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瘡百孔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肢體以反常的角度彎曲,就像一個木偶般,被絲線隨意操縱成詭異的樣子。
數不清的紅線如同搖曳的海草般在薩穆爾的傷口裡搖晃,互相拉扯着將身體治癒,他帶着微笑,彷彿感受不到那痛苦一般。
情況變得棘手了起來,洛倫佐緊盯着他,按理說,獵魔人的強度是隨着秘血的升騰而變化,在沒有抵達臨界值,開始妖魔化前,常規的致死傷還是能殺死獵魔人的,例如洛倫佐尚未引發秘血,便被人斬下了頭顱,那麼他就是死了。
可當秘血沸騰起來,那禁忌的力量灌注在軀體之上時,那常規的攻擊便難以殺死獵魔人了,只要一息尚存,獵魔人便能將秘血推至極致,完成妖魔化。
剛剛薩穆爾的秘血並沒有升騰到臨界值,致命傷能有效地限制他,這也是洛倫佐沒有急於無力化他的原因,可看起來這不止是這樣。
薩穆爾也啓用了權能,和洛倫佐一樣,在他們拔劍相向時,這超凡的權柄便賜予了獵魔人們。
“不死的亞納爾。”
洛倫佐輕聲念道,數不清的紅線在空中狂舞,宛如某種不明的野獸般。
斬斷頭顱,刺穿心臟,這樣做可以有效地殺死一名獵魔人,無論他是否妖魔化,可獵魔人之中的亞納爾派系則不被在此列,他們與尚達俸有些相似,都是極爲特殊的分支。
洛倫佐擡起霰彈槍,四散的彈丸直接打進了薩穆爾的身體裡,在展現權能後,他直接放棄了躲避,因爲這些傷害根本撼動不了他,數不清的紅線在傷口裡卷積着,血肉迅速地增生,將那一顆顆彈丸從身體裡擠壓出去。
這便是亞納爾的力量,與那熾熱的焰火,堅固的甲冑,還那預知短暫的未來都不同,亞納爾的力量很簡單,便是將妖魔般的生命力發揮到最大,無論承受什麼樣的傷勢,只要一息尚存,那強大的生命力都能恢復過來。
這是近乎不死的力量。
洛倫佐謹慎至極,也因這過於恐怖的生命力,刺穿心臟、斬斷頭顱都難以徹底殺死他們,唯有將他們徹底的毀滅纔可以。
“冕下說,這是充滿榮譽的力量。”
薩穆爾看着自己的手,傷口已經癒合了,只有殘餘的紅線還掛在手上。
這是充滿榮譽的力量,聖臨之夜的危機遠遠不是梅丹佐獵魔人們能遏制的,他們在關鍵的時刻守住了地獄的大門,隨後亞納爾獵魔人抵達,憑藉着那強大的生命力,哪怕妖魔化了他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死去。
廝殺,在那罪惡誕生的靜滯聖殿裡一直廝殺着。
獵魔人們與妖魔廝殺着,殺光了妖魔便去殺死妖魔化了的獵魔人們,相互廝殺着,很多獵魔人都死了,可亞納爾獵魔人們憑藉着那恐怖的生命力繼續存活着,進行着無休止的廝殺,直到很久之後那被冠以亞納爾之名的獵魔人也倒下了,這場噩夢才真正的迎來了終止。
劍光閃動着,鐵甲震鳴,鮮血飛濺。
釘劍再度貫穿了薩穆爾的胸口,隨着洛倫佐的刺入,數不清的紅線如同野草般瘋長了起來,從那傷口之中延伸,纏繞在洛倫佐的劍上,與此同時那貫穿的傷口迅速地癒合着。
薩穆爾根本沒有防禦的意思,因爲洛倫佐難以殺死他。
熾熱的火涌起,淨焰熊熊燃燒,這樣的火同時在兩人的身上涌起,也預示着秘血的在一點點衝破牢籠。
“獵魔人們……”
雪爾曼斯望着那燃燒的身影,低聲呢喃着,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緩緩地拿起自己的燧發槍。
他很懷舊,懷念着過去,懷念着那美好的黃金時代,而自己手中的燧發槍也是那時技藝的結晶,致命的武器上被藝術家們雕刻出優美的弧度。
可那一切都隨着洛倫佐·美第奇的老去而落幕,雪爾曼斯再也看不到那些輝煌了,唯有留存着這早已落伍的武器,當做念想。
“雅格來幫幫我!”
