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誰是真的皇太女
清歌不是皇太女,那是誰?
灼灼烈日照得人眼瞳微眯,顧不得君臣之禮,有人不着痕跡的擡頭直視臺上着了明紅帝服的清歌,那銀色的面具反射出來的光,燒的眼目生疼。
一時周圍都寂靜了下來,只聽得到華蓋被風吹起,那黃色的流蘇在風裡輕輕拂動的聲音。
祭天儀式舉行到一半就這樣停了下來,實乃前所未見,面對此局面,杜曼娘站在武將行列首位,看着右前方的鳳宗婦,老態面容上一副入定的姿態,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她垂眸,看着白玉地面光滑如新,往前一步邁出,對着靳品玉道:“靳丞相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此等妄語豈可隨口而出!”
她是武將出聲,聲音十足響亮自不必說,更是有一種渾厚的氣息,震得臺上傳音石頭一波一波的傳了下去,百官皆是擡頭看看她,復又看着靳品玉。
這裡面有人是和靳品玉一起的,有人是不知發生何事的,還有的是聞到了其中的危險打定主意觀望的,總之看了事情的發展再說。
靳品玉嘴角的笑斜了一瞬,轉身看着站立在一旁不言不語,仿若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不知所措的清歌,眼底閃過一抹亮光,復又很快的掩飾下下去,言語定定的對着臺下的杜曼娘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已不用說,天下誰人不知道,是我青鸞新皇帝登基的日子,正是因爲如此,我纔要將真相說了出來,偌大的青鸞國,絕不能讓個假貨做了女帝之位!”
這樣的聲音帶着堅毅的自信,立即就感染了所有人。
清歌站在臺上,鋪着大理石的廣場上,服色各異的官員面上神色各異,氣氛油然而變,從開始的肅穆,到了現在的凌亂,她緩緩的勾起笑容,眼神清淡涼薄。
靳品玉還真是會選時間,就在這最後的一瞬,指出她不是真正的皇太女,讓下面的臣心立即就亂了起來。
“靳丞相,你是說這個戴着面具的人不是坤帝鳳清歌嗎?”一個一品大臣站了出來,大聲說道。
看來大多人的理解都是如此,恰巧清歌今日戴了個面具站在此處,便認爲不是真人,是其他的人冒牌而出的。
掃了一眼那張銀色的面具,靳品玉的神情變得有些嘲諷和倨傲,“不,她是鳳清歌。”
一語出,其他官員更是面面相覷了,既然是鳳清歌,那麼怎麼會是假的呢。
“我要在這裡揭穿的是,鳳清歌她並不是當初丟失的皇長女。”看着下面百官的模樣,靳品玉將最重的一枚炸藥丟了出來。
不是丟失的皇長女?那就是說,鳳清歌是假冒的了?
這個問題果然很大,杜曼娘眉梢皺起,擡眼看着祭天台上的兩人,當初她未曾知靳品玉能用什麼原因請動了宗族,現在她卻是知道了,鳳家的血脈真假一事,當然能讓宗族出面,這樣的事不叫大事什麼是大事?
可是……
“是嗎?”清歌站在臺上緩緩的轉過身來,明紅色的帝王服隨着她的動作,衣襬逶迤而動,上面龍騰飛躍,威儀端顯,面具後的雙眸如墨似漆,深得不可見底,看着靳品玉笑道:“不知道靳丞相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鳳帝認錯了朕這個女兒呢?”
