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愛得不行的姐姐,一邊是雖然總是腹誹卻十分敬愛的母親,衛希夷頭一回體驗到了真正的“左右爲難”。女杼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將衛希夷趕走,而是將她留了下來旁聽,衛希夷卻不安了起來。
羽很堅定,卻不知道再講什麼能夠說服母親的話了,該說的,幾句話都說完了。
女杼卻不這樣認爲,她很認真地對女兒們說:“國君的兒子會娶另一個國君的女兒,爲他掌管家務。受到侵害的時候,作爲他的盟友。妻子爲他帶來援助,他也成爲妻子母家的助力。這纔是國君的婚姻。你們可以喜愛一個英俊有力的少年,不管是王子,還是國君。可以與他交好,可以從他那裡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孩子,永遠不要想與他結爲夫婦。國君要的,我們給不了。你要的,他也給不了!國君是這個世上最不可相信的人,他們爲了利益,連妻子兒女都可不認,連父母兄弟都會屠戮。何況於你?”
羽將散落的碎髮一點一點收攏起來,低頭悶聲道:“我寧願信他這一回,阿孃,就算是犯了罪的人,也要聽他一辯的。何況他不是罪人。用看罪人的眼光去看愛人,是什麼人才會做的事情?”
這個……就聽不太懂了……衛希夷難得咬起了手指。看到母親鐵青的臉,很怕女杼動手打羽。情知這時候插嘴大約是要捱打的,還是小小聲地、勇敢地吸引了火力:“那……只要能幫到他的地方和別的國君一樣多……不就行了?我們家又不是沒用的人,我姐姐比別人強多啦,世上沒有人比得上我姐……”
女杼沒有打她,而是取了簸箕,將剪下的碎髮收了起來。母女兩個配合着收拾屋子,都不出聲,衛希夷越發感受到了氣氛的古怪,又蹭回了角落裡畫圈圈。女杼問羽:“你也是這麼想的嗎?哎,我沒能將你生作厲害的將軍,也沒能將她養成能立朝的官員,開疆拓土,不可或缺。要是,你爹功勞再大些,或者你哥哥回來了,有了大功勞,走運了,能封一城。”
羽擡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裡泛着水光,咬脣搖頭:“我,不要爹和哥哥爲我拼這個命。阿孃,我想信阿喜一次,我知道事關重大,成與不成,我們都會保密。如果不成,我就死了這條心。這件事兒,旁人誰都不知道。”
女杼道:“你對我發誓,絕不做婢妾!否則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婢妾,沒有將來。”
羽不知道這話題的跳躍度爲什麼這麼大,還是如實發了誓。女權眼風一掃,對幼女道:“希夷,你也過來!和你姐姐一樣發誓。”
衛希夷正縮在角落裡拍蚊子,懵懂地:“啊?哦!我要像阿爹一樣做將軍的,誰要被關那個籠子裡……”嘟囔着,還是也發了誓。
女杼見羽情緒低落,倒是能理解,拿着簸箕走了,臨走前還給姐妹倆將門給帶上:“都早些睡吧。”羽將玉佩握在掌心,站起身來送到門外:“阿孃,也早些安歇。”女杼十分無奈,長女什麼時候都那麼體貼,這個時候這個樣子了,還沒有慪氣,也是夠愁人的。脾氣性情樣樣都好,就是太年輕,經的見的,還是太少。然而這個時候的少女,勸,她是很難聽進去的,只有碰壁了,疼醒了,纔算完。
女杼心裡盤算着,擡手將羽落下的一綹長髮拂到了耳後,柔聲安撫:“等王子回來了,與他慢慢講。不能讓的,卻是一寸也不能讓。”羽默默地點頭。
衛希夷自覺做了一件壞事,乖乖地除掉鞋子,坐在牀上不說話。往常這個時候,是她最喜歡的,因爲可以纏着姐姐聽故事,問許多問題,請教些字的寫法,聽古老的傳說。今天她打翻了一塊玉佩,惹得母親發怒,姐姐神傷,還用到發誓,真是大大的不好。
小小聲叫喚了一個音:“姐姐——”
羽重又振奮起來,走到妹妹面前的時候臉上已經有了一絲笑影,捏捏妹妹的鼻子,嗔道:“好啦,早些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餵鵝哦。”
“啊?!”
