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來人正是楊騰,揹着雙手,大搖大擺的踱了出來,一臉無所畏懼的嘻哈模樣,面向陳珪等人站定。
“宮主!”陳珪、方琳一同施禮。
“不敢!”楊騰連連擺手,道:“陳珪?方琳?二位名列東廠十大高手之列,放眼江湖,怕是還沒有誰能入得二位的法眼。楊騰何德何能,敢在二位面前以宮主自居?”
“你就是楊騰?”福瑞斜着眼看來,狂聲道:“交出公主,本公饒你不死。”
唐善聽在耳中,幾乎忍俊不禁,笑聲出口,暗道:“你個死太監!楊老頭剛剛說過要殺你滅口,你卻還在信口雌黃,做你的春秋大夢!”
楊騰臉上嘻嘻哈哈的搞笑模樣更甚,戲弄道:“在下正是楊騰,亦是‘無極宮’的宮主,不知這位閹人打算帶本宮主到哪裡去?”
一聲“宮主”,一聲“閹人”,半是調笑半是嘲諷。氣得福瑞的一張臉立時變成了鐵青色,尖着嗓子叫道:“來人,給本公拿下!”
二十名錦衣衛飛入,不管讓誰來看,他們飛在半空的姿勢都有些古怪。因爲他們是被盛萬山等六位長老以及高賜等一衆白衣弟子丟進“不死天牢”中的。
隨着“撲通……撲通……”的落地聲,福瑞這才發覺,他的二十名錦衣衛早已經變成了二十具死屍。
福瑞臉色急變,不再是鐵青色,而是蒼白如紙。
楊騰學着他的樣子,尖着嗓子叫了起來,“來人,拿下!”
唐善覺得好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人影一晃,楊騰已經站在“窗口”外,不再理會他人,冷眼看來,冷聲道:“臭小子?你還沒死?”
“沒有!”唐善笑着回道:“我活得蠻好!”
楊騰展露武功,福瑞再又變色,臉上已有驚容。還沒等他安定心神,高賜已經帶着四個白衣弟子仗劍衝上。
三劍,高賜五人出手一致,劍法相同,每一柄劍都“嗤嗤”激射着勁風,直將福瑞逼退五步。
唐善眼見此景,不由一愣,卻是看到高賜被斬掉的三根手指竟然復原如初。
就在這時,坤巴的巨劍也已經出手,寬一尺、長達一丈的巨大寶劍攜帶着詭異的哨聲擊出。只是一劍,高賜五人齊齊退身。
“不錯!”盛萬山站了出來,道:“曾聽人說坤巴的巨劍乃是天下一絕,今日得見果然非同凡響!”一張手,他的手中已經握出一柄利劍。
“噹噹噹”三聲暴響,坤巴的巨劍接連被盛萬山擊中。坤巴對於巨劍上所傳來的強勁內力有些吃不消,不得不開始退避。
坤巴剛剛開始後退,盛萬山突然變招,風馳電掣般攻出九劍。面對突然而來的瘋狂進攻,坤巴只能防守,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高賜等五人也不閒着,再又對福瑞展開攻擊。福瑞不肯相對,且打且走,仗着一身輕靈過人的輕功遊走在外。
剩餘的五位長老並排攔下陳珪和方琳,不由分說,雙方鬥在一處。
陳珪和方琳脊背相對,仰仗着一身純陽與純陰內力拍出凜冽的掌風,五位長老竟然不能近身。好在他們只爲自保,無意傷人。七人間的打鬥看似兇險,實則卻相安無事。
楊騰也不理會場上的爭鬥,雙眼如電,徑直射向牢內的唐善,冷冷的道:“當年的一掌沒能要去你的性命,但卻廢掉了你的武功,這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唐善知道自己的內功業已修煉到精神內斂,收視返聽,神不外溢的境界。可聽到楊騰之言,他還是有些興奮。畢竟楊騰乃是邪派第一高手,連楊騰都無法分辨真僞,他自然要爲自己修得的內功感到高興。
楊騰眼光輕動,疑聲問道:“你在笑?”
唐善乾脆將隱藏在心的歡喜暴露在臉上,道:“當然是笑!”
楊騰道:“被囚六年,武功盡廢,你還笑得出來?”
唐善“哈哈”乾笑了兩聲,道:“當然笑得出來,因爲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可笑的笑話。”
“說來聽聽?”
“堂堂邪派天尊楊騰的女兒竟然是武宗皇帝的親生骨肉,你說這件事好笑嗎?”
“哈哈”楊騰也乾笑了兩聲,道:“六年前,曾經有個臭小子自以爲聰明絕頂,千算萬算,信口胡謅,卻還是沒能算出這件事情來,的確好笑!”
“你以爲我真的沒有算到嗎?”唐善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嘆道:“當我知道有東廠的高手在暗地裡保護霞兒的時候,我就曾有過懷疑。而在‘琢玉絕頂’之上聆聽了楊夫人的一番教誨,我已經可以認定,霞兒絕對不是你的親生骨肉!”
楊騰眯着眼睛看來,道:“可你並沒有道破!”
唐善道:“因爲我要保命!”
