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罩上有股奇異的香味,不斷的涌入洛倫佐鼻腔,雖然說不上嗆鼻,但卻讓他的方向感有些錯亂。
以獵魔人的感官加上洛倫佐那出衆的記憶力,即使被蒙上了雙眼,洛倫佐也能依據自己的空間感,逐漸復刻來時的路,可很顯然就連這一點也被淨除機關注意到了,不給洛倫佐發揮的空間。
他只能聽到一聲聲機械的轟鳴,似乎自己是在向着地下前進,也是,以舊敦靈那複雜的地下設施,掩蓋一個秘密機關簡直再好不過了。
在光輝戰爭時期,舊敦靈的地下修繕了很多避難所,它們通常與那複雜的地下水道連接,就像蟻穴一樣錯亂,沒有地圖的指示你很容易在裡面迷路,並餓死在其中。
光輝戰爭結束後,舊敦靈又對那複雜的地下進行了很多改造,先不說那核心的熔爐之柱系統,還有那以此爲中心向外延伸的蒸汽管道與下水道,而在其中還建立了複雜的地鐵,來增加便民交通。
在這持續不斷的改造增添下,有時候洛倫佐覺得就連機械院裡都不一定有那地下圖紙的全貌,就像孩童用石磚不斷的堆砌,城堡搖搖欲墜。
行進大概進行了半個多鐘頭,最後紅隼爲洛倫佐摘下了眼罩,長久的黑暗令洛倫佐有些難以適應那強光,他擡起手試着遮掩,隨後恍惚的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
此刻他置身於鋼鐵的甬道中,蒸汽管道直接裸露在外,因爲不斷的修補,在那鋼鐵的縫隙中還滲透着水滴,鏽跡到處都是,就連空氣中都充滿了鐵鏽味。
回過頭,洛倫佐身後都閘門早已落下,從那寬大的縫隙裡可以看到錚亮的金屬,它們如同交錯的劍戟,一重重的疊下守衛着大門,佈滿鏽跡的門面上刻畫着鬼神,面目憎惡,彷彿下一秒就會破門而出。
頭頂昏黃的電燈不斷的延伸抵達甬道的盡頭,在那裡也有落下的閘門,士兵穿着笨重的鐵甲,手中是洛倫佐沒見過的武器,其上還連接着電纜。
洛倫佐沒有多問,這個鬼地方有着一種難言的壓抑,就像聖納洛大教堂一樣。
紅隼示意着洛倫佐,這時洛倫佐才發現這裡只有他和紅隼,喬伊和之前的士兵都沒有跟過來,紅隼似乎看出了洛倫佐疑惑,輕聲對他說道。
“爲了最大程度減輕妖魔對本部的侵蝕可能,本部執行的是最低限度的人員流通,即使是上位騎士也需要嚴格的審批才能進入本部。”
洛倫佐點點頭,紅隼緊接着說道。
“還有的是,請麻煩你令你的秘血處於靜默狀態,本部被大型蓋革計數器完全覆蓋,有一點指數異常都會引起內部的封鎖,如果可以不要引出別的麻煩。”
士兵們的面貌被沉重的頭盔所遮掩,洛倫佐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就在兩人經過的時候,鋼鐵的閘門緩緩升起,而士兵們手中的武器也彈射起了耀眼的電弧,緊盯着洛倫佐,直到兩人離開他們的視線之中。
一路之上這樣的閘門有很多,一旦發生入侵這些閘門就會封死,將妖魔困於其中。
“那東西是什麼,我可沒見過那樣的武器。”
又一次看到了那跳動着電弧的槍械,洛倫佐有些忍不住好奇心問道。
淨除機關的武器都充滿一種超現代的科幻感,就比如那種鋁熱步槍,還有大膽的將機械與妖魔混合在一起的原罪甲冑,每一個武器的設計都天馬行空一般,這麼看來英爾維格掀起了蒸汽時代倒是名副其實。
“電矛槍,一種專門應對妖魔的武器。”
紅隼沒有做過多的隱瞞直接對洛倫佐解釋道。
“你可以理解爲縮小的魚叉槍,其中的子彈是特製的導電金屬矛,依靠壓縮氣體作爲發射動力,可在推力下衝擊力足以貫穿堅韌的血肉,在導電金屬矛的尾端有連接的小型電纜,它會直接通電,對命中的目標進行電擊。”
紅隼解釋着這武器的原理。
“根據我們多年對妖魔的分析,它本質上也是生物,所謂的肌肉也需要神經去支配,在高電流的洗禮下,它的肌肉會痙攣,一定程度上喪失行動能力,當然對於不同體型的妖魔,電矛槍也有不同的型號,比如回收失控的原罪甲冑,我們就會動用大型電矛槍。”
洛倫佐看着那些跳動着電弧的武器,開始有些警惕,果然淨除機關的黑科技也沒比獵魔教團少多少,洛倫佐知道原理,可卻沒有想過這種東西也能軍事化。
