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碌山之爪

景夙言斜倚在踏上,一柄摺扇嘩的打開,極爲瀟灑風流,只見那扇面上寫着四個大字“天網恢恢”,正對着赫連嘯的臉孔,他徐徐笑道:“赫連皇子,你可是我們鎏國的貴客啊,怎麼說走就走呢,本王這可是特意來迎赫連皇子你回去的,請——吧——”目光卻絲毫不亞於赫連嘯的銳利。

此刻赫連嘯終於認識到,他真的落入了圈套:“你!一路都跟着我?”赫連嘯墨藍色的瞳孔裡,燃起紅色的血腥,尖利的牙齒露出來,像是虎豹豺狼露出了武器,隨時想衝過去與仇敵廝殺。

“赫連皇子,我們鎏國可是最好客的國家,客人不告而別,我們豈有不挽留的道理呢,至於這一路上的意外收穫,還得多謝赫連皇子不藏拙了。”景夙言笑容更甚,手中的摺扇合起,在手背上輕輕敲擊着,自上而下的俯視着赫連嘯,兩人這樣的高度與距離,彷彿天神在俯視一隻自不量力的螻蟻。

赫連嘯當即五臟六腑翻江倒海,牙齒根上咬得像是在撕咬景夙言的肉,恨不得拔出彎刀,讓景夙言血濺當場!所謂意外收穫,不就是他一路走來經過的所有暗線!

他花費了數年的時間,纔在鎏國埋下那麼深的線,從鎏國都城一直到騰龍關!一直以來替他收集鎏國所有的訊息,並且被他視爲最重要的王牌之一,卻在這一路上被景夙言發現得乾乾淨淨!多年努力竹籃打水,歸根結底是他大意!但是他如何能承認,他只承認,是景夙言實在太陰險狡猾!

嘴裡溢滿了濃重的血腥以及滔天的恨意,赫連嘯被激怒到渾身發抖:景夙言你好,好得很!這周圍埋伏的士兵粗粗一看都有數千人,而城樓上更是瞬間冒出上百名弓箭手,就算他身邊屬下加上攜同死士傾盡全力,也不可能是數千人的對手!而旬國的軍營還遠在百里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他景夙言早就算好了這切!眼睜睜的看着他自以爲聰明的小心逃竄,卻在他踏出城門志得意滿時,給他重重一擊!

這是他二十多年來,從未受過的滔天屈辱!

嚥下嘴裡的血腥味,赫連嘯狂肆冷笑道:“景夙言,你以爲你這招很聰明麼?別忘了,你的女人在我手裡,難道你不管她的死活了麼?”對了,他手裡還有餘辛夷這張王牌,他的探子曾不止一次的向他彙報,景夙言曾屢次爲了餘辛夷受傷,甚至差點因她中毒而死!他就不信,他能看得比他命還重要的女人,在他面前去死!

說着,他粗魯的掀開馬車簾子,將裡面多日來被下藥,渾身癱軟無力的餘辛夷拉扯了出來,用力掐住了她的喉嚨:“哈哈!景夙言,你看看你的女人,她現在就在我手裡,只要我的手在緊一分,你們就要黃泉路上再見!你忍心麼!”

在看到餘辛夷的剎那,景夙言騰地從榻上躍起,笑容突然收斂,轉爲化不開的擔憂。

赫連嘯滿意的看着景夙言的表情,笑得越來越狂妄:“景夙言,沒想到你也有今天,自作聰明!如果你想要她的小命,那就下令將我的人全部釋放,還回我旬國!並且讓你埋伏下的士兵全都回城,不準靠近我十里之內!”

就算景夙言再機關算盡又怎麼樣,他手裡只要拿着餘辛夷這張王牌,那就什麼都不怕!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景夙言,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後若是你沒點頭,我的匕首就從她的這張臉開始,從額頭開始一點點的割下去,慢慢的到脖子,然後再是這具曼妙的身體,最後到玲瓏的腳趾,一點一點細心的割下來,割出一整塊美人畫皮送給你!哈哈哈,你可不用多謝我!”那麼殘忍的話卻用如此玩笑般的語言說出,更讓人渾身淒寒。

餘辛夷連日來受盡苦的臉上,露出蒼白痛苦的表情。

景夙言目色含刀,怒道:“你敢!”

