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惜月厲聲嘶吼道:“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餘辛夷脣邊揚起一抹譏諷,道:“你還是等着進地府後,向你的親生母親說吧。真可惜啊,溫氏臨死都想着幫你一把,可你呢,卻親手喂她吃致命的毒藥,有你這樣的女兒,可真算是溫氏這輩子最大的報應!”
餘辛夷轉身步步走出牢房,在踏出的剎那回頭道:“哦對了,聽說弒殺父母的人進地府可要遭受油煎之刑,你準備好了沒有呢?”
餘惜月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渾身不停的顫抖激靈,瞪大了眼睛再次撲過來,骯髒的雙手用力伸出來,朝着餘辛夷尖叫咒罵道:“餘辛夷你等着!我就算做鬼,也會回來找你報仇的!你這個賤人!永生永世都是賤人!唔唔……”
竹心跟寒紫點頭示意了一下,兩個人一起按住餘惜月的頭,將酒跟糕點強行塞進餘惜月的喉嚨裡。不久後,看着餘惜月渾身抽搐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昏死過去。
牢門重新關上,鎖上沉重的鎖鏈。許久後,陰暗裡緩緩走出一雙紫色繡金線的靴子,徐徐轉彎走到欄杆前,隔着欄杆望着裡面像死狗一般的餘惜月,憐憫又無情的用靴子踢了踢她。
口吐白沫,命懸一線的餘惜月死死捂住喉嚨,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那靴子,似乎想說救命,但最後只吐出難聽至極的聲音,如同木頭刮在鐵板上的刺耳聲響。
靴子的主人徐徐道:“想活命麼?我有一筆買賣可以讓你活着,但是你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生或者死,你自己選擇。”
餘惜月的手死死抓住那隻靴子,拼命的點頭!
靴子的主人脣畔揚起一抹陰沉的弧度:“那麼,咱們的買賣,就算成功了……”
與老夫人同乘馬車離開天牢,餘辛夷眼皮忽然跳了下,秀眉微微皺起掀開簾子朝後望了一眼,寒紫詫異道:“小姐,怎麼了?”
餘辛夷望着身後毫無異常的天牢以及守衛,將簾子放下,搖搖頭道:“沒什麼,許是我多心了。”她剛剛一閃而過的想法,忽然覺得身後有人在盯着她,或許是她多心了吧,天牢周圍守衛衆多,應該沒人敢在這附近滋事。
馬車在陽光中緩緩駛離這片陰森而腐爛的牢籠,不久之後,一道身影緩緩走出,望着馬車遠去的軌跡,一雙犀利而冷漠的眸子裡閃耀出一種詭譎而陰沉至極的笑意。
餘辛夷,咱們的遊戲纔剛剛開始……
另一輛佈置低調的馬車緩緩駛過來:“主子,都佈置好了,請您上車。”那雙紫色金線寶靴移步,不緊不慢的上了馬車。
五皇子大婚,乃皇家喜事,整個京城所有達官貴胄都不得不賞臉,甚至連地方豪吏都紛紛上書請求回京恭賀,整個京城全部沸騰,當然餘家也不能例外,餘懷遠親自去備禮,相比而言溫氏的喪事,則在餘懷遠的默許中草草過了七日便入葬,因死得實在不甚光彩,甚至連賓客都未請,彷彿餘府中根本沒有這號人存在過。
餘辛夷正在房裡寫字的時候,穆雅蘭帶着丫鬟敲門進來,笑吟吟的說道:“郡主,這是這個月府裡新進的一批胭脂水粉以及剛裁好的新衣裳,布料是江南織造的藍煙紗,最是趁你的膚色呢。還有這胭脂是點翠齋的,一年只有一百盒,其餘八十盒都送進宮孝敬宮裡的娘娘了,這盒還是我費了好大勁功夫才尋來的。”
餘辛夷看着胭脂,淡淡笑了下,只道了句:“母親有心了。”便沉默不語。溫氏暴斃那件事後,穆雅蘭一直若有若無的避着她,現在倒來獻殷勤了,非奸即盜。
在那樣的目光之下,穆雅蘭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僵,越來越僵,最後再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泣淚求饒道:“郡主,我知錯了,我不該動那些搬不上臺面的小心思,只是,我也並沒有真的做什麼不利於您的事,請您再饒我這一回吧……”
餘辛夷坐在椅子上,接過白芷端過來的茶道,連眼睛都沒擡道:“母親這說的什麼話,你現在可是父親唯一的妻子,雖還是平妻的身份,但只要你給父親生下一男半女,那主母的位置便非你莫屬了,我還要尊稱你一聲母親,怎麼求我饒你一回呢?”
餘辛夷越這樣說,穆雅蘭越是害怕,雙肩抖如篩糠般,連連給餘辛夷磕頭:“郡主……我絕沒有恃寵的意思!”
