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利特正在發愣,因爲他看到一個虛影,像是從氈房裡飄出來,可卻沒有看清,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就見唐善風風火火的跑了出來,四下觀望一番,對他吼問道:“她去哪兒了?”古利特哪知道“她”是何人,但想來該是那道虛影,便隨手指向了虛影消失的方向。
唐善剛要追趕,卻見雅瑪閃現,攔在身前,說道:“赤狼,我有要事找你商量。”
若是往日,唐善一定不會理她。可現今剛剛在雅瑪的指點下救了青青一命,唐善不得不耐着性子留下來,沉着臉問:“什麼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雅瑪把唐善拉回房裡,對伊可兒也不加避諱,當即把來意相告。
黑森林,八白宮,烏梁海部的薩滿烏傑要打聖器的主意。俺答萬戶是黃金家族的子孫,自然不能讓人打擾聖靈安息。可黑森林處於烏梁海部的領地之內,俺答無力插手,所以想請唐善保護八白宮,確保聖主的靈柩以及聖器的安全。
雅瑪所說的“聖器”是指聖主成吉思汗使用的兵器,便如達爾扈特人捧奉的寶劍,雖然也是法器,卻與天界諸神所使的仙、神、真、聖、尊五階法器中的聖階法器不可混爲一談。
聽了雅瑪所說,唐善忽然想起烏傑和天魔真人在神山比武場上的談話。可以認定,雅瑪的消息非常準確,烏傑的確準備動手。
唐善見識過“寶劍”的威能,也見識過烏傑弄出的那股怪風。在他看來,僅憑烏傑的法力,根本不能與寶劍之類的聖器抗衡。可若是天魔真人涉及其中,聖器恐怕就危險了。
“還有!”雅瑪的眼中露出憂慮之色,“少布這人最愛出風頭,手下的狼人又在黑森林吃過苦頭。我擔心烏傑會唆使他去打頭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的禍可就闖大了。到頭來,很有可能無法收場!”
唐善早就感到好奇,“雅瑪爲什麼對少布如此關心?”此時正好詢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誰?”雅瑪像是被他觸及到心底的隱事,針刺般尖叫了一聲。
“還能是誰?少布!”唐善偷笑。
雅瑪眼珠一轉,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說道:“他呀?!其實他就是個大傻蛋……”“雅瑪?”唐善打斷她的話,佯裝出一臉的嚴肅,說道:“你要是不肯說實話,我就認爲你沒有誠意,我們的合作就此終止。黑森林我是不會去的,古利特和他的人也請你帶走。”雅瑪一愣,怯怯看來,見唐善非常認真,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眼中不禁露出爲難之色,諾諾的嘟囔道:“這是我的私事,跟我們的合作有什麼關係。”
“不說是吧?”唐善看到雅瑪爲難的模樣,忍俊不禁,險些笑了出來。急忙“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但卻再也忍不住,露出一臉壞笑。
伊可兒與唐善劈面相對,見到他這副模樣,自然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翻了他一眼,卻沒有點破。
雅瑪權衡一番,挺直腰,清了清嗓子,爽聲說道:“赤狼大人,聽好了,我是少布的未婚妻。”緊接着狡黠一笑,“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要披着這身人皮了吧?”
“人皮”嚇不到青青,可卻嚇到了伊可兒。還好伊可兒挺得住,但臉色卻顯得發白。
唐善轉回身,默不吭聲,只是點點頭,臉上卻帶出憂慮之色。
青青跑開是因爲殺母之仇,而她的仇,唐善一直都記在心上。可唐善進入大漠之初,就連生死都在兩難之間,有心查個水落石出,但卻沒有這個能力。等到他神功在身,又與少布約定在先。便想着收服少布,入主青狼會,再來調查此事。
可眼下青青來到大漠,而且又因此負氣於他,這件事已然迫在眉睫,不能再拖。
唐善之所以詢問雅瑪和少布的關係,是因爲他已經想到,不管是青狼會的哪位殺手殺死了青青的母親,少布都難逃干係。
他還記得,穆懷宗死死盯着他,要他必須做出一個清楚明白的交代。從那時起,他就暗暗發誓,不管是誰,只要牽扯其中,他都必將殺之,絕不留情。
但現在他卻犯了難,因爲少布是雅瑪的未婚夫婿。
伊可兒察覺到唐善的變化,悄聲問道:“你沒事吧?”
唐善嘆聲說道:“等我把事情查清楚,該如何處置……就請青青來決定好了!”
