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一直到放學,我三個死黨一直待在政教處。
我去政教處窗戶往裡看的時候,政教處主任正在訓斥他們。他們仨一律低着頭。
班主任鐵青着臉站在他們旁邊。
有關他們白紙黑字的通報批評第二天就貼在宣傳欄裡了。
第二天上午三個死黨又全都待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裡。他們的監護人全被請到了學校。
我坐在教室裡煎熬着。一些同學的目光明顯充滿了敵意。吳蓮子則滿是愧疚。放學後她特意留下來跟我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一定讓你爲難了吧?”吳蓮子的態度很真誠。
“沒什麼。”我假裝淡定。
“我知道你很難過。可當時我真不知道你有任務。”
“沒事,他們都是我兄弟,解釋一下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他們會理解的。否則,那叫什麼兄弟?”
我們收拾好書包正要出教室,我那三個死黨回來了。
“你們回來就好了,我擔心死了。老班沒把你們怎樣吧?”我迎上去討好地說。
“你他媽的還要管我們怎樣嗎?你自個兒快活不就可以了?”臭鹹蛋開口就罵,很是氣憤的樣子。
“我還真沒看出你他媽的是這號人。”俊哥說。俊哥的目光陰冷、深邃。
“見色忘義。”大胖子說。
“兄弟們請聽我解釋。”我說。
“解釋個屁,誰他媽的不知道你會裝逼?走了,兄弟們!”臭鹹蛋說。
他們仨走出教室的時候猛地將門一關,震得整棟樓都在晃盪。吳蓮子顯然嚇了一跳。
“見鬼。”我說不出有多尷尬。他們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說翻臉就翻臉。
吳蓮子越發覺得愧對於我。
“走吧。”我往門外走。
“再怎麼辦?他們真的誤會你了。”吳蓮子跟在後面。她快步追上我和我並排下樓。
“他們正在氣頭上。等他們氣消了,我陪個禮就沒事了。”我覺得自己的底氣很不足。
可以肯定,我把這三個死黨徹底得罪了。又是通報批評又是請家長,換誰都受不了。
“真的不好意思,棒冰的錢我還沒還給你呢。”
“那幾個錢給什麼給?以後有這樣的活希望你還找我,我很願意替你效勞。”我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吳蓮子。
“那就謝謝了。”
接下來幾天我多次找俊哥他們做解釋,他們一律不予理睬,紛紛對我冷嘲熱諷。
其實我很理解他們的心情,在他們看來我是個爲了女人而不顧兄弟情誼的小人。而他們最討厭這種行徑,在他們看來,兄弟是有限的,而女人天底下多的是。
我心情別提有多不好了。
說實話,那時候的我也不知被什麼矇蔽了,就覺得自己離不開這三個人,真心真意把他們看成是兄弟。欣賞他們的處事方式,認可他們的爲人,覺得他們敢作敢當,有氣魄,有膽識。
現在,因爲我沒有把好風害他們受學校處分,他們徹底輕看我,遠離我,我怎有好心情?
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料到他們會報復我。
俊哥他們報復我是在開學後的第四天。上午放學之際,我的外公因爲有事沒來接我,他們把我請到了學校門口,小商店旁邊的那條巷道里。
在那裡,俊哥曾經打一個女生二十個巴掌。
是大胖子來找我,“鄭啓航,俊哥找你。”
“真的嗎?”我一聽,心裡別提有多高興。
俊哥主動找我,表明他們願意跟我和好了。
我捏着積攢了好幾天的放在褲袋裡的零花錢,心想給每人買兩包好一點的煙或許他們就會原諒我了。學校門口的那個小店裡就有煙賣。
“俊哥在哪?”我問道。
“你跟我去就是了。”
我跟着大胖子走進巷道。巷道里沒有其他人。有一塊牆角根處溼漉漉的,是有人在這裡“方便”留下的傑作。有明顯的異味傳進我的鼻子。
臭鹹蛋和俊哥正等在那裡。
我笑着走到死黨面前。我尚未說話,俊哥一腳揣在我的前胸,而同時大胖子在我身後對着我的屁股踹了一腳,我當即跪在了地上。
我立即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報復我了。
這幾天三個死黨或許都在等待機會的到來。所以,今天外公不來接我,他們立即“請”上了我。
“兄弟們,如果你們打我一頓可以消除心頭之氣,那你們就打吧。”我說。
我反應很快。要和他們再做兄弟,這頓打是免不了的。
“別聽他他媽的裝逼。他最會做的事情就是裝逼。”臭鹹蛋說。他跟着踢出了一腳。我側身倒在地上。
我忍着痛爬起來。
“我沒裝逼。”我說,“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真的嗎?你真這麼想嗎?”俊哥咧了咧嘴。
“當然是真的。”
“那好,如果你讓我們每人扇三個巴掌就表明你真有誠意。”
“行,可我有個條件。”我果斷應承。
“你說。”
“扇完之後你們依然要當我兄弟。”我果敢地看着他們。不得不豁出去了。