餘辛夷擡起眸,在穆雅蘭腳面上微微掃了一下,道:“母親腳上的繡花鞋是新做的麼?看樣子可是極爲精緻呢。看樣子像是金履樓玉大家的手藝呢。”
穆雅蘭一愣,低下頭去看自己那雙粉色的繡鞋,只見緞面上繡着的蓮花彷彿活的一般,乍一看那蓮葉並不起眼,但仔細一瞧蓮葉的經絡竟是一塊塊綠玉鑲嵌而成,而葉心裡圓潤的水珠竟是珍珠,更別談鞋面上其餘金線銀縷,一看這做工便知曉有多昂貴。穆雅蘭面色變了變,忙將腳收進裙子底下,驚慌道:“只不過尋常繡鞋,並沒有郡主說的那般精貴呢……”
餘辛夷但笑不語,目光從穆雅蘭頭頂一直到腳打量了一圈,從發裡那支價值千兩的九寶珠翠釵,到她腕間水頭極足的白玉鐲,從她脖子上精緻的項圈,到她大家親手製的繡鞋,一件件打量過去。若是溫氏死前,穆雅蘭斷然不敢穿着這樣,更不敢如此盛裝的到她面前。
餘辛夷脣畔揚起一抹淺笑,手中茶杯忽然一灑,一整杯茶水正好灑在穆雅蘭簇新的鞋面上,立刻溼了一片,餘辛夷立刻站起身道:“看我手笨的,竟把這樣一雙好鞋潑溼了,白芷,趕緊取絲帕來給母親擦乾淨。不過話說來,常走河邊哪有不溼鞋的,母親可得千萬小心纔是,否則浸壞了這雙好鞋,可就不美了。”
穆雅蘭面色一僵,似乎被餘辛夷話裡的意思驚到了,強扯起嘴角笑了笑,連忙道:“不,不用了,我回屋換一雙即可。”
望着她慌張離開的背影,餘辛夷啓脣緩緩道:“母親,慢些,若是不小心跌進河裡,那就再爬不上來了!”
穆雅蘭渾身一顫,面色慘白的立即離開海棠苑,直到回到自己院子才發現後背上溼透了一片,一摸,全身涼的!
看着穆雅蘭慌忙逃走的模樣,白芷可氣又可恨的啐了一口道:“該!大夫人暴斃那天,二夫人分明句句都在頂着您,像生怕禍害不到您身上似的,現下又裝的這副無辜模樣,真讓人噁心。”
寒紫抱着劍自屋頂落下,道:“小姐,二夫人昨日一人坐馬車去了金玉樓,似乎見了什麼極爲隱秘之人,屬下在金玉樓外等了三個時辰也沒抓到那神秘人,需不需要再去探一次?”
“不必了,既然如此隱秘,絕對不會留下半點把柄。派人跟着穆雅蘭便是,將她一舉一動都報上來。”餘辛夷微微眯起眼睛,其實她已經大概猜到與穆雅蘭暗中聯絡的神秘人身份,穆雅蘭只是一枚棋子,那人的真正目的不過是爲了對付她,這京城之中誰最迫不及待看她死呢?除了溫家,便只有一個景北樓!
寒紫領命,立刻飛身去安排人手。餘辛夷側過面,朝着白芷道:“東西都備好了麼?”
白芷點點頭:“都備好了,馬車也在府外候着了,咱們要不要去向老夫人稟報一下?”
餘辛夷走出海棠苑,回首望了眼院中花早已凋盡,只餘一樹樹碧葉如蓋道:“不必了,昨日已經稟過,去寺廟祈福,老夫人默許了。”
白芷抿了抿脣,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急急的追了上去。上了馬車,寒紫守在外頭,白芷幾次三番的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餘辛夷看着她那副模樣,笑道:“你有什麼話,何必遮遮掩掩的?難道咱們還有什麼要孤寂的不成?”
白芷終於咬牙,大膽道:“小姐,恕奴婢多嘴,您留在這裡實在太委屈自己了。”憑小姐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門戶,何必要過這樣烏七八糟的日子。
“你錯了,我要留,而且必須留。不留在這兒難道給溫家動手的機會麼?還是讓那好父親從此高枕無憂,過得舒坦?”她相信,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並且在他們眼前晃悠一日,他們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那她何樂而不爲?!
白芷淺嘆一聲,她知曉自己小姐總是口硬心軟,其實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老夫人以及六姨娘跟剛出生的子鈺少爺。但依然打抱不平道:“可是今天是您的生辰啊!”別家小姐,哪怕是再不受寵的庶出,這個日子論理也要慶賀一番的,可是小姐呢?堂堂餘家嫡長女,竟然連個庶女又不如!老爺說什麼守孝期未過,家中不能見喜,可二夫人整日穿紅帶綠的又算什麼?不過是藉口罷了,老爺那顆心天生是歪的!
餘辛夷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她本就是爲了報仇而來,什麼傷心,什麼難過,她全部都在前世嚐盡了,這樣一件小事就能傷到她,她便不是餘辛夷了。有句話說得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惜她從來不是餘惜月那樣的人,學不會也不屑於學她的招數。
白芷卻覺得,小姐在笑的時候,自己心裡忽然那麼一酸,酸到骨子裡。小姐要有多麼失望,纔會如此平淡的說出這四個字?
馬車在護國寺停下,因白芷早來打點過,有僧人將她們引進殿內,十八尊大佛前餘辛夷一步步走向那看似悲天憫人的佛祖,最後站在一個無字牌位前。經過三個月的查詢,她才知曉餘家祖墳中母親的墓碑只是個衣冠冢,真正的骨灰竟然藏在這裡。
看着這個孤寂了十六年的牌位,餘辛夷脣邊溢出一絲悲涼的笑意,到底有多大的恨,多大的忌憚,纔會讓她母親連安眠都成爲奢侈!母親,若你在天之靈會不會後悔,後悔嫁錯了人!
餘辛夷一人在佛堂裡站了許久,不跪,不坐,只是站着,靜靜望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一絲感情,但白芷卻覺得那樣的背影,充斥着難以言喻的悲傷。
就在此時,一道罡風突然從身後飛來,白芷立刻脫口大呼,但還沒喊出聲眼前忽然一黑,已經被人帶走。
“誰!”餘辛夷立刻警戒的回頭,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指縫中銀針滑出,大喊道,“寒紫!”
但是沒有迴應!餘辛夷面色一凜,眸中放出一道寒光,怎麼回事!寒紫應該一直守在暗處,遇到異常絕不會不出現,還有另外兩名暗衛也受命保護她,可是現在卻沒有任何迴應,難不成——出事了!
