他死在了梵山,又不知還要跟着幾世輪迴才能報答此恩,一想到險些將事情弄的如此麻煩,將若手下的力度又沒控制得住。
顏于歸這次反而每覺得疼,只是低笑,一手握着他的衣袖,沒有擡頭,半開玩笑道:“那你記得拋入我懷裡啊。”
見他竟然和自己耍起了嘴皮子上的快活,將若眸色又一變,但想到蓮止叮囑過的話,他又將那人一推,翻身背對着顏于歸躺下,道:“自己玩去,我睡了。”
顏于歸看着他,後知後覺地給他拉上了被子,凝眉沉思了片刻,還是決定留下來。
他靠坐着,斂眉看向將若露出的那半截小臂,鬆了口氣。淤傷消除,也就沒事了,要不然將若這樣一個人因他而化爲白骨,那可真是夭壽了。
那日過後,不光蓮止,就連將若也天天將顏于歸往三生池趕,如此重複地在三生池浸染了半個多月,那兩人才沒有催促的那麼緊了。
偶然得了個空閒,蓮止不在魅城,顏于歸這才鬆了一口氣,而後尋向了將若。
話說從他醒來那日,將若留在了東隅向晚一夜,後來就再也沒呆過,不知整天忙什麼,總之顏于歸今日才發現了將若的行蹤。
陰陽坊。
這個地方顏于歸早有耳聞,畢竟在燕林時,他就同陰陽坊的主人――紅娘打過交道了。
而今日過來並沒有看到紅娘,反而是幾名女子帶着他進了陰陽坊。顏于歸在這魅城可謂是出了名的,因此走哪裡也沒人敢攔着,一路暢通無阻地就找到了將若。
繞過了垂花門便進了一所朱樓翠閣,樓內檀香飄逸,紅燭搖曳,縱然隔着一衆舞女,可顏于歸還是一眼看盡,瞧見了軟榻上的那人。
紅衣似火,染盡天下色,面如冠玉,皎皎似玉,如謫仙,卻又正兒八經是個勾魂攝魄的妖狐。
而此刻,那撩人的妖狐正慵懶地坐在榻上,朱脣輕啓,似笑非笑地樣子,嘴裡咬着個旱菸袋,那烏黑的煙桿下還墜着一個秀致的煙荷包,伴隨着將若的動作,正輕輕搖擺。
發現了顏于歸,將若眯眼與他默然相對了片刻,最後對他招了招手,顏于歸穿過一衆舞女,坐在了將若身側。
近些時,那些菸葉味便撲鼻而入,但卻不是嗆鼻的,而是泛着清香,一如將若本人一般特別。
將若往邊上挪了挪,一手託着腮,一手託着旱菸袋,視線放在那一羣舞女身上,挑眉道:“如何?傻書生,送你一個。”
顏于歸看都沒看那些女人,連連擺手,將若仰頭笑了笑,一邊有眼色的侍女立刻上前送上了酒盞,並慫恿着顏于歸。
顏于歸從沒應付過這樣的場景,頗爲尷尬地接過酒盞飲盡,侍女低笑,將若也斂眉淡笑。
如此反覆了幾次,顏于歸終於招架不住,呆愣愣地坐在了牀榻上,旁人同他說話,他只是點點頭,也不敢多言多語,唯恐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
將若看着他,道了句傻書生,而後將旱菸袋放下,靠近他,輕語道:“傻書生,你真的不想要嗎?陰陽坊匯天下絕色,總歸有個看的過眼的,你若覺得這些太過於妖豔,那再換一撥清秀的如何……”
顏于歸整個都迷迷糊糊地,但勉強還能知道將若再說什麼,他斂眉,撇嘴低語道:“還有比你更妖豔賤的嘛……”
顏于歸似乎在自言自語,但在座的那一個不是耳清目明,尤其將若本就靠着他而坐,這一句話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他還未答話,旁側一直侍奉顏于歸的女子便輕笑道:“這位公子真是的,瞎說什麼大實話……”
將若笑聲更加清爽,一隻手託着下巴,挑眉道:“我都忘了,你是欲行仙道的人,碰不得女色。”
顏于歸側身望去,將若一個傾身又勾搭住他的左肩,道:“仙道禁慾,無悲無喜,你這火候不夠啊……”
顏于歸斂眉不作聲,他面色有些不自然,連帶着眸色迷離。將若俯身打量着他,見他輕咬下脣,目光躲閃,他一愣,狀似瞭然道:“傻書生,難不成你喜歡男人啊……”
顏于歸咬着下脣越發起勁,檀香夾雜着菸草香薰得他滿眼通紅,一旁的女子笑得咯咯作響,掩脣低語着。
顏于歸瞪了一眼將若,想都沒想就要從軟榻上蹦下去,得虧將若一個眼疾手快地勾着他的腰,這纔沒讓人翻滾在地,否則這一衆舞女定要笑掉大牙了。
顏于歸半個腳都踩在了地上,這才幡然醒悟,自己喝了那麼多酒,怎麼能夠站穩,好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若將他順手一帶,按壓在了榻上。