“好,這話聽起來痛快。”俊哥話還沒有說完,就啪啪啪給了我三個巴掌。他速度快,用力猛,我即刻感覺有星光在眼前閃爍。
後來經過幾件事情之後,我總結出來了,俊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扇巴掌,我猜想扇巴掌會給他帶去很強烈的快感。這就是他能夠扇那個欺負他女朋友的女生連續二十個巴掌而不停手的主要原因。
我的臉當即就腫了,血從我的嘴角流出來。接下去是臭鹹蛋扇,前兩下他比較用力,但他看着我的嘴角流血不斷,第三下他只象徵性的做了個動作。
“俊哥,我看我就不扇了,鄭啓航這樣子好像……”大胖子對俊哥說。
“隨便你,你覺得已經解氣了就可以留着。”俊哥說,他拍了拍手掌,仿似要拍去手掌上的灰塵似的。“反正我已經解氣了。”
“不行,大胖子,”我說。其實我說話已經很吃力了。我每說一個字,就有血水欲從我嘴角流出。“你得打,你不打就說明你沒有原諒我。”
我這話一說出口,他們仨都覺得很詫異。
“真的。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我知道我越真心實意越能征服他們的心。
“那行。尊敬不如從命。”大胖子給了我三下,不過,他打的慢,打的輕,和俊哥完全不同的風格。
“好了,這下子總算沒事了,”我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心情爽呆了。我們又是兄弟了。”
我雙手搭在臭鹹蛋和俊哥的肩上,由衷地感到高興。我非常放鬆,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也因這愉悅的心情感受不到了。
“對,什麼結都沒了。鄭啓航,夠兄弟。”俊哥說。
“媽的,我一直以爲你在裝逼。看來你很硬氣,我交你這個兄弟!”臭鹹蛋說。
“咱們本來就是兄弟。”大胖子說,“走,回家!”
我們往巷道外走。聞訊前來管事的政教處領導等在巷道外的馬路上。他們把我們堵在巷道口。
政教處主任氣勢洶洶:“姚俊,怎麼又是你們?你們無法無天了,是吧?”
“幹嘛了?我們哪無法無天了,施主任?”俊哥甩了甩頭,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還問我幹嘛?你看這個同學被你們打成怎樣?不老實,我開除你,信不信?!”政教主任裝腔作勢。
“我信。可你也要問問他是不是我們打的?你們做老師的不是經常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嗎?”
“你彆嘴硬,”施主任把我拽過去,“這位同學,你別怕,告訴我你這樣子是不是他們打的?”
“是他們打的。”我說。
“鄭啓航,你他媽的!”俊哥暴怒。
“去你媽!”臭鹹蛋拳頭握得緊緊的。他上下牙齒緊緊咬在一起。
大胖子不解的看着我。
“把他們帶回去!”政教主任叫起來。
“施主任,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是我讓他們打的。”我補充說道。
“什麼?”前來管事的三個領導一齊看着我。
其中一個溫和地說:“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受到了他們的威脅?哪有讓人打成這樣的?你別怕,我們會處分他們的。”
“沒有。我沒受到什麼威脅。我是心甘情願讓他們打的。剛纔你沒看見我們是肩並肩一齊走出來的嗎?如果我不心甘情願,我還會搭他們的肩嗎?”我說。
“你腦子沒有被打壞吧?”施主任說。
“謝謝您關心。我再跟領導彙報一遍,我是因爲做錯了一件對不起他們的事,才主動請他們懲罰我的,並不是他們找我的麻煩。對不起,我們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我們的家長會罵我們的。”
“不錯,我們要回去了。拜拜,施主任。”臭鹹蛋衝領導們揮揮手。
“走了。”俊哥說。
“走。”大胖子說。
我們四個頭也不回從領導們身邊走過然後走出巷道。往前大概走了一百米,俊哥、臭鹹蛋哈哈大笑。大胖子跟着憨笑了幾聲。我的嘴角痛沒法笑。
“媽的,鄭啓航你太有才了。這一驚一乍的,真解氣。解氣!”俊哥說。
“對付他們就要用這種辦法。鄭啓航屬於智慧型的。”臭鹹蛋說。
“我看他們一定氣暈了。”大胖子說。
我什麼也沒有說。我知道,我越沉默他們越開心,就好比講相聲或小品的,說笑搞逗,自己越淡定,觀衆們越開心。
……
那天中午回到外婆家,我的樣子着實把外婆嚇了一跳。
“怎麼啦?寶貝孫子,你和誰打架了嗎?”
“沒有。你覺得你孫子是喜歡打架的人嗎?我體育課的時候摔了一跤。”我在路上就把謊言編撰好了。
“真的嗎?摔一跤會摔成這樣?”
“外婆,難道你希望我再表演一次給你看嗎?你趕快給我拿紅花油來。還有,你要打電話告訴我爸爸說我摔跤了,否則,我晚上回去就不好受了。”
“好好。我給你擦好藥後馬上就打電話。”
就這樣,外婆一個電話我父親對我摔跤的事情深信不疑。
我總算又逃過了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