餘辛夷腦中瞬間閃過許多名字,最終仍是咬了咬牙,追上!黑衣人的速度很快,即便餘辛夷緊追不放,趕至後山時人影也消失不見。餘辛夷站在空無一人的草地上,緩緩閉上眼睛,若真是對她不利的人,那麼目標也是她,絕不是白芷,所以白芷暫且不會有事。但是——
正在她思索之際,天空忽然一聲巨響,餘辛夷立即驚醒的睜開眼睛,然而看到不是危險,而是——
無法去形容,那夜空中突然佈滿煙火的模樣,彷彿一朵朵七彩流彩將整片夜空照亮,花瓣如雨紛紛墜落,似乎觸手可及。從荼蘼到落敗,只是一瞬的光華,卻美得幾乎迷住人的眼睛。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在她而後溫潤而炙熱的響起:“辛夷,喜歡嗎?”
餘辛夷反射性的飛出手中的銀針,將來人擊退三步,卻在看到璀璨煙火下,俊美得如同神祗般的男子,眸子微微閃爍了一瞬,雖然只是一瞬,隨即冷下臉孔道:“是你派人綁走了白芷?”
景夙言一身月白長袍上的金線流雲浮動了幾步,躲掉那幾根銀針,步子卻陡然逆轉,腳尖在地上一點,已經躍出將餘辛夷抱在懷裡,用了巧勁將餘辛夷牢牢鎖住,卻不至於弄疼她。景夙言俯下那顆傾城俊美的頭顱,帶着一絲無辜道:“怎麼能說綁走呢?只不過是想單獨見你一面罷了。辛夷,我給你準備的誕辰禮物你喜歡麼?”
餘辛夷周身被鎖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倚在他的懷裡,她擡頭便對上景夙言墨玉般的眸,低頭便嗅到他懷中淡淡的清香氣味,彷彿應證了那四個字——無處可逃!餘辛夷秀眉不悅的皺起,嗤笑道:“就這些麼?八殿下,你或許該把這些招數用在別的女子身上,別在這裡與我浪費時間!”
而景夙言卻無視她的故作冷漠,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將她帶到河岸邊,紅脣輕勾,口吻中充滿了篤定:“別急,還有別的。”
他的手徐徐放開,餘辛夷緊皺的眉卻在看到河面時,無意識的舒展開。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是什麼?是海棠!現在是夏季,海棠的花期是在春天,現在怎麼會有海棠綻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若不是,眼前這些又是什麼?海棠海棠,無數的海棠!在河水中乘着燈船緩緩飄過,彷彿一條銀河。不用美無以形容。而美這一字又何其單薄,根本形容不出。
餘辛夷失口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景夙言淺淺開口,頭頂的煙火仍然綻放,映襯之下他的眸璀璨得讓人失魂:“人說山高百丈,便冷一分,高千丈便相隔一個季節,所以這些海棠我早早的派人移到山上。”
餘辛夷幾乎是怒斥道:“你在做無用之功!”這瘋子!他在發什麼瘋,發什麼瘋!
“無用之功麼?那我也願意,只要是爲你做的,哪怕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我都願意。”景夙言毫不氣餒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手指一動,將餘辛夷發裡唯一一根簪子取了下來。一頭黑色的髮絲立刻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劃過她晶瑩剔透的臉龐,泄在她的肩頭,這樣的美,杏仁般的瞳孔中閃爍着怒意的火花,卻美得那般驚心動魄。
景夙言的呼吸隱隱加重,苦惱的失笑道:“辛夷,別這樣看我,否則別怪我把持不住。”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形同虛設。
怎麼可能聽不明白這話裡眸中曖昧的暗示,餘辛夷的臉頰不知是青了還是紅了,夜幕中看不清楚,只聽到她咬牙使勁吐出一個字:“你!”卻被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封住了脣,餘辛夷詫異之時,竟見景夙言取出一把玉梳子,握住她三千青絲,爲她輕柔的梳髮,一下一下,從頭至尾,彷彿正在進行某種重要而溫柔的儀式。
她身前,景夙言忽然捧住她的臉頰,溫柔的用鼻子和她親暱的相互摩挲,輕聲道:“我很後悔。”聲音纏綿如柳絮繾綣入耳蝸,讓人心碎。
餘辛夷的心口不知怎的,用力酸澀了一下,聽到這道動人的聲音繼續道:“後悔爲何沒有早些認識你,那麼你及笄之時,我便可以爲你梳髮,挽簪。好在,今日還不遲,不是麼?”
那一刻餘辛夷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被什麼東西用力錘了一下心臟,幾乎讓她窒息。腦中只徘徊着一個念頭,該死的!該死的!這個可惡的瘋子!
餘辛夷恨恨的咬着牙,憤怒的將面前的男子用力推倒在地上,用力按住他的胸口,景夙言似乎驚訝的撐大了眼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餘辛夷怒聲呵斥道:“閉嘴!”然後抓住他的衣襟,用力的吻了上去,玉梳不知什麼時候滑落在地上,但是沒人理會了,三千青絲垂下,將兩個人緊密貼合的脣遮蓋得嚴嚴實實,卻遮蓋不了景夙言喉底泄露出的一絲傾城笑意。
河水中粉色的海棠花瓣隨風飛起,一瓣又一瓣聚成花雨撲面襲來,撲進相繞的袖上,落進那相互交纏的髮絲之中。願用我心換君心,始知相憶深……
而某棵濃密的樹上,白芷掙扎着將眼前的黑布扯開,怒聲道:“你幹什麼!放開我!”