“啊什麼?我沒事兒,最後總是瞞不過的,早些知道父母的想法,也是好的。阿孃見的總比我們多些。”
“可她不樂意呀。”
“也不算不樂意呢,”羽樂觀地道,“娘只是不想我們吃苦受累,只要能證明我不會受罪,娘不會反對的。”
衛希夷聽明白了:“哼!我管他是不是王子,只要她敢讓你不開心,我一定要他好看。我一定要做比誰都厲害的人!”她與小公主做久了朋友,胡天胡地鬧慣了,家裡又寵她,確實是無所畏懼的。
童言童語,卻有種別樣的說服力,她說的時候是深信不疑的。羽也相信,妹妹或許真的會向父親期待的那樣,成爲一個別人倚重的人。看到這樣充滿活力的面龐,哪怕她稚嫩得緊,對羽也是一種慰撫。
將妹妹塞到臥榻上,夾被蓋了小肚皮。羽掌着燈回到了自己房間裡躺下,卻總是睡不着,不知道父母此時,是不是在商議着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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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杼和屠維都沒有睡,將衛應塞回房裡,着保姆看着。女杼低聲將事情向屠維說了。
屠維笑道:“你就是操心太過,在宮裡看的事情太多。王的宮殿裡亂,也是因爲人多。王是很講道理的,付出多少,在他那裡就能得到多少回報,所以人們願意服從他、跟隨他。我還沒老,王還在征戰,我會有足夠的功勞保護你們的。”
女杼寒聲道:“那阿朵夫人呢?她沒有功勞嗎?她的家族沒有功勞嗎?”
“總要讓孩子沒有遺憾的。”
“可是這明明不可能的,”女杼有些激動,“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成,必然也會有人知道,人們會怎麼看阿羽?她樣樣出色,卻……”
屠維平靜地道:“這不就是要用到我們的地方嗎?阿杼,我們獠人和蠻人不太一樣,打獵就一起打獵、打漁就一起打漁,回來不管出力沒出力,一體分肉吃。外面的人過來了,他們的活法跟我們不一樣,誰有了東西,不像我們那樣均分給別人。我們從他們那裡換來了好用的刀劍,打到了更多的鹿,拿鹿皮鹿皮從他們手裡換缺的東西,知道了他們的活法。
我對族長說,這樣不行,要讓出力的人多分一些,他們纔會覺得出力有了回報,不然大家會不幹的。到時候,青壯都走了,去外面謀生,剩下的人怎麼辦?
族長以爲我仗着年輕,想吃獨食了。我被驅逐了,我不恨也不惱,我永遠記得是族裡養大了我,我該回報他們。我攢着功勞,請求王,如果有人想像我一樣效力,我將他們帶到王的面前,王給他們酬勞。如果不願意,王也不去強徵他們。族人有了麻煩,我接濟他們。這就是我對族人的用處。對兒女們,我的心也是一樣的。”
女杼提氣,又泄了氣:“罷罷罷,我早二十幾年前就該死了,一路流亡到了這裡,有了家,有了你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不就是想過得快活一些麼?要是整天爲了這些,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每天都拿繩子捆着自己,還要捆着你們,做人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早早死了!活一天就要快活一天,是這樣的,沒有錯。羽想怎麼做,隨她去吧,可我不能眼看着她吃虧。要是王子喜不可靠,你可不許跟着犯渾。我寧願羽死,也不要她活受罪!”
屠維看妻子恨得牙癢癢的樣子,不由大笑:“好。哎,等兒子回來了,說不定,有驚喜呢。”他們的長子歸,跟隨太子慶去許國,名爲做客,實則也看看中土風物有無新的可學之處。走了已有大半年了,前些日子的消息,許國隨申王征戰,太子慶跟着見習,歸也頗有些功勞。
女杼也笑了:“說不定呢。”
作者有話要說: 熊孩子全家都有叛逆冒險的因子來着。
背景設定順便解釋一下哈,不同地區的發展是不均衡的。舉個例子哈,哪怕米帝這樣的國家,有國際大都會,還有印第安人保留地,嗯,現在講人權了,發展得比以前好一些。再早一些,就是很鮮明的資本主義和原始部落共處一片大陸來着。
申王和小雞崽他們那裡,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文字、政治經濟軍事制度等等,進入階級社會了。許後孃家那邊,跟申王學的,比申王他們呢落後一點。南君這邊,比許後孃家要落後一個階段,跟岳父家學的,剛踩進門檻兒。熊孩子爹的老家,還是原始的共-產-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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