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頭在無限脹大。
“你這是幹什麼?”丁瑩探出頭來故意尖叫道,“咦,吳淑芳,怎麼是你?”
吳淑芳看看丁瑩,然後又看看我,接着她發出一聲尖叫,然後雙手捂住頭,蹲在了地上。
丁瑩彎下腰,“怎麼了,吳淑芳?你怎麼了?”
吳淑芳忽地站了起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丁瑩一個巴掌。那巴掌聲非常清脆,絕對用盡了力氣。我看出丁瑩被打的地方當即就紅了。
“你幹嘛打我?”丁瑩眼裡滿是委屈的淚水。
我不知從哪裡來的怒火,條件反射般一個巴掌扇在了吳淑芳的臉上。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吳淑芳用手捂着臉。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也愣住了。
“鄭啓航,我算是看透你了。嗚嗚嗚……”吳淑芳轉身衝出了房子。樓道上傳來她下樓時發出的沉重而急速的腳步聲。
丁瑩被打的位置有點腫,半邊臉都紅紅的。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撫摸那個位置,但又縮回了手。我說:“一定很疼吧?”
丁瑩說:“你應該去關心她呀,傻瓜。”
“一定火辣辣的疼吧。洗個冷水臉,或許會好點。”我說。
丁瑩走去衛生間。出來時,她的臉溼漉漉的,可是,那印痕越發顯得通紅了。
“對不起。”我說。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怎麼勸都阻止不了她上來。她是因爲我喝醉了酒一定要扶我上樓來的,而且我認爲你已經去學校了。”我解釋道。
“你幹嘛要解釋這麼多?這不是我們商量好了的嗎?只是我匆匆忙忙不應該躲進衛生間。”
“我……”
“真的不要內疚。”丁瑩說。
“我害你捱了這一巴掌。”
“我沒想到你會給她一個巴掌,想想還是挺開心的。”丁瑩臉上綻放笑容。
“什麼?”
“沒什麼。我在想這下你可麻煩了。你還是想想怎麼去哄哄吳淑芳吧。她什麼性格你是知道的。”丁瑩說。
“懶得去想。愛怎樣就怎樣吧。”
我們面對面在沙發上坐下來。“你不去上課了嗎?”我問道。
“這樣子還能去上課?你呢?”
“我也不去了,喝了好多酒。本來吳淑芳會爲我請假的。”我說。
“這下好了。我們兩個同時逃課,班主任肯定氣瘋了。還不知道同學們會怎麼想。”
“同學們會怎麼想?”我看着丁瑩。
“我怎麼知道?”
我們聊了好一會兒天。
今天的丁瑩出奇的文靜。這可不是她的性格。按理,吳淑芳打她一個巴掌,她肯定有較激烈的反應,卻沒想到這麼淡定。我們說話也沒有了*味,不像原來那樣總是針鋒相對。
“對了,你還沒有跟我說明你爲什麼會打吳淑芳一巴掌呢。她可是你女朋友。”丁瑩說。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種本能吧。”我覺得頭有點痛。
“本能?若說本能應該是護着吳淑芳啊。”
“那你說是什麼原因?”
“小子,你是不是對本丁大小姐有意思了?”丁瑩露出了她的“本性”,也許是臉上的疼痛已經大大減輕了的緣故。
“我哪敢對丁大小姐有意思。誰不知道你是名花有主?”我隨即換了腔調。
“誰說我名花有主?誰是我的主?”丁瑩反問。
“當然是朱德發呀。”
“他哪算得上是我的主?充其量是同學加朋友,否則我怎麼會想法子住到你這裡來?他到現在還以爲我住原來那地方。”
“這麼說是丁大小姐對我……”我忽然覺得這玩笑不能開,便打住了話題。
“我對你什麼?你不會以爲我對你有意思吧。別這麼臭美。我來和你合租是不太習慣一個人住。”丁瑩說。
“好吧。我就勉強這麼想吧。”我說。
“什麼叫勉強這麼想?是一定要這麼想。”
“我一定要這麼想。”我特別強調。
丁瑩將沙發墊朝我丟過來。
這時,我們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們迅速從沙發上站起來。丁瑩看着我。她一臉的狐疑。
“你進你房間,我去開門。”我說。
丁瑩跑去自己的臥室。
敲門聲越發急促了。
我走去門口開門,感覺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敲門的是徐崢平。
“哎呀,金大,你還待在這裡。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我問道。
“你快跟我走。邊走邊說。”徐崢平拽我的手。
“你得讓我換好鞋子啊。”
我換好鞋子和徐崢平一起下樓。
“你知道嗎,金大?吳淑芳不知怎麼回事忽然爬到我們教學大樓的樓頂,在樓頂上哭哭鬧鬧的。”徐崢平說。
“在教學樓樓頂?”