灰衣立刻把手鬆開,臉頰赤紅的尷尬的舉起手,傻笑了兩聲:“那什麼,嘿嘿,我叫灰衣……”
白芷翻了個白眼,牽起裙角準備跳下樹,嬌叱道:“我知道你叫灰衣,不叫白衣紅衣黑衣,快放我下去!”別以爲她不知道這對狐狸主僕尾巴搖啊搖打的什麼主意,她再不去,她主子都要被吃掉了!
灰衣立馬攔住她道:“不行!主子說不能有人打擾。”廢話,這時候如果敢壞主子好事,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白芷一張俏臉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後惡狠狠道:“那你就快把你的豬蹄從我身上拿開!”
灰衣一愣,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無意中觸到了她的嬌臀,臉上炸紅,立馬燙到火星一般縮回手,卻在剎那間腳步落空,撲通一聲從樹上跌下,跌進了草叢裡。
白芷噗嗤一聲笑出聲,說了個字:“該!”然而她轉過頭,直愣愣的看到不遠處那幕羞人的場景,驚訝得合不攏嘴,腳下一滑也從樹上栽了下去,將好栽在灰衣身上……
五皇子的大婚很快便到了,大婚定在新建的五皇子府,因着是皇子中第一位大婚的,成婚當日真正的十里紅妝,隆重異常。站在五皇子府門口,與老夫人一齊進去,聽着周圍衆官員圍着新郎官的阿諛逢迎,脣畔揚起一抹嘲諷,隨着老夫人走到女賓區。
看似五皇子風頭正當,但實際上這場盛大的婚事卻宣告了,五皇子徹底從皇權爭奪中,落馬了!皇上看似恩寵給得很足,但是別忘了未來的五皇子妃雖然掛着定國公府的名頭,但實際上卻改不了旁支的出身,試問這樣的皇子妃能成爲國母麼?只是,在這裡又有多少人看得出來呢?
宴會還沒開始,小姐們三五成羣,揀了相互要好的坐在一起。小花廳拐角處的涼亭裡,魏國公嫡次女魏嵐注意到餘辛夷到來,擡了擡眉道“那不是光華郡主麼?”
旁邊坐着一個明眸皓齒,豔光四射的少女,坐在那裡宛如花樹堆雪,瓊壓海棠,完全稱得上一個國色天香的人兒,徐徐道:“哦,原來那便是光華郡主啊,那身淺紫色的衣裳可真是傾國傾城呢,”她眼珠子一轉不經意的落在魏嵐身上,忽然驚訝道,“嵐妹妹,跟你身上這件裙子顏色倒極爲相似呢,只是……嵐妹妹,要不你趕緊去換一身吧,免得衝撞了郡主……”
魏嵐像是當即被刺痛了一下:“我先穿的,爲何要我換?”貴族之中,尤其是未出閣的小姐們最在意的便是妝容衣裳,尤其忌憚顏色穿得一樣被比下去,一聽這話,立刻就板下臉。
“可她畢竟是郡主……”
魏嵐立即冷笑道:“郡主又如何?這個封號不過是在皇后面前諂媚獻寵得來的,又什麼貨真價實的郡主,擺什麼架子,哼!算什麼東西!”
魏嵐立即冷笑道:“郡主又如何?這個封號不過是在皇后面前諂媚獻寵得來的,又不是什麼貨真價實的郡主,擺什麼架子,哼!”
旁邊的美人兒立刻驚得瞪圓那雙眼波杏目,勸阻道:“快別這樣說,她可是郡主,無論如何品級上比你我高上一等呢,論理說咱們還得去行禮纔是。”
魏嵐惱怒道:“論起血統,你我纔是宗室貴女,她算什麼東西!”魏嵐生母乃皇上親妹十九公主,魏國公府更是慧妃的孃家,一出生便獲封縣主,向來自詡高貴眼高於頂,一聽到自己竟然要去向身爲普通臣女的餘辛夷行禮當即怒氣騰騰。
旁邊兒的美人兒見餘辛夷的目光飄過來,立即拉着魏嵐上前屈膝盈盈福了福,道:“楚嫣見過郡主。”
楚嫣?這號人物她倒是從未見過的。餘辛夷不動聲色的擡了擡眉,淺笑不語。
旁邊鎮國公府沈小姐小聲道:“她是山東晉國公的玄孫女楚嫣,十五歲,在魯地有第一才女,更有鎏國第一美人之稱,這是她第一次進京。”鎮國公府沈婉君,因與辛夷有過幾面之緣,便漸漸熟起來,倒是個極爲率直的性子。
餘辛夷朝沈婉君點點頭,目光淡淡的落在旁邊面色明顯不善的魏嵐身上。
魏嵐冷笑着,朝餘辛夷道:“原來是光華郡主啊,珍兒,你是傻的麼,好容易見到郡主,也不曉得倒杯茶來。”
魏嵐身邊的丫鬟珍兒立即去泡了杯茶來,魏嵐親自接了遞給餘辛夷道:“郡主,這是我兄長去暹羅國帶回的茶葉,一兩價值一兩黃金,請您品嚐看吧。”然而還沒送到餘辛夷手裡,她忽然“哎呀!”一聲驚叫,手陡然一晃,那杯茶竟失手打翻,滾燙的茶水傾灑而下!
若不是餘辛夷機敏的退後,那杯滾燙的茶正好灑在她身上,但即便她退得及時,裙角也被打溼了,淺紫色的百褶裙上顯出一片突兀的深紫來。
寒紫當即握住劍,擋在魏嵐面前道:“你幹什麼!”明眼人都看出來,這杯茶是魏嵐故意打翻的!
魏嵐還沒尖叫出聲,一旁的楚嫣已經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往後躲閃:“劍!這可是五殿下大婚!”
