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走向便的越發離奇迷離了起來,沉重灰暗的帷幕禁錮着每一個人的認知,將這一切阻攔在外。
“你瘋了嗎?”
047的聲音響起,他似乎沒有具體的形態,也不是那幽魂的存在。
“恰恰相反,我很理智,也正因這理智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華生回答,力量開始涌動。
在洛倫佐與勞倫斯的死鬥之中,洛倫佐在最後的時刻還是突破了臨界值,獵魔人成爲了侵蝕的源點,故此那封閉的大門打開,令華生得以找到逃離的道路。
洛倫佐的擔憂成爲了現實,華生與047並不是他臆想出來的造物,可同樣,這些囚徒也逃離了他的牢籠。
但預想中的毀滅與災難沒有發生,沒有人知道華生究竟想做什麼,又不明白身爲僞聖盃的她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力量。
“你……以前不是這樣瘋狂的……”
047的聲音有些猶豫,也有些難過。
其實他很清楚,他和016都死了,只不過死後又活了過來,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他們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我只是能更加認清這個世界而已,這種感覺很有趣的……就像我們曾經都是螞蟻,可有一天我脫離了那懦弱的軀體、懦弱的意志。
我們變成了更加強大的生物,而這時再以螞蟻的想法去思考這些,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話語沒有任何情感可言,實際上華生也沒有多少的情感可言了,這是一種變化,就像洛倫佐曾經形容她的那樣,她只不過是一個有着016的容貌與記憶的怪物而已,她曾經是她,但現在已經不再是她了。
016已經死了,死在了聖臨之夜中,從理性的角度來講,此刻的華生不過是繼承了這一切的僞聖盃而已。
她平常不喜歡思考這些,這樣追溯自己的源頭,有時也會讓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誰,只好讓那命令不斷的在腦海裡迴響着,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047沉默,人與人之間都不存在徹底的互相認同、互相理解,更不要說與另一個更高級的生命而言了。
可他能感受到,華生依舊在維持着些許的人性,而那些許的人性使她昇華的並不完整,或許也是這些的原因,她是僞聖盃,而不是真正的【聖盃】。
也是這些保有的人性,令047這個一息尚存的亡魂,決定與其攜手去做那些計劃。
……
距離戰鬥打響已經開始了數分鐘,實際上這點時間也算得上是短暫,但就是這短暫的時間裡,新教皇已經在生死之間遊走了數次。
他在極力思考着,應對天使攻擊的同時,儘可能地避免自身情報的泄露。
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來了這麼多客人不說,這些客人的目的還不明確,不知是敵人還是盟友。
天使的攻擊越發迅速了起來,螺旋狀的螺紋長釘從手掌之中刺出,迅速地揮擊着,每一擊都攜帶着巨力,那是可以輕易劈開岩石的力量,但作爲獵魔人,新教皇可以從容應對,但他手中的釘劍卻有些堅持不住。
說到底這也只是凡物而已,高強度的作戰下,釘劍已經佈滿細微的豁口與淺淺的裂紋,彷彿再有一擊便會徹底斷裂。
“你被它們所追獵?”
沉默已久的勞倫斯終於開口問道,此刻靜滯聖殿內的侵蝕壓力已經近乎深海一般壓抑,在這力量下,凡性的軀體正在崩毀。
新教皇被這些天使們不止一次地襲擊過,那麼襲擊他的原因呢?
勞倫斯模糊地感知到了那原因的所在,但他不敢肯定這一切,另一邊新教皇也因勞倫斯的話語疑惑了起來。
兩人相互對立並警惕着,不斷地試探着對方,並從對方片段的言語裡推測着現狀。
“我不清楚,不過……大概和我追尋【真相】有關。”
新教皇這一次沒有掩飾,把自己對於這些模糊的猜測說了出來,實際上他也不清楚這些具體的原因,但從舊教皇的警告來看,舊教皇一定是知道什麼,他警告着自己,繼續追尋下去便會迎來厄運,可舊教皇沒想到的是,新教皇已經不止一次地遭遇到天使們了。
這些神聖的天使們在守衛着【真相】,殺死所有妄圖探求之人。
舊教皇想必也是知道些什麼,但對於這一切他閉口不談,哪怕身處那井下的地獄之中也是如此。
“那麼,我們此刻算不算是也窺見了那【真相】的一部分呢?”
