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蔣先生聽聞麥克馬洪線後義憤填膺,就是陳布雷、林蔚也是萬分震驚,他們相信陳海松不會拿這麼大的事造謠生事,以他的廣闊消息渠道和出訪歐洲的便利,獲得真相是完全可能的,那麼這就是一個嚴重的國際事件,九萬平方公里憑空消失對一個國家就是災難。
陳海松看到了他們的震驚,心裡嘆了口氣,這就是國民政府,一切都等着最高領袖的指示,缺乏明確的施政綱領和嚴謹的政務要求,人滿爲患、人浮於事卻無人堅守本則料理政務,更不肯深入實際體察下情,面對棘手問題推諉扯皮不願擔當,涉外爭端更是爭相迴避。
唉,可憐的委員長!坐在這個位置上也真是不容易,四面都是火沒人替他滅。可這燒的不僅僅是黨國的統治地位更是國家民族的根本利益,燒下去的結果就是前世裡的屈辱、尷尬、歷史後遺症。還是我來做吧,誰讓自己是一個穿越者呢?誰又有自己的切身感受呢?
“委座,其實這條人爲編造的侵略線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政府過去重內輕外的邊疆政策,它及時地敲響了警鐘,現在需要政府做的不再是抗議、交涉,而是實實在在的確認邊界。
長期以來,國家對邊界的重要性認識不足,邊境的認定簡單、模糊,許多地方明明是我國國民在生活,享有管轄權、稅收權和放牧權卻沒有正式的邊界協議、正式的界樁、界碑來固定,讓殖民主義者有機可乘,在前藏、後藏、緬甸地區都存在這個問題,需要改變。”
比較冷靜的陳布雷希望掌握更多的細節,問道:“海松,你調查的情況是怎樣的?”
“先生應當知道,早在辛亥革命後的1913年10月。英國在印度西姆拉主持了中國北洋政府、西藏噶廈政權和英屬印度的三方會談。當時的英國談判代表叫麥克馬洪,他支持噶廈政權獲得更多的地方自治權,中國只保留象徵性的宗主國地位而不再享有西藏的主權。提出由英國主管西藏內政,無異於妄圖把西藏置於英國統治之下。而中央代表陳貽範斷然拒絕。堅持領土主權完整之外還要求享有駐軍權、外交權、司法權,談了大半年不歡而散。
卑職感覺民國以來袁世凱當政時期的北洋政府在強大北洋軍的支撐下是對外交往中最積極主動、最有進取心、在維護國家領土主權完整上態度最強硬的時期,在他主導下西藏、蒙古的獨立傾向均被粉碎,並採取了加強邊疆地區主權認定、駐軍、行政干預等有效手段。
可惜袁世凱走上了君主立憲的復辟之路,自己在萬民唾罵中鬱郁而死,北洋集團也分崩離析,自此以後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國勢軍力越來越弱,歷屆政府也失去了維護本國利益對外強硬的信心,面對列強的侵犯總是自覺不自覺地選擇忍讓、退縮,息事寧人委曲求全。殊不知除了助長殖民主義者侵略的氣焰我們失去的是領土、主權和民族的抗爭精神。
如果沒有兩年的頑強抗戰的卑職的歐美之行也無法收穫到尊重和支持,可見在國際政治舞臺上不論窮富不論大小決定一個國家的地位的是實力和勇氣,沒有實力可以創造,有勇氣就會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輕易招惹,而失去了勇氣即便是有實力也無法阻擋列強的垂涎。
當今世界舊有的國際秩序正在被打破。新的力量格局將在規模空前的世界大戰中重新劃定,對於古老的中國既是嚴峻的考驗更是走向民族復興的機遇,卑職早在抗戰前廬山會晤時就提出以堅定的態度、強大的武力證明我們的實力,獨自打敗了日本,以強國的身份贏得與列強周旋的平等地位。再利用列強之間的矛盾,主動佈局積極爭取邊疆穩固、收回被霸佔的領土、領海,徹底廢除殖民主義強加給我們的各種不平等條約、收回海關等國家主權。
卑職這兩年北上南下東奔西走,編練部隊、發展經濟、創辦工業,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中國有實力去實現這一理想,不要因爲自己的懈怠、愚蠢、漫不經心而錯過這一難得的歷史機遇。卑職也希望國府上下也要樹立起這樣的理想和信心,以更加敏銳的眼光去尋找發展中國振興民族的各種機會,以更加自信的態度粉碎任何損害國家利益的侵略圖謀。”
蔣先生聽着這個晚生後輩在那裡追昔撫今,感覺得到陳海松已經不是廬山會晤時的那個充滿激情的熱血青年,思考問題完全進入了上位者的理性、冷靜、睿智、高深境界,與自己的交流也明顯感覺到他高人一等的獨立見解,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對等關係下的磋商。
這種感覺只有在和周恩來交談時纔有,現在又增加了一個,而且更加強勢、沒有遮遮掩掩、更加直截了當、咄咄逼人,讓久居高位、自我評價較高的他很不舒服。尤其是陳海松讚頌袁世凱無形中就是在否定孫先生和自己在對日、對西方態度上的軟弱,讓他臉色陰鬱。
陳布雷何嘗不想讓中華民族堂堂屹立世界民族之林,可他歷經辛亥以來的民主革命歷程早已在一次次的交涉失敗、國家退讓的打擊下有些麻木了,力有不逮何談強硬呀!