“那麼人類呢?如果入侵者是人類呢?你們這些專門對付妖魔的武器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他再次問道,不過這次紅隼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隨後笑了出來。
“看起來霍爾默斯先生有時也會陷入思維的誤區啊。”
紅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洛倫佐說道。
“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你那樣的力量,凡人是很脆弱的,脆弱到限制妖魔的武器,對我們而言是十分致命的。”
“那些導電金屬矛會輕易的將人體貫穿,而那限制妖魔的電流對人體而言是致命的,在被命中的一瞬間正常人就會被那高壓電流燒焦,更不要說反抗了。”
能對抗的妖魔的武器在一開始對凡人而言就是無比致命的,就像洛倫佐在遠東展會裡看到的九夏甲冑,雖然不清楚它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想想看,凡人的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具原罪甲冑,那會是一面倒的屠殺。
洛倫佐沉默着,他久違的再次感受到了危急感,亞瑟曾說過世界最後的走向,那麼一旦限制淨除機關的妖魔被徹底解決,那麼此刻這些武器想必在不遠的未來就會在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戰場上華麗登場。
這就像獵魔人的宿命一樣,所有的妖魔都已經被趕盡殺絕,那麼這個世界上還剩下的敵人也只有那些不信奉神明的異教徒了。
“你是怎麼了,感到不安嗎?”
紅隼看着面色有些難看的洛倫佐貼心的問道,畢竟這裡的每一具武器都是爲了對抗妖魔,而獵魔人與妖魔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洛倫佐搖了搖頭,接着說道。
“沒什麼,只是感覺世界還真是複雜。”
紅隼微楞然後笑了出來。
“我就沒那麼多煩惱,以前我也是個杞人憂天的傢伙,整天想着拯救世界什麼的怪事,煩的不行,可我後來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自己的定位?”
“這個世界就是個龐大的,瘋狂運轉的機器,就連舊敦靈和淨除機關也只是這龐大機器的一部分,一個系統,而我們只是一個又一個咬合在一起的齒輪,齒輪決定不了機器的走向,我們能做的就是用力的轉起來,別讓這個機器停下來。”
紅隼在這方面意外的開朗,洛倫佐想了想,但沒有再說什麼。
在經過複雜的甬道之後,兩人終於來到了還算開闊的空間裡,人員飛速行走,每個人都看起來十分忙碌,閘門開啓又落下,轟隆的聲音不斷。
擡起頭,巨大的穹頂之上有着數不清的半透明管道,其中似乎有東西在被運輸,高速行進着,最後沒入洛倫佐視線以外。
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職能,承擔着自己的工作,用力的轉動,令這機器一直前進。
如果說淨除機關是一臺機器的話,那麼洛倫佐此刻已經越過了他那沉重且堅固的外殼,此刻他正置身於那精密又脆弱的核心之中。
“前面就是了,不過你得自己去了。”
紅隼突然止步,伸出手指着盡頭的升降梯對洛倫佐說道。
“這次是亞瑟對你的邀請,而且你要去的地方是圓桌議室,沒有邀請,我們這些上位騎士可無法抵達。”
“你們內部階級分化這麼嚴重嗎?”
洛倫佐覺得有些不爽,看起來騎士長才是真正把握權力的人,其餘人都僅僅是工具而已。
可紅隼搖了搖頭,對洛倫佐說道。
“你出自於獵魔教團也應該知道常人無法抵禦妖魔的侵蝕對吧,淨除機關內部上也是由大多數凡人組成,面對妖魔他們毫無抵抗力,唯有極少數能經過特化的人才能對妖魔的侵蝕有一定的抗性,我們具體的分級一定程度上是依靠這種抗性而來。”
紅隼對於這種制度沒有絲毫的不滿。
“有時候這種階級的分化反而會救了我們。”
“就比如有些只對騎士長開放的地方,裡面有你們無法抵禦的侵蝕?”