只短短几個字,卻立刻讓魏嵐柳眉倒豎,像是突然抓住什麼把柄似的,朝着寒紫大聲呵斥道:“你是何人,敢對本小姐無禮!我可是魏國公嫡女,縣主封號,更是慧妃親侄女,你敢在五皇子府動用兵器謀害宗室之女,郡主,你這丫鬟好大的膽子!是不把五殿下放在眼裡,還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花園裡所有小姐的目光全都集中過來,在五皇子大婚宴上揮刀相向,是爲大不吉,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裡,可是不得了的事!衆人沒看到魏嵐把茶灑在餘辛夷裙子上,只看到此刻寒紫手中未出鞘的劍,立即議論紛紛。餘辛夷的眸子立刻眯起,微微閃了閃。
寒紫知道自己無意中給餘辛夷帶來麻煩,蹙了蹙眉道:“此事與我家郡主無關,我一人承擔!”
魏嵐一張美麗的臉上充滿冷笑:“若想我不追究,那很簡單!跪下給我磕三百個頭,直到我滿意爲止,記住每下都要讓我聽到聲兒,那麼當做沒發生過這事!”她堂堂公主親女,魏國公嫡女,卻只有縣主的封號,可這餘辛夷什麼都沒做便得了郡主的封號,比她足足高了一等,她如何能服!現下當着衆人的面處罰餘辛夷的丫鬟,那等於一巴掌扇在餘辛夷臉上,她如何能放過這個機會!
寒紫皺起眉頭,這魏二小姐真是囂張跋扈,可若她不按照魏嵐說的做,魏嵐把此事傳到皇上跟前,必定會給餘辛夷帶來無數麻煩!她的一雙手立刻握緊。
魏嵐冷笑道:“既然這賤婢不願意,那就只好我來動手了,也好幫光華郡主好好調/教調/教這些不懂規矩的下人!珍兒,去吧。”
看到魏嵐如此囂張,她身後楚嫣一雙水波杏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那叫珍兒的丫鬟立即領了命,走到寒紫身後,擡起腳就要一腳用力踹在寒紫膝蓋上,卻被一隻手一把拉住。
魏嵐一驚,隨即相當不客氣道:“怎麼,郡主要自己調/教麼?”她自認爲現在抓住餘辛夷的把柄,半點都不怕她!本來,魏國公府所屬的就是慧妃這一派系,與皇后當然不對盤,所以她半點不怕與餘辛夷爲敵。
餘辛夷莞爾一笑道:“魏二小姐,有件事我倒要請教一番,到底是我的婢女想破壞五殿下的大婚,是魏二小姐你想破壞五殿下的大婚?”
聽到這句話,魏嵐臉色立刻大變道:“你胡說什麼!”
餘辛夷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脣角揚笑道:“魏二小姐你潑溼我的裙子在先,又尋釁滋事在後。我的婢女劍都未出鞘,你便興師動衆強加罪名,引得花園大亂,五殿下大婚還有兩刻便要舉行,你這不是蓄意破壞大婚又是如何?我常聞魏國公家教甚嚴,慧妃娘娘及長公主更是端言莊重,但你張口便是賤婢,閉口便是磕頭,不知曉的人還以爲惠妃娘娘的母族如此囂張跋扈,那可真真是讓慧妃娘娘蒙羞。所以縣、主,還是要謹言慎行纔是!”
餘辛夷這番話,毫不留情的揭開了魏嵐胡攪蠻纏,蓄意滋事的真相。最後那個“縣主”二字,更是點出了兩人身份之別,若是魏嵐再不收斂,就別怪她不留情面!
魏嵐咬牙,眼裡帶着火星道:“你敢如此對我說話!我母親是長公主,你不怕我回去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卻聽餘辛夷冷冷道:“我自然不敢對長公主不敬,但是別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正三品縣主不錯,但我卻是皇上親自封的正二品郡主,你見到我不行禮便罷了,還這樣囂張跋扈口出威脅,難道你將太祖所定的品階尊卑完全不放在眼裡?!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縣主,請問你吃不吃罪得起!”
被餘辛夷冰冷駭人的語氣嚇到,魏嵐的臉刷的就變了,眼中忍不住開始恐懼,不敬太祖的罪名,即便是她身爲長公主的母親都吃罪不起的!她忽然明白過來,自己不該,不該一時氣憤之下惹了餘辛夷,因爲這麼一個人完全不是她惹不起的!
周圍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魏嵐身上,看着魏嵐漲成豬肝色的臉,沈婉君更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讓她氣焰囂張,該!
就在此時,一道楊柳般纖弱俏麗的身影走上前,朝着餘辛夷深深一福,溫婉笑道:“魏二小姐並不是故意的,郡主通情達理氣度甚廣,並不是心眼如針的人,想必不會與魏二小姐計較,且今日是五殿下大喜的日子,請郡主看在楚嫣的薄面上息怒吧。”此人不是楚嫣又是誰。
衆人都對着這位大方得體,顧全大局的楚小姐刮目相看,餘辛夷卻隱隱揚起了柳眉,脣邊瀉出一絲冷然笑意。這位楚小姐看似在勸和,實際上卻話裡有話,分明在說若她追究,那便坐實了“氣度狹窄,心眼如針”這八個字!
她原本並不想理會魏嵐,可沒想到楚嫣會拉着魏嵐來行禮,說得好聽是拜見,說得不好聽明顯是挑撥是非,她與魏嵐這場紛爭明顯是出自楚嫣之手!但楚嫣卻能從頭到尾置身之外,絲毫不受牽連,最後還踩着矇在鼓裡的魏嵐當了個好人,還真算得上個人物!餘辛夷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雖然表面恭敬,但仔細看卻能發現她眼底那一層冷漠以及捉摸不透的陰沉。
餘辛夷望着面前這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脣畔微微勾起一道弧度:“自是不會。”
一場紛爭到此結束,餘辛夷轉身去尋在廂房裡與貴婦們寒暄的老夫人回合,卻在經過假山時,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光華郡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聽到這道聲音,餘辛夷黑白分明的眸微微一閃,心中立刻豎起一絲戒備。景北樓?她緩緩回過身,望着面前一身寶藍蟒袍看似儒雅的男子,淡淡道:“四殿下,有何貴幹?”