“我說,惱羞成怒也得有個分寸吧……”
顏于歸心中早就將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一把甩開將若的手,憤憤不平地瞪着他,哪知身上人卻低笑幾聲,隨後將他抄起,道:“別鬧,你今日可是沒去過三生池的,蓮止走前特意交待過我了,別想溜。”
將若抱着顏于歸離開,身後一衆舞女笑得越發神秘。
將腦袋塞進了水池子裡,顏于歸這才覺得神清氣爽了,一想到方纔居然被人那樣戲弄,顏于歸就想咬人。
“看來真的很生氣訥……”將若不知何時下了水,與他並排躺着,輕笑道:“傻書生,我不過開個玩笑而已。”
“一點兒也不好笑……”顏于歸雙手緊攥着胸前衣襟,怒氣衝衝地看着將若,這傢伙,得寸進尺!
“行了行了,你說不好笑就不好笑吧。”將若打了個哈欠,左手搭在了岸上,歪頭道:“不過傻書生,你真的喜歡男人啊?”
顏于歸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翻身就往岸上爬,順便道:“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你。”
“呵。”
將若低笑,而後胳膊撐在岸上,默默看着天際的繁星,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歪頭正要問顏于歸又要弄什麼幺蛾子,一句傻書生還未出口便被人堵住。
脣上溼軟,將若一開始還有點懵,直到嚐到了酒水的香甜,才恍然大悟。
顏于歸一手捂着將若的眼,一手撐着地面,吻的謹慎而又彷徨,連呼吸都是發顫的,他彷彿要將內心的不安和無奈如此呈現出來。
將若依舊發懵,眼前這人,糊塗時一塌糊塗,聰明時便教人拿捏不住。
“現在信了。”顏于歸猶豫不決地握住了將若的銀髮,往前俯着身子,面露難過卻又傻里傻氣地:“我知道我方纔幹了蠢事,你不要憐憫我,也不要逼我走上無力反抗的歧途。”
將若稍微擡眸,但依舊斂眉,飛快地瞥了一眼顏于歸,淡淡道:“所以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彷彿做了一場春夢,且願一夢不醒。”
將若歪頭,正打算嘲笑一番顏于歸,耳朵卻突然豎起,顏于歸也察覺出有人靠近,彷彿做了壞事一般,起身拿起地上的衣服就離開了三生池。
將若再次一懵,原本靜靜躺在三生池內也沒什麼事,卻被顏于歸這一番動作弄得跟偷情一樣的,連忙也翻身出了池子,撿起地上的外衫披着。
有人正打算靠近三生池,將若也往出走。
“你怎麼在這裡?”暗處匆匆走來一人,蓮止跟了將若這麼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影。
“你管!”將若沒好氣地答着,與他錯身走開。
“怎麼?被狗咬了?”
將若下意識地擡手按脣,覺得脣瓣似乎有些腫脹,身後蓮止靠近,垂眸冷冷打量着他,將若這才發現自己竟披着一件玄青色外衫!
那本屬於顏于歸的袍子此刻卻掛在他身上,將若身形較顏于歸高些,如此這般倒有些不倫不類,想來方纔太過於大意,居然拿錯了衣服。
他想的輕鬆,可蓮止卻沉了臉,低聲道:“將若,你我活了幾千年,都是慣見風月之人,我希望你清楚這一切。魅城是一個豔麗、浮華而又荒誕的地方,而凡人貪慾,對於他來說,你只有這一張臉能夠引誘罷了。”
將若手指摩挲着面頰,斂眉沉思:那個傻書生……喜歡這張臉?
“情海茫茫,旁觀尚不可參破,而置身事內,又如何窺探彼境?”蓮止擡步,甩袖幾乎是臭着臉離開,“你是妖界三君之一,若想嘗試風月,多的是人陪你,但至少顏于歸不是你該碰的,阿若,別怪我沒提醒你,在你還未投身於無盡海前,收手吧……”
蓮止已經走遠,將若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說的好像我喜歡那個傻書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