“有什麼不敢!”赫連嘯此時終於完完全全露出他邪惡的本性,在餘辛夷的脖子上又加了幾分力,“時間可是過得很快的,八皇子你可要抓緊時間纔是!我再數十下,十下之後你再不決定,我這第一刀,就落在她的臉頰!”

“十……”

赫連嘯臉上的獰笑,猙獰如魔,欣喜萬分的等待着人間慘劇。

“九……”

景夙言的目光鋒利如刀,腳下用力踏進城樓地磚上,踏出深深的印記,捏緊的拳頭幾乎要爆出血來,脣色發白。

“八……”

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餘辛夷無法呼吸,原本蒼白的臉色此刻脹成紫紅,眼角沁出點點淚光。

“七……”

墨衣在旁着急的低呼道:“主子,怎麼辦!”赫連嘯此人野心如狼,若是放他回旬國必定有朝一日釀成大禍,已經追到了這裡,放了他就是功虧一簣!但是另一邊是光華郡主的生死!

“六……五……四……”赫連嘯越數越快,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享受的看着所有人痛苦的難以抉擇的表情,彷彿此刻他就是天下主宰,主宰所有人的生死喜怒。這種感覺讓他興奮得渾身發抖。

“三……二……”

就當那尖利的牙齒就要數到“一”時,就當赫連嘯殘忍笑着“餘辛夷,你就等死吧!”,那手中殘忍的匕首就要貼近餘辛夷白皙透明的臉蛋時,餘辛夷一直低垂的頭忽然擡了起來,朝着赫連嘯緩緩笑道:“赫連皇子,你找我家小姐什麼事?”

一句話,莫名其妙的,當場就讓赫連嘯愣住。他皺起眉看着突然神色全然改變的餘辛夷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東西?別跟我耍什麼花招!今天我就要把你這張禍國殃民的臉蛋徹底劃爛!”

沒想到餘辛夷又笑起來,這一次,不光神色,連聲音都變掉了:“胡言亂語?我可沒有胡言亂語,我看,是赫連皇子你在做春秋大夢!”

說着原本被制住的餘辛夷,竟然趁着赫連嘯瞠目之際腳尖連轉,用巧勁擺脫了鉗制的大手,遠離他一丈之外。

這樣的伸手,雖然不算多高超,但絕不是餘辛夷該有的,赫連嘯當即怒瞪着雙眼,瞠目結舌道:“你不是餘辛夷?!”

“餘辛夷”笑了一下,手指在耳後輕輕撥弄,一層包若蟬翼的麪皮被緩緩揭下來,露出冰山之下本來面目。

赫連嘯像是見到鬼一樣,死死瞪着這幾日一直緊緊看管的人,烈火翻滾,幾乎是不可置信的說道:“你是餘辛夷身邊的奴婢!”

是的,這人不是寒紫又能是誰?

“赫連皇子,我早說了,我家小姐的閨名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隨便便喊出來的!不、配!”只見寒紫滿面嘲諷的望着被戲耍了數日卻毫不自知的赫連嘯,嘴角眼底滿是嘲笑,那笑的表情與弧度,幾乎與餘辛夷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當然,這可是她多日來跟灰衣學了很久,才學到如何模仿得惟妙惟肖,再加上她一直貼身在小姐身邊熟知小姐所有表情動作,才能扮演得更入木三分!

而與此同時,城樓上,一道翩躚窈嫋的身影緩緩登了上去,不急不緩的走到景夙言面前,以同樣的姿勢自上而下的俯視着赫連嘯,那張絕美的容顏,以及誰都無法複製的如明鏡的目光,隨時處變不驚的表情。正是隱藏了好幾日的餘辛夷!餘、辛、夷!

餘辛夷目光淡淡地,彷彿看一個上躥下跳的螻蟻般看着赫連嘯道:“赫連皇子,好久不見了。”冬日柔和的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模糊的線條,卻又美得不似凡人。

當看到餘辛夷的真身時,赫連嘯心頭剛壓住的血又咆哮而上,這才終於接受,他被戲耍了!自以爲精心佈置了這麼多,沒想到一開始就落了了別人的圈套,成爲別人的網中魚!

餘辛夷、景夙言,你們真是好極了!

“你一直在欺騙我!”撕破了僞裝的完美外皮,字眼一個一個從赫連嘯牙縫裡擠出,若是餘辛夷此刻站在他面前,恐怕已經被他生生活剝!

