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兒子送到麓山書院,方若辰回到家中,進了書房。
路上聽兒子說了,才知道他娘子如此神通,居然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讓兒子考進了整個大玄國所有文人學士最嚮往的書院。
將手中的本子放下,方若辰不由得彎了嘴角。
他以爲他娘子是最最循規蹈矩的了,想不到偶爾,她也會投機取巧。
在書房坐了好一陣,並沒能如自己所願的靜下心來處理些公事,於是起身出了書房。想出去走走拜訪些同僚,又想起自己昨天離開兵部前似乎特意拒絕了好幾個同事的邀約……
躊躇了好一陣發現自己提不起興致做任何事的方若辰不由得開始自嘲起來,方若辰呀方若辰,不過是你娘子陪娘不陪你,你也不用沮喪得什麼也做不了了吧?
正不知做什麼好的時候,突然有家人來報說老夫人派人捎了口信回來,叫他到街上買個風箏帶到清水庵見她。
方若辰聽得一頭霧水,但依舊頂着一頭霧水買了風箏,騎馬朝清水庵奔去。
到達清水庵已是午後,天朗氣清,山中清風陣陣,很是涼爽。
庵中不接待男客,方若辰被攔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見娘帶着潘婧從庵裡出來。
“娘!”方若辰喚道。
劉老夫人看看自己的兒子,點頭笑笑。知道她命人帶過去的話一定讓兒子摸不着頭腦了,但兒子孝順,不管她說什麼,他總是不問緣由的照辦。有這樣一個兒子,劉老夫人便覺得自己此生無憾了。
走到方若辰面前,劉老夫人將潘婧交到他手中,“一會兒我要向靜心師太討教些佛法,不好悶壞了婧兒。今日天氣正好放風箏,你便帶她到後山玩玩吧。”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沒有逃過孃的眼睛,方若辰也不客氣,將潘婧拉到身邊,笑得開朗,“謝謝娘。”
那笑容看得劉老夫人直搖頭,“真是兒大不由娘嘍……”雖然這麼說着,她還是獨自步入庵中,將空間留給兒子和兒媳。
“相公,”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潘婧輕拉了拉他的手,低聲道,“我其實不悶,相公不用特地跑過來陪我的。”
方若辰無奈地看看她,半晌無語,最後乾脆什麼也不說,將她抱上馬背,一路到了後山。
清水庵的後山有一塊寬敞的平地,邊上流水畫過,中心綠茵點綴,也算得上美景。
方若辰駐了馬,將潘婧從馬上抱了下來。
馬背上還放着娘讓他買的風箏呢!他將風箏也拿下來,走到潘婧身邊,問,“想放風箏嗎?”
潘婧看了看他,再看看他手中的風箏,“我……沒放過風箏。”
方若辰愕住,想起她往日如此嬌弱,估計連出門玩一趟都難,更別說跑跑跳跳地玩遊戲了。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他方家的風水好,潘婧過門後,身體是日日見好,舊疾也從未再犯過。
“既是沒玩過,今日便來試試好了。”方若辰說着,一手拿風箏,一手拉過她,走到空地中。
“我在前面跑,你在後面,舉着風箏跟着我跑,我說放,你就放手。明白了嗎?”方若辰將風箏交到潘婧手中,叮囑道。
潘婧認真聽完,點頭。
方若辰試着跑了一段,回頭見潘婧舉着風箏慌忙跟上,沒幾步,居然一頭栽到地上,摔了。
方若辰急忙跑回去,將她扶起,“沒事吧?”
潘婧搖頭,將風箏放到一邊,從懷裡掏出手絹擦臉。
“真是的。”方若辰低喃了句,將她手中的手絹搶過,細細地爲她擦起臉來。
風箏一點沒髒,因爲她一直舉着。倒是她自己,臉先着的地,真個灰頭土臉了。
聽他抱怨,潘婧以爲他着了惱,忙低聲道歉,“對不起,相公。”
方若辰拍拍手,將手絹還給她,“是我疏忽,你怎麼可能追得上我?等我一會。”
沒過一會,方若辰便將風箏放起來了。
走到潘婧身邊,他將她圈過,將線軸交到她手中,“你試試。”
“像這樣,風小了,就收些線回來;風強了,就放些線出去。對……”方若辰邊說,邊看着潘婧。只見她昂着頭專注看着在高高的天空中飛翔的風箏,神情漸漸柔和,最後微揚脣角,笑了起來。
見她高興,方若辰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將她放開,方若辰踱到一邊的草地上坐下,想讓她自己玩一會。沒想到還沒坐定,風突然大了起來。潘婧抓着線軸,竟被風箏牽着一路小跑。
往日只聽說過人放風箏,沒想過有天他會有幸目睹風箏放人。
方若辰這麼想着,一邊站起來一邊出聲提醒,“放線呀!”
“啊?”潘婧似聽不清楚,轉過頭來看他,又被牽出幾步。
眼看着她又要摔了,方若辰急忙追上去將她抓住,風箏在強風與細線之間拉扯,那一刻終於掙開線束縛,隨風而去。
潘婧呆呆地看着風箏遠去,癡了一般。
“怎麼了?”見潘婧失神,方若辰忙將她的神志喚回來。
潘婧眨眨眼睛,依舊望着遠方,“你說,那隻風箏自由了嗎?”
“當然不。”方若辰篤定的聲音終於讓潘婧將目光調了回來。
“風箏沒了線就永遠也飛不起來了。就是因爲有線牽着,它才能夠在無數次的降落後重新起飛。”方若辰說完,牽過她緊緊握着線軸的手,柔聲道,“從此以後,我的這根線,就交到你手中了。”
潘婧擡首看他,微露疑惑,“相公爲何,如此信任我?”
“因爲我喜歡你。”方若辰說。
“喜歡我?”潘婧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爲……什麼?”
那個“爲”字脫口而出,“什麼”卻因爲她的思量和懊惱而低了下去。
他娘子平日說話,總是不急不緩,好似每一句都是想好了再開口。這一句“爲什麼”,算不算失態?
“因爲你孝順,安靜,聽話,能幹,還有……順眼。”最重要的,還是順眼。說不清爲什麼,他看她就是怎麼看都閤眼,只要看着她就覺得心平氣和,看她高興,心情也會不自覺地跟着好起來。
她聽罷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那……我也喜歡相公。”
他莞爾,逗着她問,“爲什麼?”
“因爲相公,待我好。”她望着他的眼,認真而鄭重地回答。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娘子呀娘子,你還真是塊……木頭!”難得他今日爲她說了這麼多綿綿情話,她倒好,一句也不肯還給他。
方若辰說完,見潘婧垂下了頭,半晌後,竟突然蹦出一句話來,“可相公偏就喜歡木頭!”
方若辰愣了一刻,然後哈哈大笑。
將她一直垂着的頭捧起,依舊可以找到上面因爲再度失語而懊惱萬分的痕跡。
他望進她的眼裡,輕輕地,覆上她的脣。
他看見,她的眼中有光閃爍,那光芒像水波擴散,破碎,漸漸迷離成片片星輝。她長長的眼簾徐徐拂下,漸漸掩去了那片迷醉的光。可他,早在那之前便已醉在那片光裡,醉在她淺淺淡淡的甜中。
這是一個溫和恬淡的吻,不激越,不強烈,只是帶着一股似有若無的香甜,無意間沁心入骨。
他想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即使她不喜歡他碰她,即使她不解風情,即使她或許,還不明白,他說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