“不錯!”楊騰嘆息一聲,道:“如果當年你知道了這個秘密,我一定會殺你滅口!”
唐善冷聲反問:“今天呢?今天我說出了這個秘密,難道你就可以留下我的性命?”
“當然!”楊騰挑起嘴角泛出一記苦笑,道:“因爲這件事情已經不再是一個秘密!”
“佩服!”突聞一聲讚歎,有人道:“吳某剛剛靠近在五丈之內,楊兄已然察覺,邪派第一高手之名果然不虛,佩服!佩服!”
突聞人聲,“不死天牢”內的打鬥立時停止了下來,兩方各自退後,向着來人看去。
來人是位年過六十的瘦小老頭,穿着一套褐色的緊身衣,像一隻壁虎般緊貼在牢頂的石壁上。
數聲驚呼,“吳耀祖!”
楊騰斜着眼睛挑去,“哼”了一聲,卻未開口。
“轟”的一聲巨響,洞穴裡的怪物竟然掙脫了鎖在四肢以及脖子上的鐵鏈,躥身衝出,直奔洞頂的來人撲去。
“臭小子!”瘦小老頭飄身落下,迎着衝上的怪物伸出手掌。
怪物沒有探出鋒利的手爪,而是將生有蛙皮般疙瘩的醜陋頭顱頂了上去。
就在瘦小老頭落地的同時,他的手掌已經按在了怪物的頭頂。正當人們猜測是他一掌擊碎怪物的腦袋,還是怪物一頭撞折他的手臂之時,卻見怪物似嬰兒般搖晃着腦袋,摩擦起他的手掌來。
“師……師父!”怪物直往瘦小老頭的懷裡鑽。
眼見此景,衆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楊騰拱了拱手,不冷不熱的道:“楊某老眼昏花,沒有想到小兒的吳師父竟然就是大內的第一高手吳耀祖!”
衆人再又發愣,就連唐善也雙眼發直,誰也不曾想到,“不死天牢”中的“守護天神”竟然會是楊騰的親生兒子。
吳耀祖單臂攬着怪物的脖子,手掌輕撫他的腦袋,對楊騰道:“別看你的兒子天生癡傻,但卻是吳某生平最爲得意的弟子!唉……”他嘆息了一聲,“要不是他修煉‘九轉陰陽大.法’走火入魔,憑他的體質以及對武學的理解能力,恐怕連我都要甘拜下風!”
“謝謝!吳師父對小兒疼愛有加,楊騰在此謝過!”楊騰屈身施禮。待他挺直身軀,臉上卻已經佈滿殺氣,單掌背在身後,另一隻手向旁裡擺出,道:“請!”
吳耀祖道:“聖命難違,還請楊兄交出公主!”說着,他輕輕拍了拍怪物的腦袋,怪物卻也聽話,乖乖的退到一旁。
“你若勝得了楊某,楊某自會將霞兒交給你帶走。”楊騰冷聲回道:“可你若勝不了楊某……”“即便勝不了你,吳某也一定要帶走公主!”吳耀祖打斷了楊騰的話,道:“你應該清楚,這不是吳某的私事,而是聖上嚴旨催辦的宮廷急務。你若膽敢與朝廷爲敵,小心雷霆震怒,派發大軍前來,踏平你的清風嶺,搗毀你的‘無極宮’。”
“吳師父好大的官威啊!”楊騰咧嘴一笑,道:“可惜,楊某縱橫江湖數十年,從來不曾屈服於他人的威脅。你踏平我的清風嶺也好,搗毀我的‘無極宮’也罷,楊某還有三十六堂、七十二門,共計一百零八處分堂可以容身。即便你把我那一百零八處分堂也盡數毀去,楊某大不了浪跡江湖或是流亡大漠。朝廷的勢力再大,總不能一統天下吧?”
吳耀祖先是一怔,思慮片刻,道:“既然楊兄執意要以比武來決定此事,吳某自該奉陪,只是……”
楊騰雙眼一瞪,喝道:“只是什麼?”
吳耀祖微微一笑,道:“若是比劍,吳某自愧不如!但若能一較內力……”
“好!就比內力!”楊騰大步行開三丈,在他對面站定,道:“三掌爲限,你先來!”
吳耀祖也不與他客氣,當即弓背聳肩,運足內息,衝前兩步,雙掌拍出。楊騰挺起雙臂,運氣相抗。兩股強大的真氣相撞,“嘭……”的一聲,楊、吳二人各退一步。高賜與四位白衣弟子只是受到了掌風的波及,卻已經站立不穩,各自退出五步方纔站定。
“我來第二掌!”楊騰狂吼一聲,似下山猛虎一般飛身撲去,雙掌攜帶着“無極大.法”的九重內力向着吳耀祖拍落。
吳耀祖神色凝重,左掌前迎半尺,右掌隨後相接,卻是急急運轉起“九轉陰陽大.法”七重功力與其相抗。
“轟……”的一聲爆響,吳耀祖噔噔噔退後三步。楊騰翻身落地,同樣退出三步。盛萬山等六位長老被激射的勁風所襲,紛紛退後一步。而高賜與四位白衣弟子卻連退身泄力也無暇做出反應,齊齊摔倒在地。
此掌對過,勝負已分,雖然同是三步,可楊騰乃是居高下撲,已然佔有優勢,況且落地之前又經過翻身泄力,顯然較之吳耀祖要略遜一籌。
得見吳耀祖的七重“九轉陰陽大.法”要略勝楊騰的九重“無極大.法”一籌。心知自己修煉的內功要遠勝楊騰的內功心法,唐善自然歡喜。
楊騰的臉卻陰沉的駭人,氣呼呼的道:“你來,老夫來接你的第三掌!”