現在看來,恐怕從一開始她對他的轉變就是在虛與委蛇,讓他以爲她步步走入他佈下的陷阱,進而得意鬆懈之時,反佈下這滔天的網,誘他入網!

餘辛夷揚起淺淺的微笑,柔聲道:“你我之間一直不都是在各自佈局,何談欺騙之說?敢賭要就要輸得起,輸者只能算自己——技不如人。”

赫連嘯腳下險些一個踉蹌,渾身血脈幾乎爆炸,壓制住滿心口的血腥味,他惡狠狠的擡起頭,死死瞪着寒紫,朝着身邊僅剩下的幾十位屬下道:“來人,把這個奴婢給我活生生剮了!三千六百刀,不,七千二百刀!餘辛夷,你等着看她死在你面前!”就算他此刻殺不了景夙言、餘辛夷以及這數千士兵,他也要先殺了這個餘辛夷最信任的奴婢,以泄心頭只恨!

就是把這賤一人剮成一灘爛泥,也不足以泄他心頭之憤!他赫連嘯在旬國,運籌帷幄,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將別人的性命玩弄於鼓掌之間,卻在鎏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戲耍!

這個大仇他一定會記住的!當務之急,就是先剮了這奴婢,才能平息他洶涌的殺意。

屬下們立刻領命,拎刀向着寒紫聚過去,就算背後上千士兵又如何?此刻,他們對付一個小小的女婢,不在話下!

那麼多奪目的刀光,那麼濃重的殺氣緊緊包圍,寒紫臉上卻絲毫不害怕,反而目光如炬,笑容中充滿了英氣,朗聲道:“赫連皇子千金之軀,還是不要靠近我這個不值一提的奴婢爲好!”

說着,她忽然揭開身上的外衣,扯開裡衣的表面,裡面竟然還有一層,而這還不是令人驚訝的,最令人震驚的竟然是——她裡衣上竟然被密密麻麻的捆綁着上百根火藥管!

“我身上早就綁好了火藥,只要你靠近我一下,這火藥就會爆炸!即便你逃跑的速度比你們旬國的獵鷹還快,恐怕也躲不過這火藥的威力。若是炸死了還好,怕就怕半死不活,卻缺了一條胳膊少了一條腿,到時候回到你們旬國倒要生不如死了!”

寒紫的聲音赫赫如雷,直戳人心,擡起頭笑着望着城樓上的餘辛夷:小姐能同意讓她參與計謀入這個虎穴,必然爲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看着寒紫身上緊緊綁着的火藥,如同黑白無常手裡拿着的鎖鏈朝自己走來,赫連嘯額頭青筋畢露,手裡握着的刀恨不得當即衝上去將破壞他好事的寒紫砍成碎肉!最後,他胸懷中所有的憤怒,都化爲最惡毒的光,狠狠的射向城樓上如謫仙般靜立的餘辛夷。

餘辛夷!沒想到我如此周密算計,到頭來還是中了你的陷阱!

賤——人!該死的賤、人!

城樓上餘辛夷彎起嘴角,發出真摯的微笑:寒紫果然沒讓她失望!這個計謀從一開始撒網起便步步驚心,到這一步終於收網!

景夙言看着他們蒼白猶疑的臉色,側過頭拉住餘辛夷的手,朝着赫連嘯朗聲大笑道:“赫連皇子,我們鎏國獻上如此重的大禮,請吧!”

三千圍兵,上萬利箭包圍,赫連嘯此生此世,第一次不甘心的狠狠閉上眼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還沒輸!他赫連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輸字怎麼寫!

失蹤了十天的光華郡主,在梅山下某個農家被尋找到,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尚書府。這個消息突然傳出來,所有人都再次驚訝了,這個光華郡主是什麼來歷,能屢次化險爲夷?漸漸的有坊間傳聞,說餘辛夷是天降吉星,有仙氣護體。

而另一邊,驛館中舞陽公主聽到女官稟告的時候,正在描眉,指尖一晃,黛粉在柳眉上劃出突兀的黑線,她立即將黛粉拍在案上,雙眸幾乎要凸出來道:“什麼?那個賤人怎麼又回來了!”

餘辛夷怎麼能回來呢!她不是應該被皇兄擄走帶回了旬國麼?爲什麼傳來的不是她的死訊,而是歸來的消息!

