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清茶。
唐善在茶香之外再又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順着香氣側目,他看到了一襲藍色的絲袍。
陸槐的臉上泛起苦笑,道:“露露的遺物,我留下來做個紀念!”
唐善雙手握着茶杯,突然問:“你有過多少女人?”
陸槐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略微呆了呆,呵呵一笑,道:“三個!一個是石榴,被我殺了。一個是嬌嬌,被我的掌櫃殺了。再有就是露露!”
“噢!”唐善只是應了一聲,隨後舉目四顧,不再言語。
陸槐發笑,道:“唐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善道:“沒什麼!我還以爲你只有一個女人,所以纔會爲了露露姑娘尋死覓活的!”
“沒那麼嚴重吧?”陸槐啞然失笑,道:“露露是個好姑娘,而且又是爲了救我才死在血隱忍者的手裡,是我有負於她!”
唐善咧嘴一笑,道:“我看你全然是一副身無可戀的模樣,好像隨時都在準備爲露露姑娘以死殉情!”
陸槐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會!”
“因爲你有心事未了?”唐善喝了口熱茶。
“即便我的心事了結,我也不會爲了露露殉情。”陸槐的眼中有柔情閃過,道:“但我會去陪着她,直到終老此生。”
“情癡!”唐善爲陸槐作出簡短的評價,伸了個懶腰,道:“江山在手,百戰揚名,美人在懷,溫香如玉,千樽佳釀,一朝痛飲,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陸槐迴應道:“功名利祿,美酒嬌娃,在我眼中早已是過眼雲煙!”
唐善的臉上泛起猥褻的笑,眨着眼睛問道:“在翠玉賭坊的時候……跟在尹大坤身邊的那個女孩是誰?”
陸槐想了想,道:“雅柔,露露的妹妹。”
唐善笑嘻嘻的道:“我見她的眼神一直在向你的身上瞟,可你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當然應該看我!”陸槐帶着一絲傷感道:“因爲她想看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害死了她的姐姐!”
唐善翻了記白眼,心道:“白癡!那種眼神能一樣嗎?她看你的眼神明明就是甘願被按倒的意思!”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以前也沒聽露露提起她有這樣一個妹妹!”陸槐的話讓唐善眼前一亮。
雅柔在賭坊看到尹大坤贏了三十萬兩銀子的時候,她好像很激動,一雙媚眼閃閃發光?
還有,當她得知陳炯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她看去的眼神好像發生了變化?
“有你喜歡的東西就好辦了!”唐善的臉上泛起了十分猥褻的笑。
“陸槐?”掌櫃出現在門外。以唐善和陸槐的功力,他的來到早已被二人察覺,可兩人誰也沒有提起。
陸槐沒有起身,而是品了一口茶,道:“剛剛做了翠玉賭坊的東家,這麼快就有生意了?看來他的確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陸槐不肯步出,掌櫃只好進入,趴在他耳邊低聲相告。
“我們不做!”陸槐竟然拒絕了送上門的生意。
掌櫃顯得有些驚訝,問:“爲什麼不做?”
陸槐冷笑,道:“因爲這個人根本不配我出手。”
“你說什麼?”掌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聲道:“既然我們靠殺人來賺取錢財,當然越是簡單越是容易的生意做起來才保險。這筆生意就像白撿銀子一般容易,只有白癡纔不肯去做!”
陸槐搖搖頭,道:“在我昨天練劍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楊騰!”
“楊騰?”唐善心頭一跳,但卻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無緣無故提起楊騰的名字。
掌櫃急聲問道:“楊騰怎麼了?”
“楊騰從來不輕易出手!”陸槐慢聲細語的道:“他總說有些人不配他出手,還常常因爲殺了些武功低劣的人而自責。我以前認爲他是個瘋子,從來沒有想過其中的原因。但我昨天卻想到了……”
“他能有什麼原因?”掌櫃不以爲然的道:“他是邪派的魔尊,不過是自持身份罷了!”
“不對!”陸槐微微一笑,道:“他需要不斷挑戰對手,纔可以不斷提升自己的武功。他的對手可能是他的敵人,可能是他的屬下,也可能是他自己,總之對他要有挑戰性,否則他的武功就會退步。”
“退步?”唐善在心中疑問,掌櫃卻發出驚叫。
陸槐道:“萬興鏢局的總鏢頭蘇永清曾經是京城第一高手,論暗器,唐門老太唐嬌要該敗下風。論內力,只有大內第一高手吳耀祖才能與他相抗。論劍法,嶽逍遙嶽大俠同他鬥過了一百三十七招才略勝一籌。試問,我們的總鏢頭跑了幾十年的鏢,手下敗者無算,可現如今他的威風何在?”
“這……”掌櫃無言以對。
唐善一臉冥思的模樣,過了良久,才道:“我終於明白了!對手的軟弱不僅會消磨你的眼力和認知,還會侵蝕你的肌體。當你再又遇到強大的對手的時候,你的眼力、認知和肌體都已經無法適應。其結果,你只能失敗!”
陸槐面無表情的看着掌櫃,道:“殺手的失敗只能是死!”
掌櫃突然哈哈大笑,爽聲道:“寶劍當從磨礪出,梅香緣自苦寒來……沒想到儒家的一句俗語竟然也蘊藏着武學之理!”
陸槐也笑了起來,道:“所以……?”
掌櫃點着頭道:“所以我們不接這樣的小生意,要接就接大生意!”說着話,他已經大步行出了門去。
唐善起身,雙手抱拳,對陸槐深鞠一躬。
陸槐木呆的站起身,怔怔的道:“唐老弟……這是爲何?”