她的語氣很平淡,沒有絲毫的慌亂,眼神更是平靜無波,看不出半點漣漪。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句話不是那樣簡單。
是啊,鳳清歌是由鳳帝認回來的,並不是她自己要回來的,靳品玉這一句話,等於說了先帝的不是,若是沒有證據,當下斬立決也是絲毫不爲過的。
形勢似乎一下就變了,從開始需要清歌拿出證明的一面,到了需要靳品玉拿出證明,而且是需要百分之百可以確認的證據纔可以。
靳品玉眉眼一沉,看着對面的女子,儘管看不見她的容貌,她可以感受到那種強大的自信和沉靜,以及渾身透出來的威儀,這樣的氣勢和鎮定,是很適合做一國君王的。
不過,可惜了,適合做也沒有用,她要的是一個可以控制的君王,而不是現在的局面。
更何況,她還並不是真正的皇族血脈,就是這一點,就能讓她不能坐在這個帝位上。
鳳霓裳那次的政變若不是有鳳清歌這個人在,絕對不會失敗的,這筆帳,靳品玉一直記在心裡,好在當時她也喝了毒酒,其實事先她就吃了解藥,那時不過是爲了多一條退路,也好在她爲自己留了一條退路,不讓今天她就已經去了陰間,沒有機會站在此處了。
想到這裡,靳品玉不由的冷笑了一聲,現在她也沒有什麼顧忌,既然已經站在這個上面說出這樣的話,她就沒有退路了,當下對着清歌橫眉道:“先帝愛女心切,一時被小人矇蔽也不是沒有的,就連衆臣和我,都被你欺騙了去,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是讓我發現了真正的鳳家血脈,才知道我們都被小人蒙了眼。”
一番言辭,真是說的情真意切,爲君爲國,下方立即有和她商議好的大臣,站出來道:“若是真有這樣的事情,那務必要弄個清楚的!”
“絕不能讓鳳家的血脈流在民間……”
隨着這你一言,我一語,衆人的神色更是遲疑,敢懷疑帝王是假的,沒有證據肯定是不敢站出來的,目光一時都集中到了清歌身上,等待着她的辯解。
辯解?清歌只笑了笑,輕輕的朝着靳品玉道:“靳丞相既然已經如此有把握,認定了鳳帝老眼昏花認不出自己的骨血,我這個先帝所封的皇太女是假的,那麼就拿出證據來吧。”
她的語氣極爲輕鬆,卻也是擺明了態度,這個罪已經將冒犯先帝和得罪新帝一起了,若是拿不出證據來,不能讓人臣服,會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輕飄飄,慢悠悠的話語也讓那些有心煽火的臣子心下一震,若是冒牌貨,能有如此淡定的態度嗎?
前有鳳霓裳謀逆,那些個人的下場可是悽慘的很,如今這一次,若是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下場不會比那些人要好的,這可是一下得罪兩個帝王,能有好果子吃嗎?
一下人心又有些漂浮不定,清歌站在上面,將那些人的面色變化都收在眼底,這一番下來,也沒有人敢做這不怕死的出頭鳥作死的冒頭了。
靳品玉未曾料到這做了十幾年不受寵的庶女竟然能幾句話就直指了事情的中心點,看來她還是小瞧了鳳清歌,不過又如何呢,她手上握着的可是王牌,只怕是鳳清歌都不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會是什麼。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更是好了,轉身對着臺下的眼皮耷拉,皺紋深深的重服老婦躬身道:“鳳宗婦,今日請你來,便是要將此事弄個明白,在宗廟及各位先帝面前做個準數。”
一直老僧入定的老婦人此時才慢慢的擡起頭來,花白的頭上戴着象徵皇族宗婦的翡翠抹額,由旁邊伺候的女官扶了起來,一步步的走上了祭天台。
待上來了之後,才慢慢的轉過身來,對着清歌躬身行禮,雖然年邁,禮儀還是很標準,清歌也象徵的點了下頭,算是回禮。
這時,鳳宗婦才極爲緩慢的開口道:“靳丞相,你身爲一國文官之首,老身相信你不會無憑無證,妄自開口,若有證據就拿出來,我們鳳家的血統自是不會認錯。”
靳品玉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微微伏下身子,微笑道:“既然我能請宗婦來,就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宗婦,您肯定知道我青鸞皇家所生的女子身上都會有一隻鳳凰胎記。”
這個事,本來是不給外人知道的,也是爲了防止有人做手腳假冒鳳家骨血,所以靳品玉才小聲的說明,她貴爲鳳帝信賴的丞相,知道這件事,並不算奇怪。
鳳宗婦眯起的雙眼本來渾濁不堪,此時卻透出一線精明顏色來,她不急不緩的點頭道:“是的。”
“那便是了。”靳品玉冷冷的一笑,“我發現這個胎記,在另外一名女子身上也有。”
鳳宗婦微駝的背立即直了起來,側頭看着靳品玉,神色凜然,“此事可真?”