聽到這句,景北樓的瞳孔微微沉了沉,脣邊的笑意卻絲毫未變:“若無貴幹,便連一個招呼都不能打麼?”他的情報裡,餘辛夷對景夙言就能和顏悅色,傾囊相助,甚至還在護國寺裡……可是爲什麼到他這裡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憑什麼!除了出身之外他自認爲比景夙言強百倍千倍,但她眼中的鄙夷卻明顯到如此不加掩飾,餘辛夷你很好,簡直好極了!
餘辛夷卻沒空理會他的含義:“若是四殿下無視的話,那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人的心真奇怪,前一世她愛到幾乎失去自我的人,現在她看到了卻沒有一絲感覺,只有厭惡,沒錯,令人作嘔的厭惡。
景北樓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在餘辛夷擦肩而過的剎那,他的眼睛裡幾乎閃爍出野獸般的兇狠與扭曲,他的聲音幾乎凍成冰柱:“你信不信,來日登上皇位的會是我!餘辛夷,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我一定會讓你追悔莫及!”
景北樓目不轉睛地望着餘辛夷,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撕碎,帶着強烈的殺意。不遠處寒紫的手一下子扶在了長劍之上!
餘辛夷冷冷地盯着他,不知爲什麼,她的那種眼神,令景北樓一瞬間呼吸困難,她淺淺彎起脣角道:“是麼?四殿下還真是自信啊,但不到最後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不是麼?”
景北樓一貫優雅敦厚的笑容倏地冷下來,一冷冷到底,如同千年的沼澤混沌得隨時要將人吸進去:“你真的下定決心要跟我作對了麼?”
餘辛夷笑起來,若婉轉黃鸝,美好得實在讓人想象不出正是這個少女,一步步摧毀了定國公府,更一步步摧毀了他好不容易謀劃的一切:“四殿下,恕我不識擡舉了。”
說罷,餘辛夷毫不客氣的推開他,帶着寒紫離開。站在原地,景北樓的雙目沉若黑漆,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若仔細看,他那雙充滿陰沉的瞳孔深處,似乎還藏着什麼其他的東西,如同最粘稠的沼澤隨時要將人吸入沼澤深處,不見天日,又像是關押在牢籠中的猛獸,赤紅着雙眼盯着她,拼命壓抑想要將她撕碎,吞入腹中的渴望,但越是壓抑卻越是肆虐!
餘辛夷,你繼續張狂吧,很快我就會讓你後悔的!我會親手一顆顆打斷你的牙齒,讓你馴服在我的鞭子下,最後將你關在我親手爲你打造的囚室裡,折磨你一直到死!
五皇子的大婚的確熱鬧非常,新建的郡王府華麗異常,厚厚的紅毯自朱雀長街一直鋪到正門,皇親貴戚肱骨大臣們帶着流水一樣的貴禮將整個郡王府裝點得無比沸騰。熱鬧一直持續到了黃昏,在震天的鞭炮與鑼鼓聲中,皇帝聖駕親臨,並帶了新晉得寵的雪妃伴駕,這可是給了天大的顏面,同時也說明了這位雪妃最近的得寵程度。
餘辛夷的座位被安排與其他小姐一起,剛好與沈婉君鄰座,兩人相視一笑。
行完禮後,新娘被送進新房之中,喜宴正式開始,上百道珍饈如流水般布上,皇帝坐於首席,臉上是難得的龍顏大悅,似乎這個時候他纔算得上半個父親。一曲象徵着琴瑟和鳴的《鳳凰吟》後,緊接是一曲歌舞。
跳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姿如柳、面容如花,遠觀之仙樂陣陣、舞姿優美,但最突出的還不是這些,而出當穿着一身紅紗裙的少女突然自蓮花中出現的剎那,原本談笑的衆人,全部都在這一刻停住了眼睛。
水袖飛舞,無數花瓣自天空而降,落在她墨黑的發裡,落在她臉上那層如煙似霧的面紗之上,看不清容顏,然而光看那曼妙的身姿,那如水般的魅人的雙眸已經知道,美!美!一定是個美人!
那是怎樣的舞姿,彷彿踏在雲朵之上,步步生蓮,聽不到一點腳步聲,只聽到腳踝上的顆顆金鈴發出醉人的聲響,兩條紅霞般的水袖與其說在空中飛舞,不若飛舞在人的心上。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有這樣美的舞姿,即便是京城第一舞師柳大家的都不及她三分。
餘辛夷望着這少女曼妙的舞姿,不知怎的忽然擡起頭往景北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景北樓臉上的表情鎮定自若,然而脣角分明勾着一抹鎮定的笑意,彷彿什麼已經早在掌握之中!
舞蹈停下的剎那,皇帝的目光忽然沉了沉,笑道:“領舞的少女跳得不錯,過來,朕要打賞你。”
那領舞的少女微微喘/息了一下,忙踩着一雙金蓮受寵若驚的往前邁了幾步,跪下:“多謝陛下。”
聲音若水滴般清脆又纏綿溫婉,皇帝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道:“再往朕這裡來兩步,把頭擡起來。”
少女緩緩擡頭,臉上的面上這時候忽然被風吹走,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那張臉實在太美,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那是一種嫵媚至極又純真至極的美,美得在場幾乎所有男子都驚歎了一下,就連皇帝都似乎頓了頓,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的臉龐上帶着不勝的嬌羞,緩緩咬脣,眸若含水:“回稟陛下,臣女楚嫣。”
又是這個楚嫣?餘辛夷的目光瞬間發出一道精光,下意識的擡起眸與不遠處的景夙言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眼中俱是沉意!