緬懷過後,雪爾曼斯面露兇色,衝着一旁嚇傻的雅格喊道。
雅格略微從恐慌裡恢復過來,看着神情暴怒的雪爾曼斯,虔誠的老人已經不再,那猙獰的臉猶如惡鬼。
他一點點的挪到雪爾曼斯的身旁,與雪爾曼斯一樣,雅格也是位虔誠的信徒,在尚未流亡時,雅格便跟隨在了雪爾曼斯的身邊,如果沒有發生這麼多事,雪爾曼斯本意是想扶持雅格成爲他的繼任者。
“大人,我們趁現在快逃吧!”雅格慌張地說道。
洛倫佐與薩穆爾在酒窖裡的戰鬥愈演愈烈,雙方都是難以被撼動的怪物,洛倫佐有着堅固的甲冑,而薩穆爾有着近乎不死的軀體,紅線與焰火交織,如果不是洛倫佐刻意將戰場控制在酒窖大門附近,兩人恐怕早已被波及到了。
“逃?爲什麼要逃?”
雪爾曼斯笑着看着他,在火光的映襯下,老人帶着一種難言的瘋狂。
他費力地扯開自己的口袋,從其中拿出兩個圓筒,做工精細,看起來是什麼儲物的東西。
“幫我上彈。”
雪爾曼斯說着把燧發槍丟了過來,這種武器上彈極慢且麻煩,爲此雪爾曼斯隨身帶着火藥與鉛彈。
實際上這就像裝飾華麗的劍刃一樣,很多時候都是身份的象徵,如果有一天身爲樞機卿的雪爾曼斯、被護衛保護的他,也需要使用燧發槍開火時,那雪爾曼斯離死也不遠了。
比如現在。
“大人,現在還有機會的!”
雅格還想勸阻雪爾曼斯,可老人就是固執地搖着頭,沒有辦法,雅格直接聽令。
隨着戰況的激烈,焰火不斷的升騰,整個酒窖的溫度都在不斷的上升,空氣悶熱了起來,雅格大汗淋漓。
將火藥倒入槍管中,緊接着拿起鉛彈,正當雅格準備將它沿着膛口塞進去時卻被雪爾曼斯阻止了。
“鉛彈是殺不死那個東西的,用這個。”
雪爾曼斯說着打開了另一個圓筒,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開它了,在從翡冷翠流亡時,他也只是抱着有備無患的想法帶走了它,只是沒想到真的有用到它的一天。
“這是什麼?”