“當然!”靳品玉對着下方一擺手,“帶遺姬小姐上來!”
遺姬?
杜曼孃的臉色微微一變,沒有人不知道遺姬的名字的,靳品玉的意思是什麼,遺姬就是她口中所說的真正的皇太女嗎?
她看了看清歌,心中突突,若是清歌真是假的,那麼今日這一驗證,那她豈不是投靠了個假的,她垂眼攏袖,思索着這一切,再擡頭看清歌,正好看到她的目光也在打量自己,心中一驚,好似慌亂了一般。
下方的女官帶着一個紅衣麗人走了上來,淺粉色素櫻廣袖長衣隨着步伐微微擺動,好似桃花仙子娉婷姿態,婀娜多姿,曼妙走了過來。
靳品玉睨了一眼清歌,她依舊是不慌不忙的站在那處,連氣息都沒有絲毫改變,眼前的一切好似在她掌控中一般,莫名她就覺得心裡有一絲不確定,不過這一絲不確定,在聽到下方女子的聲音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不知召喚遺姬前來,是有何事?”遺姬擡着臉,眉目間煙雲籠罩,好似一朵弱不經風的花,隨時要被風吹走。
周圍的男子早就看的目不轉睛,女子也將目光停留了幾分,暗道真是不愧天下第一美之名,婉轉之間,已經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去呵護,倒是讓東雷夜王佔了好福氣。
不過,好似夜王對這個遺姬並不怎麼感興趣,是遺姬倒貼着要去追夜王的,不知她今日來是什麼意思。
“遺姬,你乃青鸞鳳族後人,今日便要將你正名,告訴這天下人,你纔是真正的鳳翎音,而臺上的這個人不過是假冒的而已!”靳品玉的聲音比之開始更加悅然,對着遺姬高聲宣告道。
什麼?
遺姬就是真正的皇太女?衆人心中皆是一動,心中百轉千回,倒是想起關於遺姬的身世,幼時被老東雷王的侍從撿到帶到宮中,被指給了夜王做了侍女。
好似,遺姬今年也是十七歲,與丟失的鳳翎音公主年歲也對得上,青鸞和東雷是相鄰的兩國,輾轉到了東雷也是有可能的。
當下是有疑問的,有驚奇的,還有將信將疑等着驗證的,總之表情比之開始還要精彩。
靳品玉還要開口說話,清歌揮手一樣,闊袖飛起陣風,“不用多說了,你既然說你有證據,那麼今日朕也給你機會,在百官之前將證據拿出來!”
前一句話是對着靳品玉,後一句話則是對着遺姬說的。
鳳宗婦不動聲色站在高臺之上,眯縫眼看着清歌大氣蔚然的舉止,將目光移到下方嫋嫋亭亭的遺姬身上。
遺姬擡起桃花一樣的小臉,目光閃躲着清歌,望着靳品玉,半晌咬着脣,緩緩的轉過身來,將她的外衣除下,露出半邊雪白的肩膀。
陽光燦爛下,雪一樣的左肩肌膚上,一隻手掌大的鳳凰棲息圖接着金輝栩栩如生的蹲在那裡,她緩緩的轉了一圈,讓百官都將這圖案落於了眼底,才慢慢的將衣服拉了上去,垂眼不語。
鳳宗婦安然的神態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招手道:“快,快讓老身上來看看。”
待那一塊胎記在眼前,她伸出如樹皮一樣的手指,在下面擦洗,又吩咐了女官,取來了特質的洗水反覆擦了擦,確認那鳳凰依舊一動不動時,鳳宗婦的臉皮也劇烈的抖動起來,手中的柺杖使勁的在祭天台上一頓,兩眼冒出從未有過的精明之色,對着清歌顫抖着老聲道:“來人啊,來人啊……還不把這個冒牌貨給我拉了下去!”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是確認了胎記是真的了,那這就是代表了清歌是假的了,那些侍衛一時還沒從這樣的轉換中醒過來,靳品玉已經擺出了丞相的官威,喝道:“還站着發愣幹什麼,還不把假貨給拉下去!”
