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撇着嘴,似有不悅,對飛雪說道:“飛雪姑娘,你這樣做……豈不是明搶嗎?”
飛雪眼波旁轉,微笑着看來,回道:“我又不是討飯的叫花子,如果不來明搶,難道還向她討要不成?”
唐善明明知道她這是持強凌弱,完全沒有半分道理可講,可她的聲音裡卻透着悽婉,令人不忍責備,只有苦笑着說道:“這件事還要怪我。如果早知道姑娘也想要根棍子,我把那幾根棍子留下來也就是了——姑娘,在下剛剛把這根棍子送給四姐,能不能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成全了在下對四姐的一番心意?”
飛雪四下裡看了看,微微蹙眉,嘆聲埋怨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三件中階下品的法器,一件中階中品的法器,竟然都被你毀掉了!”
唐善陪着笑臉說道:“所以說,這件事情怪我。如果留下那四件法器,也就少了爭搶,送給姑娘便是。”
飛雪沒有理他,而是指向小豪,淡淡的說道:“把你的棍子也交出來。”小豪把摟在懷裡的混鐵棍再又收緊了些,連連搖頭。飛雪一笑,問道:“爲了一件中階法器,你連命也不要了?”再又看向四姐,“你也不要命了?”
四姐用力握緊混鐵棍,負氣回道:“法器畢竟是身外之物,不管什麼品階,都沒有性命要緊。可姑娘仗勢欺人,我就是拼得神魂俱滅,也不會把這件法器拱手讓給你。”她本就心氣極高,如果真的被逼無奈,交出手中的法器,恐怕今生也無法嚥下這口怨氣。
修界裡的修士被搶走法器,懷怨修煉功法,以至心魔大盛,異變爲妖靈、妖獸的事情原本就很是平常。
四姐心高氣傲,如果今日屈服於飛雪,即便日後不會異變成妖靈、妖獸,也會激變爲嗜殺成性的邪惡武修。她顯然對於自己的性情非常瞭解,所以寧肯戰死,也絕不願意苟且偷生。
小豪知道飛雪的實力,別說他和四姐剛剛血拼了一場,真元幾近耗竭,正處於最爲虛弱的時候;就算他們的真元完全恢復,兩個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抵不過人家的一根小指頭。
他當然也知道,手中這根混鐵棍對自己來講非常重要。但爲了這樣一件中階法器,沒有必要以付出生命作爲代價。
小豪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還是站到了四姐身旁。
四姐含情脈脈的看去,抿嘴泛起一記羞澀的嬌笑。她知道,小豪不是捨不得手中的混鐵棍,而是捨不得拋下她不管。所以纔會站到她的身旁,準備與她一同赴死。
“看來你們真的打算去死……也好,那我就成全你們!”飛雪輕輕的搖着頭,聲音未落,兩位凶神惡煞般的修羅已經當空顯現,伴着“咚!咚!”的巨響砸落在地。她像是不忍見到二人慘死的模樣,幽幽的嘆出一口香氣,微微壓低紙傘,重新把自己姣美的面容遮擋了起來。
小豪與四姐眯縫着眼瞼看向兩個身高過丈、筋骨緊繃、猶如銅澆鐵鑄一般的青面修羅,同時舞起手中的混鐵棍,亮出一招守勢。
乖乖早已經被青面獠牙的修羅嚇得四腿發軟,渾身戰慄,“喵嗚”一聲,掉頭便跑。
“你這個小東西!”唐善笑斥着乖乖,腳下一動,已然擋下兩位修羅,對飛雪正色說道:“飛雪姑娘,在下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您同他們的紛爭都是因爲在下而來……”“你想替他們出頭?”飛雪打斷了他的話,挑起紙傘看來。唐善搖搖頭,回道:“我只想替他們求情,請姑娘放過他們!”見飛雪看向二人手中的混鐵棍,再又補充道:“也想請姑娘把那兩件法器留給他們。”
飛雪看向天邊僅剩的一抹昏黃,喃喃有聲,“我險些忘了,你也是一個武修……”她忽然想起,自己受到武尊聶魂侮辱的時候,唐善曾爲了她訓斥滄桑和許諾。同時又想到自己負氣而發,要唐善迎娶自己的情景,臉上瞬時飄出兩片紅霞。
小豪和四姐哪知道唐善和飛雪還有這樣一段故事,眼見飛雪莫名其妙的羞紅了臉,相互間傻傻的看了看,卻都是一頭霧水。
飛雪話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臉上還露出了忸怩之色,看得唐善也是一愣。
就在這時,飛雪已然發覺自己走了神,同時也發現了三人呆愣的目光,頓時沉下臉,冷冰冰的說道:“既然你想爲自己的同族武修求情,那就得有讓人信服的本事。我也不難爲你,只要你能接下一記修羅殺,我就放過他們。可你要是接不下,那就請你站到一旁,不許再插手這件事。”
小豪和四姐聽了她這一番話,更是一頭霧水。同樣是武修,唐善還是個懦弱的黑暗武修,飛雪爲什麼厚此薄彼,偏偏對他如此照顧,而對二人卻要痛下殺手?咄咄怪事,着實令人費解!