心頭千萬思緒亂轉,怎麼會這樣呢?那個計劃天衣無縫,絕沒有失手的可能,餘辛夷怎麼有本事在她皇兄的手裡逃脫昇天?除非……赫連嘯出事了!

貼身女官被她猙獰的表情嚇得一愣,緊接着又被捏住手腕,質問道:“你啞巴了不成!我皇兄呢?有沒有他的消息?”

婢女連忙搖頭道:“沒有任何二皇子的消息,我們的暗線最近也沒用再傳消息來。”

舞陽公主一聽,瞳孔猛地縮起,手中的黛筆被捏得粉碎,眼睛裡簇簇的火焰,幾乎要燒出來。

餘辛夷回來了,她二皇兄卻沒有任何消息?這絕不正常!他們埋藏了多年的暗線呢?他們旬國那些最優秀的探子呢?都去了哪裡!

還有她二皇兄?!

她皇兄的手段整個大旬國都無法比擬,將三皇兄從太子位上拉下來,將二皇兄毒死,四皇兄、五皇兄到現在死因都沒被查出。這樣一個無堅不摧的二皇兄,竟然會出事?不,不可能,她絕不相信!難道她餘辛夷真有三頭六臂不成!

就在此時,一名婢女端着燕窩走過來,猝不及防看到舞陽公主臉上可怖的表情,嚇得手裡燕窩不小心打翻,發出砰的聲響。

舞陽公主一扭頭,那名婢女嚇的渾身打顫連忙癱軟的跪趴在地上:“公……公主殿下……奴婢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求您……”

那名奴婢還未說完,舞陽公主忽然站起身,眼神陰翳的盯着她,緩緩笑起來:“把她給我,活埋了。”

那聲音極淡,聲音極輕,但是那紅豔的脣裡吐出的字眼,卻讓趴在地上求饒的奴婢哭聲猛地頓住,駭得臉色刷白,連求饒都說不出來。

貼身女官遲疑道:“公主,這裡是鎏國……這樣做會不會……”他們現在在鎏國衆目睽睽之下,無數眼睛盯着他們,這個時候實在不宜做出太過引人注目的事。

舞陽公主銳利的目光刷的劈過去,陰沉沉道:“鎏國又怎麼了?很快,我就會嫁給八皇子,到時候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子妃!再緊接着,八皇子登基後,我就是這個大鎏的帝后!我做什麼,還需要顧忌麼?誰敢胡言亂語,我就讓她把自己的舌頭,嚼下去!”

此時此刻,舞陽公主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眼睛裡跳躍着的火焰滿是瘋狂,看了讓人害怕。貼身女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敢說出口。

舞陽公主的笑聲輒止,突然陰測測的說道:“餘辛夷回來了又如何?只要我皇兄下落還是不明,那文帝就必須按照我的意思走,讓八皇子與我成婚!”

女官猶疑道:“可是,八皇子會遵從麼?”八皇子那樣俊逸出塵的男子,怎麼會是隨意聽從安排的人呢?公主的計劃,恐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的。

“怕什麼!”舞陽公主眼睛發光,彷彿她已經得到了景夙言,“就算他不同意,我也有辦法,讓他不得不同意!”

她平生所求,不過就是景夙言,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把他的人牢牢的綁在她身邊,就算到黃泉轉世,她都不會放手!

——

尚書府門前,馬車緩緩停下,硃紅大門上發出“吱呀”聲響緩緩打開。

蓮步輕輕從馬車上下來。

寒紫爲餘辛夷掌燈,一路光影搖曳,餘辛夷的身後,一輪素月清輝籠在她身上,拖曳出一身絕色風華:“赫連嘯你藏在了哪裡?”

她身側,牽着白馬的俊美男子眼眸溫柔如水:“自然有他應該在的地方,之後也會有他的去處。”絲毫看不出來不久前他們合謀籌劃了那樣一場驚天大謀,合力悶殺了赫連嘯埋藏的暗線裡成千上萬的絕頂高手與暗探,血流成河。

餘辛夷不着一詞,她對赫連嘯的死活根本不在乎,這個人就像只蟑螂囂張的在她腳底走過,任由他張牙舞爪,若不是與溫長恨有關,她看都不會看一眼。溫長恨這個人的心計她實在不敢小看,每每在她認爲已經將之逼入絕境的時候,他又能憑藉各種手段渠道逃出生天。這次老定國公出手將他假死送出了京城,完全出乎她的所料。有道是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若是讓他安然逃了,按照溫長恨錙銖必較的性格,必定會成爲一顆不定時點燃的火藥,在她不防備之時給她突擊!

