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狼,在黑夜裡飛奔。
一隻的孤狼、三五隻的小狼羣、幾十上百隻的大狼羣,都聚集到皓月之下。
月光下,一個錦衣男子顫抖着手臂支撐起身軀,跪在雪地中。看他的模樣,應該想要起身。可他嘗試了幾次,最終也沒能站起。
他像是十分虛弱,只是動了幾下,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
有血,一滴一滴濺落而下,融入積雪之中。
血從男子的錦衣中滲出……不,不是錦衣。穿在男子身上的,原本是一套白絲帛袍,鮮血將白袍浸透,所以才變成了錦衣。
男子的手中握着一對飛魚形的匕首,鎏金的手柄、鋒利的寒刃、更有一根“魚鰭”從背脊中部斜刺而出。
很顯然,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飛魚匕首的刀尖上還沾染着星星點點的血漬。
在他身外數丈,近百隻頭狼圍成了一圈,跪拜在地,像是在對他表示敬意。
每隻頭狼身後,都簇擁着無數只野狼,黑壓壓的向外圈輻射,一直延續到無盡的黑夜之中。
沒有人見到過這樣的情景,數萬只野狼聚集在月光下,像是在向男子表明忠心,又像是知道他身負重傷,共同保護着他。
不斷有頭狼擠入裡圈,面向男子,前爪後曲,跪臥在雪地中。這說明,還在有狼羣加入。
“你們都散了吧!”男子說起話來很費力,支撐身軀的雙臂顫抖得更加劇烈,“如果他追來,你們根本攔不住他,只能白白送死!”
“大人?”黑夜裡傳來一聲詢問。
夜空中忽然現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像兩側裂開,變成了一扇橢圓形的“門”。
四個身穿銀甲、手持鐵槍的年輕人從“門”內走了出來。
狼羣讓出一個丈八大小的圓圈,將四人團團圍困,弓腰、齜牙、作勢欲撲。
四人站定,遠遠看來,放聲說道:“大人安好?屬下等來遲了一步,還請大人恕罪!”
男子挪動手臂,慢慢坐在地上,看向四人,說道:“你們以爲本主不知嗎,其實你們早就投靠了魔狼。暗害本主,你們都有份。如今被你們找到,要殺便殺,不必假惺惺的問安!”
圍困四人的野狼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立時發出憤怒的嚎叫,撲身而上,向他們發起攻擊。
四人背身相對,單臂持槍,隨手揮去。但見道道銀光爆射而出,撲上的野狼未及近身便一一被擊中,暴出一團團血花,當空摔落。
正對男子的銀甲槍手陰着臉發笑,說道:“大人,狼神本有兩位,可卻源於一身。留在天界的便是天狼神,墮落在地的便是魔狼神。我等身爲殿內神將,自然要效忠天狼真君。如果您能夠返回天界,入主神殿,依舊是我們的本主,屬下等哪敢對大人失禮。”他不慌不忙的說着,看似隨意的劃出鐵槍。可撲上的野狼卻紛紛在槍下斃命。很快,他的身前堆積起數百具野狼的屍體。
男子知道,雖然野狼數以萬計,可對這些神將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當即令道:“住手!”可沒有想到,那些野狼竟然不遵號令,依舊奮勇向前,向着四個神將發動攻擊。
這是一幅悲壯的畫面,上千只野狼白白送命,後繼者竟然沒有一絲猶豫,甘願衝上去,葬送在神將的鐵槍下。
男子再又喝喊了一聲,“住手!”但他已經不是在下令,而是向着昔日的屬下哀求。
正對的神將收起鐵槍,對三位同伴說道:“你們沒有聽到大人的話嗎?”
三人“哼”了一聲,也收起了鐵槍。
四個神將雖然停止了殺戮,可他們身上卻散發出猶如雲霧一般、淡淡的白色煙氣。野狼還在繼續着它們的攻擊,但接觸到那些白色的煙氣,頓時便被石化,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正對男子的神將伸出手來,冷聲說道:“大人,交出你的神器,離開你的真身。”
男子渾身一震,顫聲說道:“他想做什麼?難道……難道他想替代本座,入主神殿,變身爲天狼真君不成?”