不過他理解陳海松的思路,就是要利用國際形勢的重大變化一面加緊發展本國經濟、軍事實力,一面加強對邊疆地區的管理,重視邊疆地區中央權威的樹立、軍隊的入駐,努力維護國家領土主權不再受侵犯,這是沒有主次之分的應該同時起步相互激勵促進的重大事業。
話說的有些不中聽可事實的確是如此,相比於袁世凱無論是孫先生還是汪先生、蔣先生在涉外事務中都偏於軟弱,積累下今天的亂局。從陳海松身上他感覺得到行伍出身的政治家要更強硬一些,一個國家如果沒有這樣的人存在、吶喊、行動,國家還將繼續軟弱下去。
他見蔣先生有些掛不住,忙阻止住陳海松的借題發揮:“海松,你的想法是好的,國家也在調整相關政策,一待局勢穩定就會全面研討邊疆形勢,你繼續說地圖的事。”
“哦!對不起,扯遠了!那個西姆拉會談一直拖到了1914年7月,歐洲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英國無力東顧草草收場,因爲中國代表的堅持英國的分裂圖謀沒有得逞。
然而節外生枝的是西藏噶廈政權的談判代表倫欽夏扎爲了換取英國對地方政權更大的支持,會談期間私下裡與麥克馬洪簽訂了個《西姆拉條約》,雖然承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卻對西藏享有的自治權利做了放大,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央政府主權的行使,但由於沒有陳貽範的簽字和中央政府的核準蓋章,這仍然是一個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私下協議。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英國代表麥克馬洪和顧問柏爾竟然以支持和幫助西藏反對中國、取得獨立爲誘餌,哄騙和逼迫倫欽夏扎進行私下交易,瞞着中央代表和噶廈地方政權在麥克馬洪提供的印度和西藏分界的地圖上畫押,形成了現在英國人主張的印藏邊界線。
這條邊界線是由英國探險家爲英屬印度測量時劃的一條山脊線,其走向起自不丹和西藏交界地區,沿分水嶺和山脊線至雲南的獨龍江流域,這條線南部漸漸伸向印度平原的傳統上西藏當局擁有管轄權的9萬多平方公里低山丘陵河谷地帶都划進英屬印度的版圖。
中國代表陳貽範沒有簽訂任何條約並聲明絕不承認西藏地方政權獨自簽署的任何條約後回國,噶廈的代表倫欽夏扎返回拉薩提交了他和麥克馬洪簽署的《西姆拉條約》,卻沒敢提及他無權辦理的邊界換文,此事缺乏中國政府的認可一直沒有公開,英方也沒有進入該地區實施行政管理和軍事控制,一切都沒有改變因此漸漸被各方淡忘。
今年在倫敦我偶然在地圖冊上看到這幅新版地圖才引起警覺,明確告訴外交大臣哈里法克斯伯爵這是對中國主權的肆意踐踏和嚴重侵犯,必須做出修正並向中國政府道歉。
哈里法克斯伯爵派出一個司長來向我解釋了換文條約的簽訂過程,認爲這個地圖是依據英印當局與西藏政府簽署的《西姆拉條約》的邊界劃分協議製作的合法的官方地圖,並出示了協議副本和後期塞在草簽條約附圖紅線中的邊界的分界圖影印件。
我告訴他西藏是中國固有領土,噶廈政權作爲地方政權沒有權利就領土、邊界簽訂條約。這個條約上沒有中國政府的簽字蓋章,中國政府從來不承認任何西藏與英印當局簽署的條約,更沒有聽說過所謂的邊界劃分協議,英國政府的做法是魯莽的,中國政府不能接受。
這個司長相當傲慢地表示在英國政府看來西藏和蒙古一樣是一個事實上獨立的主權國家,擁有獨立於中國政府的外交權。這是一份合乎國際法則、有約束力的正式文件,不應因爲中國政府的反對而失去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