雅格接過了圓筒,從裡面倒出了幾枚子彈。
“樞機卿的特權。”雪爾曼斯回答。
雅格沒有多問,只是按照雪爾曼斯說的,將那銀白詭異的子彈塞進膛口之中,接着用插在燧發槍槍管下方的鐵桿,將子彈頂入最裡面。
“雅格,我已經不想逃了。”
雪爾曼斯突然說道,接着拿起了上彈完畢的燧發槍,這時雅格才發覺老人扶着牆壁費力地站了起來。
“大人……”雅格還想說什麼,但卻被雪爾曼斯厲聲制止了。
“我逃的太久了,從翡冷翠到舊敦靈,我曾是受神眷顧的樞機卿,可如今卻要死在異鄉。”
雪爾曼斯另一隻手撿起了雅格的柺杖,他費力地朝着洛倫佐與薩穆爾的戰場走去,此刻他死板得不行,固執地前進。
“我很後悔我做的決定,跟隨彌格耳就是一個錯誤,他渴望的是權力,而不是那神聖的信仰,只要給他權力,他根本不在乎我們信仰的究竟是神還是鬼。”
他迎着熾焰的光,背影變成漆黑的剪影,雪爾曼斯用力地挺起胸膛,高大起來。
“沒人在乎那些,可我在乎那些。”
擡起燧發槍,嘴裡唸叨着禱告,渾濁的眼睛緊盯着那相互廝殺的身影。
……
到最後,這場廝殺變得無趣了起來。
無論洛倫佐砍傷薩穆爾多少次,那可怕的生命力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洛倫佐曾在勞倫斯的身上見過這種可怕的治癒力,當時他憑藉着聖盃的血肉,洛倫佐依靠炮擊與原油爆炸,乃至切斷他的頭顱才徹底殺死了他。
“覺得麻煩了,是嗎?”
薩穆爾問道,詭異的紅線如同瘋子的野草,它不僅僅在治癒着薩穆爾,在洛倫佐過於靠近薩穆爾時,那些血肉編織的紅線也會襲擊他,就像捕食的草葉,糾纏着他的甲冑。
“確實,釘劍所蘊含的聖銀無法有效地遏制你。”
洛倫佐沉聲道,聖銀能對獵魔人造成有效的傷害,可往往洛倫佐的劍刃剛抽出薩穆爾的體內,傷口便癒合了大半。
“想要殺死你,必須是一種爆發性的攻擊,一瞬間殺死你,快到你來不及癒合,亦或是難以癒合。”
洛倫佐停下了進攻,這樣只是無意義的對砍而已,誰也奈何不了誰,薩穆爾也清楚這一點,他也停下了手。
“可你的權能是梅丹佐,如果是米迦勒的話,我或許還要擔心些。”薩穆爾說。
米迦勒那熾熱的燃燒是已知權能中進攻性最強的一個,那種熾熱的溫度燃至極致時,所有的物質都會在瞬息間毀滅,可同樣,當然那熾熱的溫度抵達峰值時,獵魔人的秘血也將升至極限,一同燃燒的不只是秘血,還有血肉,以及血肉之下的縛銀之栓。
就像劃落的星隕,極致的燦爛之後,便是死去的黑寂。
兩人平復着呼吸,表面上談話,可實際上他們都在恢復着體力。
“你要準備用那個東西了嗎?你不怕雪爾曼斯死嗎?”
薩穆爾直視着洛倫佐,但餘光一直警惕着他所有的小動作。
“被你發現了?”洛倫佐有些意外。
“我檢查了那幾具屍體,瞬間的燃燒,爆炸的衝擊,這和你的權能不符,只能說你攜帶着某種能造成這樣的武器。”
薩穆爾是個自傲的傢伙,也是個警惕的傢伙,面對洛倫佐這樣的敵人,他可不會掉以輕心。
“所以纔要在這裡打嗎?”
面對着洛倫佐的詢問,薩穆爾點了點頭。
這就是薩穆爾爲什麼刻意要將戰場選定在這裡的原因,他不僅是爲了雪爾曼斯,他還在提防漆銻飛刀,在這密閉的空間裡,洛倫佐不會輕易使用這個武器。
“不錯啊,比之前那幾個獵魔人強不少,至少你是在用腦子作戰。”
洛倫佐乾脆不再隱瞞,直接將漆銻飛刀拿在了手上。
“你要準備使用它嗎?爆炸的衝擊殺不死你我,但能殺死雪爾曼斯。”
“可不解決掉你,我和雪爾曼斯也逃不掉,不是嗎?”