洛倫佐想起了獵魔教團裡的種種。
“是啊,所以沒什麼不滿的,越是大的齒輪,要承擔的壓力也越大,不是嗎?”
送洛倫佐步入升降梯中,鋼鐵的閘門緩緩落下,洛倫佐最後看到紅隼的微笑,隨後黑暗籠罩,昏黃的光裡他只能感受着微微搖晃,以及那線纜的拉昇。
大約數十秒後升降梯的閘門打開,那感覺就像步入了一個新世界一樣。
在數十秒前洛倫佐覺得自己處於機器之中,到處都是壓抑的鋼鐵與轟隆的聲音,空氣裡瀰漫着難以忍受的鐵鏽味。
可現在這裡就像某個奢華的宮廷一般,腳踩着鮮紅的地毯,走廊的兩邊旁放着工藝精巧的花瓶,其上的鮮花怒放。
一張張肖像畫擺放在走廊的兩側,每個人的面容都不一樣,可從那畫中的裝飾洛倫佐能清晰的感受到歷史的推進。
先是盔甲與利劍,然後是大氅與火槍,似乎畫中的人物是出現在歷史裡的偉人,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被掛在這隱秘的地方,但洛倫佐誰也認不出。
帶有幾分欣賞的走過,洛倫佐推開了最後的大門。
巨大的圓桌放置在正中間,其上佈滿斑駁的劍痕,再此之外是環繞其放置的椅子,更外一圈是豎起的書架,陳舊的味道從其上的書籍裡涌出,填滿了整個空間。
洛倫佐有着微微的倦意,在離開時天色就已經步入了夜晚,一路上有耽誤了不少時間,爲了保證誠意,那些人卸掉了自己全部的武裝,就連懷錶都沒有給洛倫佐留下,以至於他也不清楚現在幾點了。
淨除機關確實給洛倫佐面子了,畢竟洛倫佐真正危險的是他自身,真要保證安全的話,他們應該用那個所謂的電矛槍與鋁熱步槍時刻緊盯着自己,並且在自己身上綁滿那個所謂的蓋革計數器,一旦指數異常,就開始傾瀉火力。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爲洛倫佐引路的就不是紅隼了,而是那位神秘的蘭斯洛特……穿上原罪甲冑的那種。
拉過一把椅子,洛倫佐毫不客氣的坐下,看向了圓桌的另一端,昏黃的光里亞瑟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看着這位並不受他歡迎的客人。
“先別說話,讓我思考一下。”
亞瑟率先說道,隨後拿出了一把左輪槍,從那口徑來看這個距離可以輕易的把洛倫佐頭打成一團血霧。
他似乎在思考什麼艱難的事,拿起了槍又放下了數次,有幾次那槍口已經指向了洛倫佐,可最後還是無奈的放下。
洛倫佐能清晰的從他的目光裡感受到實質的殺意,但爲了對抗妖魔,他還有些無可奈何。
就這麼反覆糾結了很久,亞瑟似乎放棄了一樣,他說道。
“還是你直接和他談吧,不然我怕我真的會一槍殺了他。”
亞瑟從不掩飾他對洛倫佐的厭惡,而就在這時書架之後另一個人緩緩走出,他穿着灰色的長袍,裸露的皮膚上佈滿晦澀難懂的文字,洛倫佐的目光不由的緊張了起來,因爲他見過與其類似的東西。
那是他在獵魔教團時見過的東西,那時那些人將其稱爲鍊金術。
灰袍人在亞瑟的另一邊坐下,隨後掀開了兜帽,那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但卻充滿病態的死意,頭髮已經全白,在兜帽掀開後胡亂的灑下。
這是個很奇怪的人,洛倫佐能感受到他的蒼老,但他又是如此的年輕,明明充滿死人的味道,但他確實還活着。
“很高興見到你,洛倫佐·霍爾默斯先生。”
他說道,聲音是與那年前英俊的樣貌不匹配的沙啞。
“你是……”
洛倫佐嚴肅了起來,目光凝重,隨後灰袍人緩緩說道。
“我是永動之泵現任總長,應該算是舊敦靈裡最後一位鍊金術師了,真名因爲過往的儀式已經充滿污穢,還是不要再提起,不過你可以稱呼我的代號。”
“梅林。”
Wωω тt kán ℃o
沙啞的聲音緩緩敘述着,他看着洛倫佐的眼神帶有幾分親切,他們是同樣的人,舊時代的殘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