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更加猛烈了起來,帶着呼嘯的風,將整個世界拖入白茫茫的海洋之中,隨着雲層裡翻滾的雷鳴,烏雲遮掩住了所有的光,明明是白天,卻猶如黑夜。
在這灰黑的白日裡,白教堂裡的禱告聲依舊,人們圍坐在一起,在如海的燭火裡,歌頌着美好。
喬伊突然間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暴雨中坍塌毀滅,唯有這間小小的教堂,這會是這末日裡最後的庇護所。
“詹姆斯……莫里亞蒂。”
喬伊緩緩念出了男人的名字,而他就像受到了呼喚般,那平易近人的臉上的露出淡淡的微笑。
“氣氛真不錯,我很喜歡下雨天。”
莫里亞蒂看着窗外崩塌的世界,有些忍不住地說道。
“惡劣的外部環境和舒適的四周……這樣的對比總會讓人不由的心生幸福感。”
他說着目光再次轉移到了喬伊的臉上,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麼,喬伊……我這麼稱呼你可以吧?”
喬伊一直警惕着眼前的男人,但就像他說的那樣,這樣的反差總會令人心生幸福感,喬伊有些恍惚,一時間居然輕微地點了點頭。
可在這之後他突然驚醒了過來,這可不是他常會做的事,似乎是意識到了異常,他的聲音微冷。
“你來自黑山醫院?”
“嗯,沒錯,這裡只是我的兼職,畢竟拯救世人可是個不錯的工作。”
莫里亞蒂侃侃而談,他確實是個優秀的心理醫生,即使你滿是戒備,在他的閒言碎語裡也不由的跟着他的思路去走,這個感覺喬伊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體會過,不過那個人是滿嘴的爛話。
“黑山醫院那個鬼地方對心理素質要求很高,醫生不能自醫……所以我需要一個地方滿足一下我的拯救感,好讓我有能力回到那個地獄裡繼續行善。”
他語態輕鬆極了,就像個熟知的朋友和喬伊閒聊着最近發生的事……可明明他們纔剛剛見面。
喬伊努力維持着自己的警惕,他能感覺那種不同之處,就像一個迷幻逼真的夢境,你知道這虛假的,但你找不到漏洞。
“黑山醫院的醫生很少出來兼職。”
作爲淨除機關的下分部門,喬伊對於黑山醫院的瞭解也很多,那個地方爲了保密,進出都被嚴加看管。
“可總有特例不是嗎?”
莫里亞蒂說着爲喬伊搬來了一個椅子,不過沒有放在那圍坐的人羣之中,而是放在了階梯上的另一邊。喬伊與莫里亞蒂對坐下來。
“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我。”莫里亞蒂說。
“或許吧。”
“這是因爲受過特化的原因嗎?”
喬伊的眼瞳微微縮緊,他緊盯着莫里亞蒂,那鏡面上倒映着他模糊的樣子,可沒過一會莫里亞蒂倒笑了起來。
“別這麼緊張,喬伊,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還算是同事。”
喬伊所有的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在那眼眸裡喬伊那細微的變化都在暴露喬伊此刻的思緒。
“知情者?”
“算是吧。”莫里亞蒂回答。
作爲淨除機關的下分部門,黑山醫院的主要構成與其他部門都不同,它對公衆開放,但另一部分卻是保密的,負責接收那些因妖魔受傷的人們。
所以那裡的醫生也分爲兩種,知曉妖魔的,以及不知曉的。
“你們這些騎士就是這樣,受過特化後爲了對抗侵蝕便將內心封閉起來,你們拒絕所有企圖窺探者,連同醫生以及妖魔一併拒絕。
可能這就是你不喜歡我的原因吧,畢竟我們這些心理醫生要做的,就是讓你們這些頑固的傢伙敞開心扉。”
“你違反了保密條例,莫里亞蒂。”
喬伊依舊是冷着臉,警告着莫里亞蒂,這座教堂裡還有着其他人,那些歡呼雀躍的人們就坐在不遠的地方。
“他們聽不到的,他們已經沉浸入了自己的歡愉之中,根本不會理會我們的。”
莫里亞蒂說着看向了另一邊,人羣聊的火熱,希格也融入了其中,他們就像一羣相識多年的朋友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可那笑容卻有着幾分生硬,彷彿大家在進行一場拙劣的表演。
“喬伊·喬舒亞,其實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準確說是對我而言。”
莫里亞蒂說着回想了起來,這也是他爲什麼清楚喬伊是淨除機關一員的原因。
“在一份檔案之上,那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你當時在黑山醫院裡可是個紅人,大家都本以爲你出不了院的,我們還爲你在療養院裡準備了一個舒適的病房……”
聽到這裡喬伊的不適感更加嚴重,他已經盡力忘掉那些該死的回憶了,不等莫里亞蒂說完他便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哪怕外面雷聲滾滾。
“喬伊,你後來出院了,但根據治療流程,你除了定期進行心理評估以外,便再也沒有進行心理諮詢了……你從陰影裡走出了來了嗎?”
喬伊的步伐停了下來,他緩緩地轉過身。
“與你無關。”
“怎麼無關,我是醫生,需要保證你們這些‘英雄’的健康。”
莫里亞蒂靜靜地看着喬伊,誰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緊接着他故意加重了語氣。
“不,喬伊,你還沒有走出來。”
喬伊不想再理會莫里亞蒂了,他快步的走向門外,用力地推開大門,彷彿只要不去聽,那些聲音就不存在,可如同詭異的魔咒般,莫里亞蒂的聲音一直在喬伊的腦海裡迴盪。
“如果你真的走出了陰影,那麼你爲什麼還會來到互助會呢?是爲了交朋友,聽聽別人悲慘的生活,好讓自己獲得畸形的幸福感,還說些更見鬼的理由?
喬伊,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滾滾雷霆落下,喬伊舉起黑色的傘,他正準備離開,可緊接着他看到了。
腳下的積水開始緩慢的變色,就像被染料浸染過一般,它們變成了紅色,隨後那些落下的雨幕也是如此,彷彿是墜落的紅色帷幕。
就在這重重帷幕之下,有腳步聲響起,那步伐是如此的歡快,就像一羣孩子在快樂的玩水,隨後他們來了。
一個又一個的孩子出現在了帷幕之後,他們都有着相同的面容,而在那年幼的臉龐上有着燃燒的孔洞,彷彿有着熾熱的金屬將其貫穿。
那不願回顧的噩夢來找他了,喬伊僵在了原地,任由那些孩子一點點的包圍他,纖細的手臂抓撓着喬伊,從他的身體之上撕扯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稚嫩的牙齒啃食着堅硬的骨骼,發出令人驚恐的沙沙聲。
伴隨着令人膽寒的童謠,孩子們歡樂的散開,跑回了帷幕之後,只在原地留下肉屑與骨渣。
強風掠過,漆黑的雨傘被高高吹起,直到那冰冷的雨將喬伊徹底打溼,他才悠悠轉醒過來,彷彿剛剛那一切都是重疊的夢魘。
緊接着他半跪下來,用力的捂着心臟,彷彿有人用尖刀攪動着那裡。
“哈……哈……”
喬伊用力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他用力的咳嗽了起來,狼狽不堪。
“你還好嗎?喬伊。”
莫里亞蒂故作關心的走了過來,隨着雷霆的落下,那燃燒的焰火也在眼瞳裡熄滅了下來,他帶着詭異地微笑,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
喬伊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掙開了莫里亞蒂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詭異的男人,喬伊一語不發的走入了那磅礴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