唐善正色道:“冰玉寶劍賜我靈光一動,化解了烈火焚身之難。一番高論令我眼界大開,得悟武學玄妙。唐善在此謝過了!”
陸槐連連擺手,道:“你剛剛虛空懸浮,離地而起,簡直都要把陸大哥嚇傻了!說說看,你練的是什麼絕世神功?”
唐善再又換了副玩世不恭的嬉笑之色,道:“陸大哥凝氣成劍,飛劍殺人於無形,修得又是什麼妙法,可否講給小弟聽聽?”
“你呀!”陸槐指着唐善搖頭髮笑,道:“我所修煉的乃是家傳的鑽心劍,我爹臨終的時候……”他的臉上突然帶出哀傷,“我現在還可以聽到我爹的囑託,他要我記住,我從沒有好好練過劍,從沒有對我們陸家的‘鑽心劍’下過苦功,我的劍法……!我爹沒有說完,可我想,他一定是說我的劍法太過糟糕!”
唐善打着哈哈道:“陸大哥的劍法要是太過糟糕,我想天下也就沒有什麼劍法還能進入你爹的法眼了!”
陸槐的表情很嚴肅,道:“我的鑽心劍前後練了二十三年,不算我爹說我不專心的十五年,專心練劍也有七年了。我現在終於知道鑽心劍的玄妙,我的劍法也算略有小成。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二十三年?略有小成?”唐善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道:“我修煉的內功是‘九轉陰陽大.法’,經過三次奇遇,不,應該是四次,你剛剛還救了我一命。現今我的九轉神功已經突破了第七重結障,就是楊騰同我比較內力他也討不到便宜。但這門內功不大好練,當年練這門武功的五六百個宮女、太監差不多都死了。據我所知至今爲止依舊在練這門武功的只剩下了三個人,其中一個走火入魔,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在一個就是你剛剛提到的大內第一高手吳耀祖。你要是對我這門武功感興趣,我現在就可以把內功心法傳授給你,但我自己也是糊里糊塗練成的,你要是死了、瘋了、走火入魔了可不關我的事!”
陸槐翻了記白眼,道:“我的鑽心劍纔剛剛略有小成,哪裡還有閒工夫來去練你這個要命的心法?”
唐善哈哈大笑,突然問:“聽說過法宗嗎?”
“法……法宗?”陸槐連連搖頭,道:“出自哪門哪派?”
聽他如此回答,唐善已經知道他雖然可以凝結出飛劍,但絕對不會是法宗屬下的修士,嘻嘻一笑,道:“你要是哪天碰到了法宗的弟子,千萬不要說你懂得飛劍,否則人家一定會笑掉大牙!”
陸槐呵呵笑道:“我只是在修煉鑽心劍法,哪裡是什麼真正的飛劍,你所看到的不過是附着在我這把小劍上的劍氣罷了!”
“我要走了!”唐善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精光,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掉頭便走。
“喂?唐老弟,你……”陸槐追出門去,唐善的身影卻已不見。
唐善並沒有走,而是閃身躲在了屋角。他已經突破了九轉神功第七重結障,不僅眼力、耳力更上一層,就連感知也強大了許多。
他之所以要匆匆跑出,是因爲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慢慢向茅屋逼近。他曾豎耳細聽,可他根本沒有聽到腳步和呼吸聲。
“有人偷襲,而且是位高手!”唐善心生警覺,自然不肯屈居屋內任人來襲,所以才急急奔出,打算相機行事。
風吹樹梢動,有輕微的腳步聲從另一側靠近了茅屋。再有吸水聲,應該是茅屋內的陸槐正在飲茶。
“他怎麼還沒有發覺?”唐善暗暗心急,早知陸槐如此不中用,剛剛就該對他有所提醒。
情況來的緊急,敵人實力不明,冒然提醒陸槐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唐善做人的原則首先是保全自己,現在他已經藏在了暗處,所以纔會想到陸槐的安危。
“嗵!”一隻松果掉落在窗前。
茅屋後身便是松林,幾棵大樹的枝丫伸展在屋頂,有風吹落松果乃是平常之事。
可這隻松果卻不是被風吹落,而是陸槐運轉陰柔之力悄無聲息的將其拋在空中,輕輕觸碰大樹的枝丫,再又掉落在茅屋的窗前。
“你是殺手,一定看的懂這隻松果的意思吧?”唐善心裡根本沒有把握,說是示警,可他又不能讓前來偷襲之人有所察覺。
既然偷襲之人無法察覺,陸槐又如何能夠看出這隻松果是唐善用來示警的暗號呢?
因爲這隻松果被唐善剝下了一粒松子,這樣就在其上留下了一個米粒大小的剝痕。
只要陸槐看到這個米粒大小的剝痕,他就可以看出那是人手剝下的痕跡。
有人手剝下的痕跡便說明這顆松果經過人手。
經過人手便說明茅屋的附近有人。
陸槐的確看到了這隻松果,可惜松果是圓的,唐善留在上面的剝痕恰巧朝下,被松果壓在了地面。
松果落地的時候,來人的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可現在唐善又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據腳步聲推斷,來人距離茅屋已經不足五丈。
就在這時,茅屋的周圍突然傳來噼裡啪啦的爆響。
“我靠!”唐善幾乎痛呼出口,地面上、茅草中、壁板的縫隙間“嗖嗖嗖……”的射出無數支兩寸來長的小箭。
數目太多,避無可避,唐善只能護住眼睛,身上、腿上卻不知中了多少無名的小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