洛倫佐眼瞳緊縮,一瞬間攻勢再起,這一點驚到了薩穆爾,他賭的就是洛倫佐爲了保證雪爾曼斯存活,絕對不會使用這個武器,可沒想到洛倫佐根本不在意雪爾曼斯的生命,並且如此果斷的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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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劍擡起擋在身前,薩穆爾催動着秘血,更加繁密的紅線從傷口中溢出,將他的恢復力拉至極限。
薩穆爾只是近乎不死而已,而不是不死,以洛倫佐那狡詐的戰術來看,保不準某個攻擊便會真的殺死自己,下一刻洛倫佐如戰車般挺進,。
“瘋子!”薩穆爾怒罵着。
洛倫佐直接撞在了自己身上,那可怕的巨力推動着自己,薩穆爾根本無法阻擋。
一點點挪移着,直到將薩穆爾逼至酒窖的大門處,只要再用力些,洛倫佐便能將他推出去。
他想把自己推出酒窖。
薩穆爾意識到了洛倫佐的想法,撞擊中釘劍費力地斬擊着,可難以擊穿洛倫佐的甲冑,更不要說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秘血升騰,令人心悸的力量在薩穆爾的體內流淌,他沒有縛銀之栓的束縛,轉眼間妖魔化已經開始,面目猙獰。
無盡的紅線從薩穆爾的體內釋放,彷彿蛛網一般,血肉鑄就的紅線擴散至了四周,它不僅纏繞在了洛倫佐的身上,還如鋼釘般插入四周的地面,如同植物的藤蔓般,並且在延伸的同時不斷的拉緊。
洛倫佐的動作開始變慢,所有的絲線緊緊的包裹住了自己,而且還在不斷增多,淨焰燃燒,但對於紅線並沒有多少效果。
“給我,滾出去!”
洛倫佐低吼着,可怕的力量下他一點點的撕開了身上的紅線,隨即將漆銻飛刀刺入了薩穆爾的胸口,但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數不清的絲線如毒蛇般纏繞在他身上,洛倫佐根本沒有能力拔槍射擊將其引爆了。
“看起來是我贏了。”
可憎的面容蒙上了一層紅線編織的帷幕,帷幕後薩穆爾緩緩舉起了釘劍,這種狀態對於他而言也極爲吃力,他必須儘可能的保持理智,而不墮入瘋狂之中。
“讓開!洛倫佐!”
蒼老的聲音響起,雪爾曼斯舉着燧發槍站在洛倫佐的身後,因爲靠的太近,數不清的紅線也波及到了他,刺入了他的皮膚之下,腐化着他。
沒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而他憤怒地吼道。
“你……還有你身後的塞尼·洛泰爾,你們只不過是一羣篡奪了神聖的惡鬼而已,你們又真的知曉什麼呢?”
顫抖的手變得穩固了起來,槍口直指着洛倫佐,又或者說洛倫佐身後的薩穆爾。
“迎接吧!這是來自雪爾曼斯·博爾吉亞的復仇!”
蒼老的面容因憤怒扭曲到了一起,扣動了扳機,。
燧發槍的槍口噴發出了耀眼的火光與黑煙,銀白的子彈洞穿了這一切,疾馳而來。
洛倫佐那遲鈍的身影在這一刻迅速了起來,在聽到那古老的姓氏時,洛倫佐突然明白了雪爾曼斯要做什麼,所有的甲冑崩裂,破碎的邊緣割開了紅線,雖然這使自己暴露在了薩穆爾的攻擊下,但洛倫佐還是拼盡全力避開了彈道。
彷彿被數不清的尖刀割傷一般,洛倫佐帶着鮮血摔倒在一旁,而這時那枚子彈貫入了紅色的蛛網之中。
一時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洛倫佐只能看到紅線裡亮起的火光,宛如落入枯樹之中的焰火,漆黑的內部泛起鎏金色的光。
聖銀鑄就彈藥貫穿了薩穆爾的軀體,引爆了其中的漆銻。
轉瞬間火光吞食了視野內的一切,洛倫佐被爆炸的衝擊按在了牆上,熾熱的空氣裡,他隱約地聞到了那令人不安的味道,那是名爲坎特雷拉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