那位神將咧嘴一笑,裝模作樣的說道:“屬下聽不懂大人的話……可具屬下所知,應該是大人佔據了我家神君的真身,偷取了他的法器,跑到凡間來作惡。屬下前來,正是奉了我家神君之命,請大人迴歸自己的真身。至於您與我家神君的恩怨,那是你們之間的私事,屬下身份卑微,不敢妄言。”說着,他從身後牽出一隻野狼,正是唐善所養的“天狼”。
天狼的雙眼昏暗無光,走起路來僵直着身軀、四肢,像是一具失去了神魂的行屍走肉。
男子慘笑着說道:“真沒想到,本座爲他準備的天魔狼,竟然變成了本座自己的囚牢!好手段,佩服,佩服!”說着,他把一對飛魚匕首放落在地,盤膝端坐,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野狼的自殺式攻擊還在繼續,短短的幾句話,數千只野狼變成了石粉。
男子對面的神將牽着“天狼”行出。在他身前,成千上萬只野狼有如長潮浪涌般,黑壓壓撲上,試圖阻止他的腳步。
可是狼羣的舉動沒有任何意義,隨着他一步步逼近,數不清的野狼被石化、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這是一條由石粉鋪就的大道,而這些石粉,起碼由上萬只野狼所化。
神將來到,把“天狼”牽到了男子面前。便見男子的眉心間飛出一道紅光,鑽進了天狼的體內。
“嗷嗚……”
天狼眼中精光大盛,蹲坐在地,仰天長嘯。
狼羣頓時安靜了下來,頭狼們紛紛驚起,露出恐懼模樣,慢慢後退。緊接着,它們帶領着各自的狼羣,四散而去,消失在無盡的黑夜之中。
三位神將來到,一人拿去了那雙飛魚匕首,兩人擡走了盤膝坐地的男子。
牽來天狼的神將發出了一聲令人恐懼的冷笑,摸摸天狼的腦袋,嘆聲說道:“修界裡的修士會來對付你,你將會死得很慘。而且……這樣的事情,每過百年便會輪迴一次。”他搖了搖頭,像是對天狼感到悲哀。轉身踱回,跟着其他三位神將,步入刺眼的白光之中。
在他跨進白光的一瞬,橢圓形的白光立即收縮成豎立的一線,緊接着便消失不見。
有風,夾雜着野狼的嗚嚎,在寂靜的大漠裡呼嘯着。
唐善探頭探腦的走出,距離天狼丈八遠,咧着大嘴問:“乖乖?你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天魔狼轉世就是這個樣子嗎?”
天狼呼的站了起來,瞪着眼睛看來,齜着牙、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像是在警告唐善,不要靠近。
唐善挑起一邊眼皮,教訓道:“老子是來救你的,你齜什麼牙?乖乖跟我回去,我自有法子對付那些修士。”說着,他試探着向前邁進了一步。
或許是他的舉動激怒了天狼。天狼的身上瞬時升騰起沖天的煞氣,身軀暴漲一丈,猛地探爪前抓。
鋒利的爪尖足有一尺多長,當即刺破了唐善的真元護罩。巨大的狼爪差不多有臉盆大小,徑直拍在了唐善的胸口。
一聲痛呼、一聲轟響,唐善被擊飛數丈,咻的一聲,消失在夜空。
眨眼間,一團烈火在天狼面前燃起,正是手握烈火槍柄的唐善。他的全身都被熾熱的火焰包裹了起來,懸在半空,瞠目怒喝:“臭小子,忘了我是誰了嗎?我管你是天狼神還是天魔狼,你總該記得,兩年前,是我救了你這個狼崽子。”
天狼怔怔的看來,像是想起了那個苦寒的冬夜,是唐善生起的一堆火,救下了他們兩個的命。
“你變得這麼高這麼大幹什麼,是不是想嚇死人,還不給我變回去?”唐善訓斥着,隨手便是一槍,激出三成真元。
一團火球突出,轟聲炸響,天狼頓時變得灰頭土臉。但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嗚嚎,天狼猛地躥起六七丈高,當空掉頭,對着唐善撲來。
唐善急退,尖叫道:“臭小子,你忘了,是我一口一口羊肉餵你,才把你小子餵養了這麼大。”
天狼一愣,像是想到,唐善被塔爾鐵俘虜,返回營地的路上,省下自己的羊肉,偷偷喂他時的情景。
唐善趁機又是一槍,這次激出了五成真元。
寒冰加烈火,雙重攻擊。
天狼依舊無恙,同時再次被激怒。撲落在地,隨即躥起,向着唐善撞來。
唐善又退,急忙喊道:“你想想,你吃了我多少隻羊?還有突斯突大叔的羊羣,都被你小子吃光了,就連一隻都不剩。奶奶的,去年你還幫老子放羊,在草地上幫老子抓兔子。現在翻臉不認人了,竟敢跟老子動手?”
天狼像是聽懂了唐善的話,想起了一幕幕溫馨的情景,又是一愣,墮身落地,傻傻的看來。
唐善聚集起全部真元,對着他的天靈蓋攻去一槍。
轟響之下,天狼龐大的身軀變成了虛影,一隻五尺長的野狼從中顯現。又聽一聲哀嚎,天狼終於恢復了本來面目。
唐善呼出一口氣,嘆道:“臭小子,還好你能變回來。要不然,誰敢帶上那麼個大傢伙出去見人?!”
天狼像是被他打得昏了頭,散着腳,像一隻無頭蒼蠅般胡亂轉着圈。
唐善急忙收起烈火槍柄,落在地面,快步上前,把他摟在懷裡。一邊搔着他脖子下的軟毛,一邊抱歉的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剛剛是我出手重了,回去多餵你兩隻肥羊!”
或許是“兩隻肥羊”的功效,天狼伸出血紅的舌頭,“吧嗒吧嗒”的舔着唐善的臉。緊接着,像是撒嬌一般,用他那毛茸茸的大腦袋在唐善的膝間磨蹭起來。
唐善臉上露出了寬心的笑,嘆道:“這纔是我的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