那扭曲的身體發出這樣的疑問,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混亂。
新教皇也有了那麼一瞬間的遲疑,突然間,天使轉變了攻擊的姿態,與新教皇纏鬥的它在瞬息間揮起羽翼,那些堅固的銀灰色鐵羽如飛刀般彈出,迅速地滑落着,宛如箭雨一般。
表面上耀着灰白的光,如同在空中流通的銀色光帶一般,可這一次它攻擊的方向不是新教皇,而是勞倫斯。
狂暴的鐵羽在瞬間墜落,轟擊在石柱與地面之上,濺起濃重的煙塵,每一根羽翼都宛如長劍一般,深深地切入其中。
勞倫斯喘着粗氣,半個身子被鮮血染透,這具軀體還是太過於懦弱了,在他的眼裡是如此的遲緩。
鐵羽貫穿了勞倫斯的肩膀,又切斷了他一隻手臂,鮮血止不住地涌出,或許沒有多久這具軀體就會失血而死。
新教皇見此反而發出了猙獰的笑聲,很明顯,天使不會放過任何與【真相】有關的人,現在勞倫斯與那個神秘的女人也成爲了它的敵人,雖然不清楚這些邪異之物的內部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新教皇至少現在不是孤軍奮戰了。
沉重的羽翼拍擊了起來,天使低空疾行了起來,它也意識到了勞倫斯要比新教皇脆弱,將其列爲率先擊殺對象,快如雷霆,轉瞬即至來到了勞倫斯的身前。
一瞬間勞倫斯有些失神,實際上從這一切開始之時,他的認知便被不斷的摧毀又重組。
他費勁心力取得了神聖之棺,終於窺見那神秘的【聖盃】,可沒想到的是,此刻他在這裡又見到了它,不是那具冰冷的死屍,而是真正活着的。
擁有《啓示錄》的勞倫斯要比新教皇與華生知道的都要多,數不清的猜想在他的腦海裡攪合在一起,可當他看到了天使那空白的目光時,所有的雜亂都消失了。
那是疫醫也曾看到過的景色,當時他試圖觸摸那死去的【聖盃】,又或者說……天使,他觸碰了禁忌,看到了迷幻的天國。
隨着目光短暫地對視,勞倫斯被幻覺捕獲了,天使那冰冷無情的面容逐漸柔軟了起來,柔和的眼瞳如潭水般清澈,好比這世間最完美的女人一般,她衝着勞倫斯微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龐,口中輕聲哼唱着搖籃曲。
短劍割傷了勞倫斯的手腕,這劇烈的疼痛令他自己從幻覺裡掙脫了出來,可這一切爲時已晚,剛剛那美好的女人不再,有的只是一個如雕塑般冷酷的天使,它擁抱住了勞倫斯,一瞬間羽翼合攏,從外界根本看不到勞倫斯的身影,他被完全地包裹了起來。
令人戰慄的聲音響起,上千把劍刃在這一刻交錯在了一起,金屬之間相互撞擊割裂,血肉被無情的攪碎,扯斷內臟與骨骼,猩紅的鮮血沿着羽翼的縫隙流下,轉眼間在天使的腳下形成了大片的血泊。
就像一場詭異的進食,但很快羽翼的蠕動停止了,銳利的短劍從天使的後背處刺出,那被絞殺得不成樣子的屍體,發出了最後的攻擊,天使可能也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它能從幻覺裡掙脫而成,又爲什麼能抵禦住這可怕的侵蝕。
隨即火燒般的刺痛從傷口之中傳來,那短劍也是鍍有聖銀的,在這一刻它也對天使產生了壓制。
呼烈的嘯風涌起,有什麼東西在這穹頂之下高速移動,天使來不及防禦了,在它殺死勞倫斯的同時,它也將自己束縛了起來。
熾白的惡鬼如影隨行,塞尼·洛泰爾攜着釘劍如雷霆般墜下。
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之快,從天使撲殺勞倫斯到新教皇追擊都只在一瞬間,新教皇做出了最優秀的決斷,而天使沒有反抗的機會了,那鋼鐵的羽翼之中,殘缺的屍體爆發出了最後力量。
懦弱的只是這具可悲的軀體,而不是勞倫斯的意志。
頭顱幾乎被鐵羽攪碎,但他還是死死的握緊了短劍,用力地扭動着,在攪碎天使軀體的同時,也在加速着自身軀體的死亡。
熾白的劍光閃動,如同落下的流星,這一劍沿着天使的背部斬下,切除血肉的同時,也將它那大半的羽翼斬下,新教皇太用力了,他很清楚天使的可怕,也企圖用這一擊徹底的殺死它。
揮劍的力度過於龐大,在斬擊至一半時,釘劍便不堪重負碎裂開來,可新教皇沒有停下,他向前踏步,抓住了那長度最長的斷刃,哪怕割傷了自己的手掌也要死死地抓住它,隨後將其進一步地刺入天使的軀體之中。
失去血肉的支撐,大半的羽翼墜落了下來,露出了其中那被切成碎塊的屍體,鮮血的流經被扭曲,模糊的虛影站在天使之前。
在最後一刻勞倫斯拋棄了這具軀體,意志割裂的痛苦被它完全拋在腦後,此刻他只想着怎麼擊潰眼前的天使。
現在他也是觸碰禁忌之人了,天使們會一直追獵着他,除了反擊別無它法。
可失去了肉體,勞倫斯變回了那虛無的意志,沒有載體可供他進行現實的干涉。
新教皇則依舊握緊着那鋒利的斷刃,他處於天使的身後,雖然不敢確定,但在這麼久的交戰之中,新教皇大概推測天使的構造是以人類爲藍本的,與其說它是人類,不如說是基於人類的更高階生命存在。
同樣的,它並不是完全的神聖,它也有着人類的劣性。
斷刃攪動着血肉,切碎了肋骨接着繼續向前,直到新教皇用力地將其撕開將整個脊柱都用力地折斷。
失去了支撐,天使的上半身被沉重的羽翼拉扯着墜地,勞倫斯則在這時撤離,他也要和華生一般隱藏在陰影處,靜看着新教皇該如何殺死天使。
等等……華生呢?