這一聲下來,侍衛從醒悟了過來,立即往前跑來,兵甲撞擊佩劍的聲音在祭臺的傳聲石下顯得格外的清晰震人。
鳳宗婦的手指緊緊的拉住遺姬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兩眼透出了犀利的光彩緊緊的盯着清歌,恨不得將目光化作爲劍,戳她個窟窿纔好。
見此,百官的眼神都變了起來,齊齊如針一樣射向清歌,方纔還帶有懷疑的眼神,全部轉變了過來。
靳品玉的臉色更是得意的一笑,掩飾不住的喜悅從眼眸中流露了出來,看了一眼站在後面,不出聲的遺姬,這樣的女帝,真的是太好掌握了。
杜曼娘臉色都變了,怎麼會如此,難道清歌真的是假的,她怎麼也沒想到,靳品玉竟然是用這樣的辦法,其他的她們都可以以謀反叛亂擋了回去,可是若新帝是假的,那麼什麼也沒有用了!
一時之間是話語無說,那些官員更是指責起來,耳邊什麼話都有。
“差一點啊,就差一點就給這個騙子當了女帝了!”
“是啊,真是丟死人了,以後我們都要對着一個假貨跪拜嗎?”
說這些話的,大多數是一些見風使舵和靳品玉勾結的人,而這個時候,那個本應該慌亂的想要反抗的人,卻不動如山,斜睨了眼,對着欲要上來侍衛,厲聲道:“你們知道謀逆,是什麼罪嗎?”
本就舉手投足之間帶着高貴威儀的人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銳利霸氣,將那些侍衛以及碎碎交耳的羣臣震的安靜了下來,紛紛擡頭看着,侍衛更是不敢再動。
眼前的人帝服在身,金冠招搖,攝人的光華在烈日下奪目閃耀,讓人不敢輕視。
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硬氣,死撐着又有什麼用處,到最後還不是要被打的一落千丈。
靳品玉冷哼一聲,眉眼斜挑,怒道:“你一個冒牌的皇女,此時還在這裝腔作勢,今日宗婦都指認你是假的,你還能如何狡辯!還不給我拿下這個冒牌貨!”
“呵呵……”一聲低笑,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冒了出來,衆人順着聲音看去,正是應該惶恐的清歌,她搖了搖頭,兩手輕輕的拍掌,水眸如點漆望着靳品玉,大笑道:“好,好,好,靳丞相,就憑你找了個舞女來,就認回是我青鸞的女帝,是不是隻要有個這樣的圖案,不管什麼身份,都能說是我鳳族的骨血呢!”
一旁的遺姬聞言臉色一白,全身都在顫抖,鳳宗婦感受到她的手都是一片冰涼,眉頭不由微微一皺,卻抿着嘴沒有開口。
祭天台上,只有一個女子神色自若,淡然的看着其他人。
蒼朗的笑聲就這樣從喉嚨裡冒了出來,直笑的靳品玉心底都有些發虛,卻更是怒火冒了起來,怒吼道:“沐清歌,你不要太過分,假的永遠是假的!”
她特意去派了人查,遺姬被人撿到的時間以及歲數,甚至相貌之間,都依稀有故去的皇妃神色,絕不會弄錯。
“好,假的就是假的!這話說的極好!”清歌站在高臺,脣角的笑意掩在銀色面具下,諷刺的意味滿溢在眼底,就這麼點本事,還和她鬥!
她對着遠處殿門高高揚手,“來人啊,將外面候着的人,給朕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