景夙言繼續道:“至於溫長恨,我已經派人去追殺。你放心,從赫連嘯說出他的下落起,這個人已經成爲死人。”溫柔地目光與肅殺的話語奇異的在這個男子身上融合,非但不怪異,反而璀璨得令人移不開眼。

餘辛夷笑了笑,徐徐道:“舞陽公主的計劃你準備怎麼辦?”那個舞陽公主可是老早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並且宣告天下了,這次更是處心積慮的跟赫連嘯佈下大局,就是爲了除掉她而得到他景夙言,別告訴她他不知道!

景夙言星光熠熠的眼眸忽然折射出異樣的光彩,笑意盈盈的望着餘辛夷的臉龐:“白芷,你帶醋了麼?”

被忽然點名,白芷詫異道:“啊?沒有啊。”誰會平白無故把醋帶在身上?

景夙言臉上笑意更甚,雙眼彎成兩輪彎月,戲謔而深情的望着餘辛夷道:“那……我怎麼嗅到一絲絲酸味。”

白芷、寒紫立刻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立刻竊竊的笑起來。餘辛夷慍怒的瞪着景夙言,但是臉頰卻一下子變得滾燙:這個人竟然敢當衆笑她吃醋,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做這種幼稚愚蠢的事!

卻在對上景夙言閃亮的滿含笑意的眼神,餘辛夷忍住臉頰的緋紅,刻意別過頭去。

景夙言貪婪的欣賞着她難得吃醋又羞澀的表情,像是要將她的一顰一笑全都刻進腦海裡,此生不忘。待衆人都笑完後,景夙言清了清嗓子,目光清朗而擲地有聲道:“你放心,無論舞陽公主想做什麼,我都會好好的送她一份禮物,讓她稱、心、如、意!”

他本就是絕情之人,他這生認定的只有她餘辛夷,其他任何人是死是活與他何干?但是有一條,千萬別來妨礙他們,否則,他能做的,只會是更加絕情!

與景夙言分開,餘辛夷進了府,寒紫在前頭打着燈,引着餘辛夷走過蜿蜒曲折的長廊,穿過花園,徐徐走進熟悉的海棠苑。海棠苑裡八個大小丫鬟都來見禮,餘辛夷點頭微笑,吩咐白芷逐個打賞。

這幾個丫頭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不見得多伶俐,但是她只需要一條:忠誠。

正準備進屋,餘辛夷腳步忽然一頓,像是想起什麼道:“明琪這幾日在做什麼?”

這幾日爲了演戲演得更加逼真,餘辛夷一直藏身在景夙言一處隱蔽的暗道裡,誰人也察覺不到。是以十日沒回尚書府,府裡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

丫鬟木槿是八個丫頭裡聰明些的,立即道:“哦,前些日子老夫人跟五姨娘聽說您梅山遇險的消息,急得捂心口,大部分時間都是明琪小姐陪着勸解,這纔好了些。”

“大部分時間?”餘辛夷聽到這個詞,略略蹙眉。

木槿點頭道:“回稟小姐,是的。因爲明琪小姐最近傍晚的時候時常出去,也不走正門,只走偏門小心翼翼的,還只帶一名貼身丫鬟。奴婢們是偶然瞧見的,第二日奴婢同樣的時間再去看,明琪小姐又出去了。奴婢仔細瞧了等在偏門的馬車圖案,竟像是,四王府的馬車。”

四皇子!景北樓!

餘辛夷的臉色刷的變青,她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得住,竟然還是讓景北樓把手伸到了尚書府裡,伸到了明琪身上!明琪是多簡單純粹的性子,如何抵得上景北樓的陰險狡詐,真是太大意了!

“小姐,你現在去哪裡?還是明日去找明琪小姐談吧。”白芷見餘辛夷等都不等,直接往餘明琪的汀蘭苑走去,連忙勸道。

餘辛夷面色極爲冷凝,衣袖翩躚如風般直奔汀蘭苑而去。餘明琪已經歇下了被丫鬟喚起,忙披了衣服整整頭髮起身。

“辛夷,你有什麼事深夜要來找我?”