皇帝臉上的笑意卻更深,看着楚嫣,撫掌而笑道:“你就是晉國公府的楚嫣?不錯,不錯……”說着,皇帝竟然起身走下席位,朝楚嫣走近兩步,這下皇帝的意圖所有人都知曉了,前一刻還飽受隆寵的雪妃,臉色當即變了變,朝着餘辛夷看過來。
餘辛夷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看來這楚嫣是景北樓那系的人,來者不善啊!恐怕景北樓是早已看穿,雪妃是他們的人,所以親自培植了楚嫣這個新的棋子,也是一把新的刀子!怪不得,之前在花園裡會對她如此針對!
就在此時,一根利箭忽然劃破所有的喧鬧喜慶,落在皇帝的腳邊!
所有人震驚的倒抽一口氣,擡起頭來,竟看到原本空無一人的房樑之上卻突然出現數十名黑衣刺客,手中拿着弓箭,而刺客中的首領早已大聲令道:“放箭!”
箭!箭!數十根帶着森冷銀光的箭羽就在這片喜慶之中朝着皇帝的方向射來!
“有刺客!”電光火石的瞬間,皇帝身側的錦衣衛首領已經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快不迎上前擋住一根箭,箭光的來勢銳不可當,直往皇帝而去!皇帝匆忙之間一把抓住右側的宮女,那箭光劃過一道圓弧,竟然來不及完全閃避開,霎那之間從那婢女的腰腹之間刺穿,原本好端端的婢女立刻血濺當場,命喪黃泉!這只不過發生在剎那之間,所有人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這可是五皇子的大婚啊!就連還穿着大紅喜袍的景浩天,臉上完完全全也是震驚!
看到婢女慘死當場,衆人才反應過來,竟然是有人行刺!當即,也不知道是誰尖叫了一聲:“有刺客!救駕!”
?“快!快保護陛下!”尖銳刺耳、聲嘶力竭,變故只在一瞬之間,好好的喜宴亂成了一鍋粥。
餘辛夷心中極爲驚駭,這喜宴原本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五皇子大婚,怎麼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敢來這裡行刺皇上!但是那些利箭所到之處便是人命,血,血!前一刻還紅色喜慶的婚宴,立刻地上佈滿了鮮血!
“昏君納命來吧!”房樑上數十名刺客架起長劍飛落而下,朝着皇帝圍擊而來!幾個刺客還沒有到皇帝面前,衆人已經是一片混亂,整個宴會被刺客把住,到處是四散奔逃的人,刺客根本不看是誰到處亂殺,到處慘叫連連,混亂不堪。也分不清是主子是奴才,一個個連滾帶爬,哭聲震天。餘辛夷親眼見到不遠處禮部尚書府李小姐大喊一聲,拼命向外跑去,而那些刺客卻是毫不憐香惜玉,舉起長劍便向她的背後橫空揮去,那場景驚險之極,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李夫人撲在她的背後,一把長劍攔腰斬過去,李夫人嘴一張,汩汩的鮮血從口腔中涌出,人一下子倒了下來,竟然當場被斬成兩截。
?李小姐大叫:“娘!”她一瞬間肝膽碎裂魂飛魄散,放聲大哭,然而還不等她再哭下去,那長劍就已經削斷了她半個肩膀,頓時血花飛濺,哭聲戛然而止,那場景實在是太過讓人驚恐,不少小姐立刻嚇暈了過去。
身旁沈婉君懂些武功,立即道:“郡主,咱們快走!”餘辛夷點點頭,卻有一名刺客突破寒紫的攔截衝了過來!
緊急關頭,景夙言出手擋住刺客,擋在餘辛夷面前,接過寒紫的劍一劍斬殺刺客,回過頭道:“辛夷,你沒事吧?”
餘辛夷搖搖頭,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的神情!誰也沒想到會在今日發生行刺,所以安排的侍衛不多,原本守在五皇子府的侍衛們都未出現,說明——早已經身首異處!
然而皇帝的方向,刺客們帶着血的劍緊朝着皇帝圍攻而來,景浩天立刻飛身上去,卻兩個刺客擋在了他的面前,景天齊落後一拍亦被一個刺客纏住,而此刻那刺客頭領一刀解決了一名錦衣衛,立刻又向皇帝刺去,這一劍的威勢比上一劍更盛、更快,眼看着已經快要到了皇帝的眼前!
“啊!”一聲痛苦的悶哼伴隨着破肉的聲音在皇帝面前響起,皇帝驚慌望去,卻是在這個緊張瞬間,原本瑟瑟躲在一旁的楚嫣拼着一死擋在皇帝面前,而那把利劍則刺穿了她的胸口!楚嫣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卻死死抓住刺客的劍,悽切喊道:“陛下快走!”
?皇帝大爲震撼地看着楚嫣。?刺客卻連看都不看楚嫣一眼,一腳將她踢開,拔劍又刺過來:“昏君你昏庸無道,不堪爲帝,你這皇位早該換個人坐,我等今日便替天行道,納命來吧!”
景天齊和景浩天等人此刻都被刺客纏住,沒辦法再向皇帝靠近一步,眼見劍光瞬間即至眼前,皇帝嚇得連滾帶爬,就在此刻,一柄長劍洞穿了刺客的腹部,刺客手中的劍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遲遲沒有落到皇帝的頭上,隨後刺客竟倒了下去,就倒皇帝的腳邊,與皇帝僅僅半步之遙。皇帝吃驚地望着眼前救駕的人,卻是滿臉殺氣的景北樓!
