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婧對方若辰說, 會給他一個全京城最完美最盛大的婚禮。這是她對方若辰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一個月的時間很是緊迫, 鎮國公府裡的所有人力物力都被調動起來。
潘婧命人將鎮國公府前院跟左右兩院打通, 酒席由前院擺開到鎮國公府外沿, 可以容納近千張酒桌。院中和牆外都搭上雨棚, 以防婚禮當日下雨。
這日方若辰回到家, 整個鎮國公府已經全被裝上大紅的錦緞,遮雨的棚子鋪天蓋地,遮去了半個鎮國公府。
看見完全變樣的鎮國公府, 方若辰忍不住一愣。
一進門,就看見潘婧在前院指揮工人忙碌。
正想上去, 管家已經搶先一步, 呈上一份名單, “夫人,宴席席次已經排好了, 請您過目。”
潘婧接過,邊翻邊問,“喜帖都寫好了嗎?”
“是的,夫人。明日就派人送到各個大人府上。”
潘婧點了點頭,“還有五日便是婚期, 務要抓緊。”
管家唯唯答是。
潘婧將手中的名冊遞還給他, “大致沒有問題, 一會兒再送一份到我房裡, 我夜裡再細看看。哦, 還有,我擬的工作明細都傳達下去了嗎?”
“夫人放心。管教不出一點差池。”
“恩。”潘婧最後點了頭, 管家這纔下去了。
方若辰上前一步,還未開口,廚房的管事又走了過來,呈上菜單,“夫人,這是婚宴的菜單,請您過目。”
潘婧拿過來,細細地看了一遍後還給他,“立刻送到各酒家,派專人同他們一起採買,務必保證酒菜的安全。”
廚房管事連連答是。
“另外,廚房要額外購置一批新鮮的瓜果蔬菜和茶葉,宴席開始前,要讓賓客們都有事可做。”
“我這就去辦。”
“回來,”潘婧將就要離開的管事叫了回來,“去之前到管家那裡確認一下桌椅的數量,寧多勿少。採買的事讓賬房派個人同你一起去,可以直接支取府中銀兩。”
“我明白了,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管事這回可不敢貿然走掉了。
“沒事了,你先去吧。”潘婧吩咐完,正要開口朝一邊的木工說些什麼,一碗茶被舉到了眼前。
潘婧擡眸,看見方若辰正舉着茶杯,看向自己。
“謝謝。”潘婧接過茶,輕泯了一口。
“很忙嗎?”方若辰問她。
潘婧避重就輕,“已經差不多忙完了。”
“夫人,雨棚都搭好了。”沒一會,又有人來請示。
“恩。”潘婧點了頭,吩咐道,“都收了吧。”
那人領了命,令人將繫着雨棚的繩子解下,將雨棚都收到了檐下。
方若辰看了,有些奇怪,便問,“這雨棚既已搭好,爲什麼還要拆下?”
“這雨棚本非必須,不過爲了以防萬一而建。所有雨棚都用帆布做成,木架爲骨,錦繩捆綁,平日捆卷在一旁,落雨時撐開綁好便可。”潘婧解釋道。
方若辰笑笑,朝潘婧點頭,“叫娘子費心了。”
“沒什麼,”潘婧回道,“莫說下雨,便是下刀子,我也會讓婚禮順利進行。”
方若辰聽着味不對,忙回身看潘婧。
但潘婧已然早早轉過了頭去,“我還有事,不陪相公聊天了。”說罷,急步離開前院,回到自己的房間。
“下刀子……”潘婧坐在窗邊,輕聲重複自己說過的話。
怎麼,也除不掉,話裡的酸味。
“叮叮……叮叮……”
擡頭,看那個,自己親手做的風鈴。
是不是有人,曾對自己說過,她就像這風鈴一般,風不吹,便永遠也不會動,不會響,哪怕擁有,這個世上最動聽的聲響。
那麼,風鈴,又是如何忍受風過之後的落寞與孤寂的呢?
眼前一黑,那個身影,已然佔據所有的視野。
脣被壓住,熱烈地纏吻。
她閉上眼,緊緊地,緊緊地攀附上他。那個名字,在身體裡衝來撞去。
方若辰,方若辰,方若辰……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方若辰終於放開了她。或者說,他們放開了彼此。
立起身來,方若辰將掛在窗前的風鈴,一把扯下。
“怎麼了?”潘婧問。
“我不喜歡,你望着它發呆的樣子。”方若辰答。那樣的她,太過遙遠,遠到他不能容忍。
潘婧突然,笑了。
方若辰不解,“你笑什麼?”
潘婧繼續笑,“相公心裡有我,我高興,所以笑。”
“恩。”方若辰不自在地應了聲,丟了風鈴,俯下身來抱她。
這個時候,應該把她抱上……咳……牀。
她在懷裡,細細地描摹他的臉,“最近,我變得很奇怪。”她說。
“恩。”他又應了聲。
她將頭伏在他的胸膛之上,輕道,“我想,我大概吃醋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將她放到牀上,也許她想告訴他,木頭終於開竅了。可是,這個時候……
“因爲,我愛上你了。”她順利地由結果推出了原因。
他有些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她挽上他的脖子,湊到眼前,“我愛你呢,方若辰。很愛很愛……”
細吻,點點落在脣上。只是太淺,分明觸到了心口,卻不肯再深入。
托住她的頭,反身將她壓下。
吻,應該這樣下,纔對……
清晨。
翻身,她不在身邊。
急忙起身,看見她在端坐在梳妝檯前後,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她在鏡前,輕理雲絲,挽起,盤好,而後,貼上細鈿。
整理好後,她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
方若辰直覺不對,忙披衣起身,走到她面前,“娘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潘婧停下手中動作,“相公,你醒了。”
方若辰隨便應了聲,繼續問,“你收拾東西,想做什麼?”
“月前仁兒生病,我曾向菩薩許下承諾,若是仁兒病癒,必到清水庵戒齋三日。今日正是還願的日子。現今府中這般忙,我本不該出去的,可若是失信於神明,必定會被神明懲罰的。”
這番話沒有任何漏洞,可方若辰卻忍不住心中忐忑,直覺不想讓她走,卻偏偏,不知怎麼挽留。
娘和她都是信佛之人,加上她口口聲聲說,自己能大病痊癒,全靠神明保佑。當初安適以權相逼,都不能讓她破壞向所謂的神明許下的心願……
躊躇中他已經隨她來到府門前,馬車早就備好,就在門前等候。
正要走,突然聽得一陣哭聲漸漸逼來。
卻是奶孃抱着他和潘婧的兒子,匆匆趕來,“夫人,小少爺哭得好厲害,我怎麼也哄不住。”
潘婧聽了,自奶孃手中將兒子抱了過來。
方忠仁一到母親懷裡,立刻不哭了。
“好了。”潘婧抱了一陣,將孩子還給奶孃。
可才一放手,方忠仁即刻放開嗓門,大哭起來。
這一次,潘婧沒有再抱他,只是就着奶孃的懷抱,輕輕地吻了吻他,輕聲撫慰,“仁兒莫哭,娘只離開一會,很快便回來了。”
孩子終於,稍稍停止哭泣。
潘婧於是轉身,上馬車。
“娘子……”方若辰喚她。
潘婧轉過身來,扶着車攔,像剛纔吻兒子那樣,吻了吻方若辰,“我走了,相公。”
我走了,相公。
我走了,相公。
我走了……
方若辰後來才知道,那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