伊可兒見他答非所問,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幽幽一嘆,閉口不言。
雅瑪也搞不懂,唐善怎麼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又見他一臉焦慮,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想來可能跟少布有關。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與少布的關係,很有可能將會決定少布的生死。
青青來到大漠有兩個目的:爲公,她要爲釋宗奪取新出世的神階法器出一份力。爲私,她要調查清楚母親被害的真相。
她當然不肯相信,唐善會從大漠調派殺手加害她的母親。可種種證據都指向了唐善。
大娘臨死前一口咬定,就是唐善派去的殺手。大娘和他無冤無仇,甚至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爲什麼要陷害他?
唐善曾經說過,他不是青狼會的掌權人。那麼大娘爲什麼會知道他的名字?爲什麼會知道他是會主?
現今的事實告訴她,唐善來到大漠就找到了自己的屬下,而且住在青狼營地,心安理得的當起他的會主來。他不是青狼會的實際掌權人又是什麼?
青青的心很亂,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凌空激射,一口氣飛渡了百餘里,在一處冰凍的小河邊墮落在地。抱着雙膝靠在一棵樹下,對着小河發起呆來。
冷風佛面,似乎讓她清醒了許多。入蜀之行的點點滴滴、邊牆臨別的樁樁件件、暗渠相救的危急景象……
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不會是唐善,不會!”
親眼所見的事實,發自內心的感受,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讓青青感到迷茫。她知道,唯有抓來殺手,當面對質,才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的心底忽然傳來一陣抽搐,像是害怕真的是唐善所爲,“爲什麼會這樣?難道……難道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他?”
青青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蜷縮的嬌軀在微微戰慄,猶自搖着螓首,“不會不會,自己怎麼會喜歡一個武修?魔宗總壇曾被武修攻破,廣陵真人的女弟子慘遭蹂躪。鐵錚錚的事實,證明了武修都是兇殘好色的惡魔。可是……”她也覺得修界對武修一概而論似乎不妥,因爲他的父親穆懷宗也是一位武修。
就在這時,河岸對面的緩坡上站出一個腰圍八尺的巨漢。那人的左耳下掛着一隻如同手鐲般大小的銅環、身披白色毛氈、手握一杆大旗,鮮紅如血的旗面上繡着一隻仰天嚎嘯的青色狼頭。
巨漢瞪着一雙牛眼掃視着前路,雖然看到青青,但卻並沒有停頓,視如無物般掠過。而後,他把大旗放落在地,側轉身,規規矩矩的站在了那裡。
漸漸的,雪原上響起了馬蹄琴、古箏、太平鼓和蒙古角共同奏響的優美曲調。
一輛巨大的勒勒車,載着一座宮帳,慢慢的行上緩坡。
鋪有毛毯的車板上,六個盛裝打扮、身材婀娜的蒙古姑娘,正在隨着音樂翩翩起舞。
捲起氈簾的宮帳外,一個赤裸着上身的光頭男人,腳對腳坐在那裡,靜靜的欣賞着姑娘們美妙的舞姿。
狼主出行,打旗的依舊是格斯爾,光頭男人自然便是狼主少布。
青青看向巨旗,盯着上面嗷嘯的狼頭,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少布的目光爲之一轉,雙眼頓時一亮,弓起手指敲響了車板。塔賓聞聲來到車旁,見他指了指青青,知道他的意思,當即放馬趕來。
塔賓知道自己生得五大三粗,模樣也有些兇惡,所以有意放慢速度,唯恐嚇到青青。
可他不知道,青青已然對那隻嗷嘯的狼頭產生了興趣。無需多言,只是報出了“青狼會狼主少布”的名號,青青便欣然接受了邀請,跟着他返回,登上了少布的勒勒車。
少布請青青落座,笑容可掬的問:“你是漢人?”
青青身上穿着蒙古袍、腳下踏着軟皮靴,標準的蒙古裝扮,可任誰都能夠看出來,她並不是一位蒙古姑娘。
青青落座,接過侍女端來的奶茶,抿了一口,回道:“我叫穆青青,慈濟庵的俗家弟子——狼主一定聽過我父親的名字,‘蜀山大俠’穆懷宗。”
少布想也沒想便搖了搖頭,說道:“我只聽說過一個漢人的名字……最早的時候,他說他叫元虎。進入大漠,他說他叫赤狼。可董家兄弟早就打探清楚,他是大明朝的一名錦衣衛,名叫唐善。”
青青側轉頭,像是在欣賞着歌舞,有意無意的問:“唐善?他不是你們青狼會的會主嗎?”
“會主?”少布譏笑一聲,歪頭唾了一口,不屑的說道:“那是他自封的。青狼會的諸位長老,連同我這位狼主,沒有人承認他的身份。”
青青忽然笑了起來,像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