唐善已然明白,飛雪這是念着自己曾經對她的好,所以纔會手下留情,當即打了一躬,鄭重的回道:“既然姑娘開出了條件,那我也只能答應。”他激出真元護罩,展臂相請,“姑娘,出手吧!”
飛雪開啓貝齒,吐出兩個字,“小心!”還沒她的聲音落地,兩位鐵塔般的修羅霎時攻出。
“嘭!嘭!嘭!嘭!”
四隻小甕般的鐵拳,分別由兩側錘擊在唐善的真元護罩上,頓時將寒冰、烈火兩層護罩砸得四分五裂。
眼見唐善就將在鐵拳下落敗,弄不好還要變成一灘肉泥,卻聽一聲悶響,他的身上忽然幻出三具黑虎盾牌。
盾牌足有一丈多高,下寬上尖,彼此相連,形成一支巨大的三棱箭鏃,將唐善護在其內。
兩位修羅原本已經衝破了唐善的真元護罩,鐵拳幾乎砸到了他的身上。可忽然冒出的黑虎盾牌卻抵住了他們的鐵拳,而且將他們同時震退。
咚……咚……咚……
兩位修羅帶着巨大的轟響退後三步,這才止住身形。
“好!”飛雪抿嘴一笑,轉身甩袖,兩位修羅隨之隱去。她的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悽婉,竟然帶出些許歡愉,透着些許驚愕,“你有資格替他們求情,我走……”話音遠去,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昏暗的原野中。
四姐看着收去黑虎盾牌的唐善,癡癡的喃喃道:“你怎麼不是我們的掌教大人?老祖一定看錯了!你就是我們的掌教大人……你就是!”她的聲音變得哽咽,眼中已然充滿了淚水。
小豪長嘆一聲,安慰道:“四姐,不要這樣。雖然唐善老弟不能成爲我們的掌教大修士,可你忘了,還有黑暗大領主一職虛位以待。如果他能夠掌管黑暗武修,不是一樣可以成爲我們武修一族的中流砥柱。等到掌教大人出世之時,重建武修宗族,剷除叛逆,他都可以儘自己的一份力——你看看你,我們武修一族,千百年來也沒有出現過像唐老弟這樣的俊傑英才。你應該替他感到高興纔對,怎麼反倒哭了?!”
四姐與小豪相識百年,但卻從沒有發現,他竟然也能巧舌如簧。禁不住露出笑臉,帶着幾顆晶瑩的淚珠,佯叱道:“看你說的,你把四姐當成了什麼人?!唐善兄弟能有這樣的修爲,四姐當然爲他感到高興……”她的神色忽然變得黯淡,“我只是等得太久太久,一百多年了,聶魂還在逍遙快活,那些邪惡武修還在興風作浪……掌教大人不是已經出世了嗎?爲什麼我們得不到他的消息?難道他已經拋棄了我們,不想重新建立武修的宗族了嗎?”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悲傷,說到最後已經接近絕望。
“不會!不會!”小豪柔聲勸着,“不要胡思亂想。一定是掌教大人還沒有看破自己的身世。只要我們找到他,讓他知道自己是誰,那他就會帶領我們重振武宗的雄風。”
四姐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見唐善笑吟吟的看來,急忙迎上兩步,正色說道:“唐善兄弟,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四姐在這裡給您作揖了!”還沒等她施禮,唐善已經扶住了她的手腕,笑呵呵的說道:“如果不是四姐當年仗義相救,唐善早已經命喪黃泉,哪裡還有今日。當真要謝,也該是兄弟感謝四姐的救命之恩纔對!”