“是啊,感覺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看那架勢要從樓頂跳下來。”
“什麼?!”我猛地想起吳淑芳割脈自殺這件事。徐崢平的推斷應該是對的。
我快速跑起來。徐崢平跟着跑起來。
“整個學校都轟動了。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圍在教學樓前觀看。校長都被驚動了。保衛處的人已經爬到了樓頂,但是他們不敢走近吳淑芳。”徐崢平跑得氣喘吁吁,“我立即想到來找你。我想只有你可以把她勸下來。”
我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飛快地往學校跑。徐崢平被我甩在後面。
“金大,你等等我!”徐崢平在後面說。
我一口氣跑到學校。我跑過學校的雕像,在校車停車位前的水泥地上停下來。水塘兩旁的道路上都是人。橋上也站滿了人。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看見吳淑芳站在主教學樓的樓頂。風吹動她的長髮。她的位置在樓頂的西北角,離屋檐不到一米遠。
徐崢平追上了我。他彎下腰來雙手扶住膝蓋,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辦?金大,怎麼辦?”徐崢平說。
我不說話。我在想,我能不能出現在吳淑芳眼前。我在想,吳淑芳看見我是更激動,還是變得冷靜。設若更激動,更有情緒,而後就縱身一躍,那就悲催了。
所以我不說話。
我穿過橋上的人羣,擠到吳淑芳所處位置的平地上的人羣中。很多人在忙乎,忙着從體育器材室搬墊子過來。院長親自在指揮。
有人拍我的肩膀。是艾貞子。祝毅和她站在一起。
“你怎麼纔來?你還不想想辦法?我們都急死了。”艾貞子說。
“對啊,吳淑芳會聽你的話的。”祝毅說,“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我怕她看見我就真跳下來了。”我說。
“爲什麼?”艾貞子說。
“我……”
“哎呀不好,吳淑芳又往前走了一步。”祝毅忽然叫了起來。
“啊。吳淑芳,你千萬別傻,千萬別傻!”艾貞子當即喊起來。
有好多人跟着喊。大家的關愛聲掩蓋了吳淑芳的哭泣聲。
吳淑芳已經走到了屋頂的邊沿!
我毅然決定上主樓樓頂。我知道我不能再猶豫。是福是禍,只好交給上蒼去決定。
“金二,你跟我上主樓樓頂。”我說。
“我嗎?”
“怎麼?不願上去嗎?”
“願意。當然願意。”
“要我一起上去嗎?”艾貞子問道。
“不用。”我說。
我和徐崢平走進主教學樓。我們從樓道往上爬,直到爬上六樓樓頂。
保衛處的幾個領導守在那裡。
他們將我們攔在樓道上。
“誰叫你們上來的?”一個領導非常嚴肅地問道。
“我們是吳淑芳就是那個要跳樓的女的同班同學。他是她男朋友。”徐崢平指着我說。
“男朋友?”領導看着我。
“噯,馬主任,讓他出面應該會有效吧?”一個個頭比較小的領導說,“讓男朋友勸勸肯定有效果。”
“我認爲應該很有效。”另一個塊頭很大的領導說。
“你們都這麼認爲嗎?”吳主任抓了抓頭,“貿然行動會很危險的。”
“就讓他試試嘛。我們總得什麼辦法都試試才行。都僵在這裡更危險。”小個子說。
“那倒也是。時間長了肯定不妙。那這位同學,”吳主任對我說,“你想好了怎麼勸嗎?你是她男朋友,你應該更懂她的性格,要想好什麼最能打動她,明白嗎?”
我點點頭。領導讓出位置來。
我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走。我感覺雙腿好像灌了鉛,極爲沉重。其實我根本沒有想好要說什麼。我心裡壓根兒沒有底。我只希望用我的誠意打動吳淑芳,讓她打消跳樓的念頭。
我的頭漸漸地出現在六樓平頂。平頂上風比較大。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我聽見吳淑芳哭泣着說。吳淑芳傷心透頂。
我咳嗽了一聲。
吳淑芳轉過身子。“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我是起航,我是鄭啓航。你千萬別——”
“啊——”吳淑芳發出一聲尖叫。就見吳淑芳往她的右前方邁動步子,縱身一跳。她展平她的手臂,就像是鳥的翅膀。她的頭髮被風往上吹,無比飄逸。
驚叫聲從樓底下傳上來。我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從樓道上傳來震動聲,我知道是那些領導往樓下跑。
徐崢平上樓頂來把我扶起,“金大,你怎麼了?還躺這裡?我們趕快去看吳淑芳怎樣了?”
“她跳下去了。她竟然跳下去了。”我說。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們要趕快去看看。”
“是我把她害死了。你知道嗎?是我把她害死的。”
“哪裡就肯定死了?誰說六樓跳下去就會死?你打起精神來,我們趕快下樓。”
我打起精神下樓。保衛處的領導正在驅散那些圍觀的學生。好多學生遲遲不肯散去。
我往裡鑽。不知爲什麼他們沒有攔阻我。
吳淑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跳下的地方正是一塊水泥地面。奇怪的是,水泥地面上沒有血。一點血都沒有。
我想走過去把吳淑芳抱起來,但是班主任把我拖住了。
“你懂不懂一點醫學常識?這個時候你能隨便去動她嗎?”
“我……那你們就任她躺在這裡?爲什麼不送她去醫院?”我說。
“已經去叫醫生了。”
吳淑芳躺在地上的姿勢很奇特。就像是一個木偶。左腳勾着,右腳伸的筆直。她的臉上被我打的巴掌印已經有點模糊了。
“醫生來了,快讓開,醫生來了!”我聽見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