餘辛夷看着這一幕,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很快前來支援的禁衛們趕到,溫衡帶兵身先士卒衝進郡王府,局勢很快被控制住,最後只餘下一片狼藉的大殿,幾十名刺客倒臥在地上,每個人身上都有着無數的傷痕,屍首血跡斑斑。三皇子景天齊因救駕爲刺客所傷,立即擡進了偏殿救治。王府裡原本整齊華麗的桌几都散亂一片,精緻的珍饈被推倒在地上,厚厚的紅毯裡吸飽了鮮血,滿地的屍體和血跡,有刺客的也有無辜婢女貴婦小姐們的,叫人看了觸目心驚。大臣和女眷們也戰戰兢兢的從各自躲藏的地方爬出來,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恐懼,景浩天的生母慧妃卻哇地一口,先行嘔吐了起來,顯然是被這可怕的場景嚇得失去了心神,雪妃面色也極難看,臉色鐵青。餘辛夷目光立刻在人羣中搜尋,發現老夫人在婢女保護下並沒有事,頓時舒了一口氣。
溫家父子將最後一名意圖行刺的刺客斬殺,放下沾滿鮮血的劍請罪道:“臣等酒駕來遲,讓陛下受驚,請陛下賜罪。”
溫家父子領頭請罪,隨即所有大臣、女眷、侍衛們跪了烏壓壓一片,臉上露出難堪的神色,所有人都垂下了頭不敢吱聲,因爲剛纔慌亂之下,所有人都在竭盡所能的逃跑躲藏,保全性命,哪裡顧得上救駕。而現在,皇上明顯是震怒了!
從他登基二十載,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天子還從來沒有被人用劍指着鼻子,面臨被殺的窘迫境地!最誅心的是,刺客竟然口口聲聲的說他不堪爲君,這個皇位應該換個人來坐!哈!哈哈!簡直可笑之極!
更可笑的是,剛纔刺客來襲一團大亂之中,他最寵愛的妃嬪,最看重的大臣們一個個自顧自逃命,就連自己的兒子也都被刺客纏住,最後替他擋下一劍竟然是個才十五歲的柔弱少女——楚嫣!若沒有她,剛纔自己恐怕已經身首異處!越是對比,越顯出楚嫣的不同尋常。雪妃臉上滿是難堪,因爲剛纔刀兵相見,血花四濺的場景,她也沒有想得到去爲皇帝當劍,做人肉沙包。而現在皇帝明顯極爲不高興。
皇帝看着懷中渾身是血的柔弱少女,心念一動,目光陰鷙道:“孫福壽!現在就傳太醫來!若她有事,提你的腦袋來見!”
有丫鬟滿身是血的從新房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哭叫道:“回稟陛下……剛纔有刺客趁機潛入新房內,五皇子妃她……”
皇帝滿面怒容道:“五皇子妃如何了?”
丫鬟道:“五皇子妃被一劍刺心,不治……身亡……”
慧妃登時倒抽一口氣,搖搖晃晃的暈厥過去。五皇子當即大震,溫衡聽到自己的養女竟然不治身亡,立馬捂住臉老淚縱橫:“女兒啊……”
景浩天膝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皇帝磕了三個響頭道:“父皇!是兒臣失職,沒能保住宓兒,更讓父皇險遭毒手,兒臣難辭其咎……請賜罪讓兒臣與宓兒地府再聚……”景浩天說到最後,已經無聲痛哭,彷彿傷心至極。
皇帝當即一掌拍在案上,滿面震怒,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皇帝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一一滑過,那目光沉得像墨,又駭人得像血!眼神中充滿猜忌與懷疑!“查!現在就給朕查!到底是何賊子竟然敢在朕的兒子大婚之期行刺,簡直膽大包天,立刻去查!朕一定要讓那賊子人頭落地!”
餘辛夷卻突然覺得有些異樣。景浩天與溫宓大婚乃皇賜婚,但兩人之前卻並未見過,更無感情可言,按道理說景浩天即便傷心,卻也不該傷心到當着皇帝的面痛哭的程度。景浩天這般失態倒讓人覺得有三分奇怪!且還有一個疑點,新房位於郡王府的北側,與此殿隔着一座花園,這些刺客明顯是朝着皇帝來的,怎麼會突然有刺客流竄到新房?難道就特意殺死一個相比之下無關緊要的皇子妃?怪!怪!這件刺殺案裡處處透着疑點!彷彿一個精心編織的大網!
就在此時,景北樓單膝跪地,拱手懇求道:“父皇,剛纔依那爲首的刺客所言,似乎要危害您的皇位,此處極不安全,若是刺客再次襲擊,您再次遇險……爲了您的安危與江山社稷着想,兒臣肯請父皇立刻回宮!”景北樓滿身是血,顯然是剛纔救駕的時候濺到的。
一句話像油一般,立刻讓皇帝原本就盛怒的龍顏登時爆炸,點燃胸口滔滔的烈火!
餘辛夷的面色登時一變,如利刃般瞪向景北樓!景北樓這話明顯是在誤導皇帝,引着皇帝去思考,去懷疑,去猜忌!鎏國的兵權現在一分爲三,一分在定國老國公手中,一分歸於左將軍馮遠手中,此人本性耿直乃皇帝心腹,還有一分則是京城二十萬守備軍,唯詔書調遣。若是皇帝今晚遇刺身亡,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只剩下他成年的四位皇子!而五皇子的大婚,他決計不會派刺客擾亂自己的喜事,還殺死自己的正妃。三皇子與刺客大戰身受重傷也決計不會是他,四皇子捨身救駕,自然嫌疑也極小。那麼最讓皇帝懷疑的人只剩下八皇子——景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