餘辛夷黑得發亮的眼睛望着燭光下柔美婉約的像水一般的餘明琪,抿着的雙脣道:“你這幾日傍晚都去了哪裡?”

餘明琪向來極薄的臉皮一下子紅起來,像是剛熟了的石榴般,羞怯的纏緊了髮絲,目光躲閃道:“我,我並沒有去哪裡……”卻自己咬緊了嘴脣。

餘辛夷目色更濃:“你還想瞞我麼?馬車上每個皇子獨有的記號不會變。”

一下子被戳破,餘明琪一張俏臉漲得紫紅,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完全是一副小女兒情態:“四……四殿下只是邀我品茶彈琴賞月罷了……我們並沒有……”

看着她這幅模樣,餘辛夷心裡拔涼,她知道餘明琪早已跨進了景北樓設下的陷阱,而這個陷阱,她必須阻止!餘辛夷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明琪,從今天起,你不準踏出尚書府半步。”

沒想到餘辛夷會這樣說,餘明琪聽了撐大了一雙水眸,倒抽一口氣:“辛夷,你怎麼能這樣做?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合禮儀的舉動……”

餘辛夷搖頭道:“不管有還是沒有,你都不能再見他,我不會允許他靠近你。”她是爲了她好,憑明琪根本鬥不過景北樓的陰謀詭計。

餘明琪卻完全不能接受,捂住心口不可置信的站起來:“憑什麼呢?你是在擔心四殿下有不軌之心麼?不可能的,他是怎樣的身份,而我只是個小小庶女,有什麼值得他籌謀的呢。他上次還跳下湖救了我,那麼危險他都沒遲疑!還有這些日子,他對我發於情止於禮,絕沒有什麼不合的舉動,我知道你與四皇子有嫌隙,但是他現在只想安心做個閒散王爺,並不會影響到你,或者影響到八殿下,大姐,你能不能……”

“不能!”餘辛夷的聲音極爲堅定。

餘明琪眼中的淚珠立刻滾滾的落了下來,兩行眼淚將美麗的臉蛋徹底打溼。

餘辛夷卻不能心軟,半點不能,哪怕有些事她無法解釋。她若是向餘明琪說,上次相府裡景北樓救落水的她,並不是什麼大發善心,而是蓄謀的,明琪會相信麼?決計不會!有些事不經歷過,不可能知道有多可怕!

這天底下,誰能比她瞭解得更清楚:他是溫柔的,每個舉動、每句話都像是苗疆的蠱蟲,只要看一眼聽一次就會落入那蠱惑之中,再也爬不上來。但是誰能知道,那蜜糖一般的深情下面,掩蓋着的是怎樣的冷酷與狠毒!

景北樓的笑臉下,藏着的永遠是顆讓人止不住嘔吐的心!

看着餘辛夷決絕的表情,餘明琪眼睛裡淚光閃爍,捏住掌心,失口道:“你到底跟四皇子有怎樣的仇,何至於存着這樣成見?!”

有什麼仇?餘辛夷瞳孔驀地撐大,那是連黃泉輪迴都洗不清的滔天仇恨!一寸寸融進她的血脈裡,刻在她骨頭上的仇恨!那不是成見,而是兩個人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的宿命!若是景北樓不死,那她被釘死在佛龕裡地孩子怎麼超生?若是景北樓不死,那她前一世的仇恨如何來還!

這麼多的仇,那麼多的恨,她無法說出口,只能埋在自己的心底,一直放着,一直咆哮,直到他景北樓欠債還錢的那天!

餘辛夷死死咬住牙齒,讓自己表現得更爲冷酷轉身道:“明琪,這與你無關,你只要記住,從今往後,你與他只是陌路人即可。”

聽着身後餘明琪的哭聲,餘辛夷步步踏出汀蘭苑,步伐沒有一絲遲疑。她知道此刻此刻明琪定然是怨恨她的,但是那也比將來明琪受到的痛苦受到的折磨好得多!她能做的,就是阻止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再次在明琪身上上演。

至於景北樓——

這個人果然永遠不會放棄他的野心!呵呵,既然如此,他們就繼續走着看吧,看到底是誰,能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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