吳耀祖輕嘆一聲,道:“楊兄?算了!”
楊騰猛一摔臂,怒吼道:“不能算,我們還沒比完!”
“爹?”隨着一聲呼喚,一個面容嬌美,清馨婉麗的少女跑進了“天牢”,張口便道:“清風嶺上來了好多官軍,我找不到你,先去找了二叔,可……”說話間,她看到了盛萬山等人,不由瞪大了清澈的大眼睛,眨着長長的睫毛,“咦?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楊兄!”吳耀祖抱起拳,道:“此次吳某並不是獨自前來,隨同吳某前來的還有錦衣衛一千六十六人,三千營衛隊一千七百九十人,五軍官軍二千人。分別由二百錦衣衛將軍統領,侯在山下,恭迎公主回京。”
“恭迎?”楊騰陰聲發問,道:“若是楊某不肯交出霞兒,你們的‘恭迎’是不是就要變成攻擊了?”
“這……”吳耀祖沒有回答。
這位眨着一雙大眼睛,面容嬌美,清馨婉麗的少女自然便是霞兒。
唐善已經將頭扭到了極限,終於看到了霞兒的靚姿倩影,朱脣、峨眉、杏目、小巧玲瓏的鼻子、羊脂一般的肌膚,看得他臉紅耳赤,心跳加速。
霞兒來到楊騰面前,疑問道:“那些官軍是來找我的嗎?”
“別怕!”楊騰面露慈愛之色,摸着她的秀髮,道:“有爹在,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怪物看到了霞兒,咧嘴一樂,竄身撲到,歪着腦袋看來。
霞兒一聲驚叫,躲去了楊騰的身後。
楊騰微笑着拉出霞兒,道:“他是你哥哥,他只是喜歡你,你不要怕!”
“他……”霞兒筋着鼻子,指了指怪物,道:“他是我哥哥?”
怪物看出了霞兒臉上厭惡的表情,悲鳴一聲,悻悻離開,垂着頭鑽回了洞穴中去。
“參見公主!”吳耀祖單膝跪地,道:“卑職奉聖上諭旨,特來迎接公主回宮。”
“公主?”霞兒撅了撅嘴,眼圈有些發紅,看向楊騰,問:“爹?他是在說我嗎?”
楊騰把頭轉去了一旁,仰天長嘆,但卻沒有回答。
吳耀祖站起身,靠近楊騰,悄聲道:“聽說楊兄近些年一直在打探‘御劍錄’的下落。吳某此次出京前曾爲楊兄打探了一番,幸而獲悉‘秉一真人’典真手中曾有一部真跡。”
楊騰猛地轉過頭來,眼中有欣喜的光芒流露,急急問道:“統領天下道教的‘秉一真人’典真?”
“不錯!”吳耀祖道:“只是……那部‘御劍錄’被他進獻給了聖上!”楊騰聞言,眼中的歡喜之色一掃而盡。吳耀祖又道:“楊兄若是能准許吳某帶公主回宮,只要公主向聖上相請,即便聖上不能將‘御劍錄’的真跡賞賜下來,但要謄錄一部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楊騰思慮一番,轉身看向霞兒,道:“霞兒?‘御劍錄’乃是爹爹一生所求,你可願入京爲爹爹討得‘御劍錄’來?”
“可以!”霞兒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下來,又道:“可霞兒也有一事想請爹爹答應?”
“說!”楊騰滿臉歡喜,道:“只要是爹爹可以做到的,爹爹一定答應。”
“霞兒想請爹爹放了善兒哥哥。”
楊騰一愣。
唐善也是一愣,六年了,難得霞兒還在惦念着自己。
陳珪拉着方琳湊上,勸道:“唐善那孩子已經沒有了武功,對宮主也就沒有了威脅,宮主放他一條性命又有何不可?”
方琳道:“是啊!你已經關了他六年,即便他犯了什麼錯,受到的懲罰也夠了!”
“好!”楊騰點了點頭,回看唐善牢房上的“窗口”,厲聲道:“老夫今日放了你,如果你想找老夫尋仇,老夫隨時恭候。”轉身看向吳耀祖、陳珪、方琳、福瑞、坤巴等人,道:“你們可以帶公主走了!”
“不!”霞兒搖頭拒絕,道:“我要帶他一起走。”
楊騰苦笑一聲,道:“傻孩子!六年以來他一直被關押在囚室之內,難道你要他蓬頭垢面,赤身裸體出來相見不成?”霞兒聞聲一醒,立時羞紅了雙頰,轉身奔出了牢去。福瑞等人不敢大意,隨後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