小豪打起圓場來,“四姐!唐善兄弟!大家都是同族修士,如此客氣反倒……”正說着,他突然把頭轉去一旁,沉着臉,怒聲吼道:“你剛纔死到哪兒去了,還不滾過來?”
只見乖乖賊頭鼠腦的從昏暗的原野中鑽了出來,怯怯的“喵喵”叫着,像是知道小豪要教訓它,躲躲閃閃的繞開小豪,飛快的跳到四姐懷裡,撒起嬌來。
唐善和四姐被這個奸猾的小傢伙逗得發笑。
小豪則是氣的發笑,有心想把它抓來懲戒一番,可知道四姐最是疼愛它,既然它已經逃到了四姐懷裡,便也只能作罷。
乖乖賴在四姐懷裡,被她的手指搔着癢,“喵嗚……喵嗚……”的叫着,像是十分受用,又像是逃脫了懲罰,發出得意的歡笑。
四姐笑得花枝亂顫,弓起手指,颳了下它的小鼻子,溫聲責備道:“你呀,虧你還叫‘乖乖’,其實你一點都不乖。遇到好吃的拼命往前衝,碰到了危險逃的比誰都快!”
唐善等她教訓完乖乖,再次問道:“大漠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把漢地裡大大小小的修士都引到了這裡來?”
這個問題唐善早在白日裡便曾問起過,不想一直拖到了夜幕降臨,竟然還沒用得到答案。四姐覺得有趣,“噗”的笑了一聲,但馬上便察覺到自己失態,急忙忍住笑,把事情的緣由婉婉道來……
這件事還要從天魔宗的百年天劫說起:天魔狼上一次出世,降臨在了草原上,恰巧被路過的武尊陽少撞見,順手便將其除去,從而消除了天魔宗弟子的一場浩劫。
事後百年,時任天魔宗宗主的天魔散人,派出一名得力弟子趕赴草原,想要儘早探查出天魔狼降臨的消息。不想那名弟子剛剛進入草原便失去了消息。天魔散人再又派遣弟子前去查找,不曾想,再有十幾位弟子接連失蹤。天魔散人以爲大漠之中有修士與魔宗爲敵,所以纔會如此,便將此事上報給魔宗總壇。魔宗總壇也派人趕赴大漠,可多年以來一直沒有結果。
就在半年前,天魔狼轉世的時限已經推遲了十幾年,每時每刻都有降臨的可能。天魔真人再次派出弟子趕來大漠探查消息,也順便打探失蹤弟子的情況。
沒有想到,一位親傳弟子竟然把多年以來陸續失蹤的同門全部找到,並把他們帶回了魔宗總壇。只可惜,他帶回去的已然是一具具封凍在冰坨里的屍體。
北辰大長老親自查驗了那些冰坨,驚奇的發現,封凍屍體的寒冰竟然可以歷經風吹日曬而不化,而且整整存在了十數年之久。於是他做出推斷,殘害這些弟子的修士,手中握有一件神階法器。
神階法器!
整個修界千年未現!
如果有誰能夠在大漠之中找到這位修士,並從他手上奪得這件神階法器,立即便可以成爲名噪修界的英豪人物,變成三大宗族競相吸納的頂級大修士。
對於這樣的誘惑,任何一個修士都難以抵擋。
所以,北辰的猜測立即在魔宗內部引起軒然大波,所有獲悉此事的魔宗弟子都在蠢蠢欲動。
北辰當然想要嚴密封鎖這個消息,可魔宗內部派系林立,僅是效忠掌教南真子、傳功長老安慶以及投靠天魔真人的多股勢力便不在他的掌控之內。很快,神階法器橫空出世的消息不脛而走,先是傳入天魔宗,又被傳功長老安慶等人獲悉,繼而傳到釋、法兩大宗族,最後在整個修界傳得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