勞倫斯此刻才驚愕地發現他失去了那個女人的蹤跡,那個幽魂般躲在暗處旁觀着這一切的傢伙,也是在這時一股陰冷腐爛的惡意爆發,彷彿有什麼魔鬼掙脫了牢籠。
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空氣中出現了一個扭曲的途徑,似乎是有什麼人從那裡走過,殘留的影響在帶起拉扯空間的氣旋,其中有着隱隱黑色的弧光。
勞倫斯看不到那個女人,但他能真切地認知到她的存在,她在疾行,她在進攻……
一瞬間勞倫斯呆滯住了,他突然知曉了這個女人接下來要做什麼,他不禁感到可怕與瘋狂,但在這之中就像有着詭異的誘惑,誘惑着勞倫斯做出與女人一樣的行動。
她在【間隙】入侵天使,她居然試圖入侵那個可怕邪異的存在!
可瘋狂過後勞倫斯冷靜了下來,是啊,意志操控着軀體,那麼那可憎的軀殼下究竟藏着什麼呢?
新教皇的這致命一擊完全壓制住了天使,可天使的反擊也在繼續,這詭異的存在本就不能以常理來對待,數不清的紅線愛從血肉之中延伸而出,拉扯着那破碎的軀體將其重組,新教皇試着撤開,可他也被紅線纏繞住了,無法脫身。
手腕詭異地扭曲着,將那螺旋狀的長釘刺下,就在即將命中新教皇時天使突然停下了動作,緊接着那冷漠無情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名爲情緒的波動。
它猛地看向了那虛無之中,隨即女人的樣貌在它的眼裡不斷地清晰起來,她伸出手,彷彿要撫摸它的臉頰一般。
“我……拒絕。”
新教皇臉色慘白,他不會聽錯的,天使說話了,這是天使第一次對於人類進行交流,緊接着那玉石般的肌膚上亮起數不清的銘文,它們在血肉之下燃燒發光,構建在一起彷彿是某個鍊金矩陣一般。
那是熟悉的紋路,新教皇看着那亮起的矩陣心裡涌起了一股熟悉感,似乎自己曾在哪裡見過它……
昇華之井。
那是刻印在昇華之井內部的銘文,它們渾然一體長眠於此。
新教皇並不清楚那些東西的作用是什麼,有段時間裡他甚至覺得這只是一種用來裝飾雕刻的花紋而已,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警告着他,並不是那麼簡單。
華生用盡全力地伸出手,試圖觸摸天使的軀體,只要她能“侵蝕”干擾到天使,她便可以向着那軀殼之下的意志發起攻擊,試着衝擊它的【間隙】。
可就差那麼一點的距離,如此之近但又遙不可及,隨着那燃燒明亮的矩陣開始運行,華生感到了巨大的斥力,天使在排斥自己,它居然能抗拒【間隙】入侵。
那空洞的目光某一瞬似乎有了神智,某個未知的存在憑藉着這具軀體觀察到了華生,那僵硬冷漠面容之上突然多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如此反常的異樣令華生感到了一陣陰冷,隨後天使解體了。
血肉在崩解,如同它當時憑空出現時一般,鍊金術之中的“交換”在此刻行進,血肉的構成被逆轉了,身體的邊緣開始灰燼化,散作塵埃。
不清楚它是不想被華生入侵,還是說放棄了這次追殺,天使的軀體乾枯消散,歸於塵土。
新教皇一臉的嚴肅,對於這個結局他並不意外,每次在他擊退天使之後,天使都會散作灰塵,似乎不願意被捕獲那褪去的軀殼一般。
神色有些複雜,看着虛無的幽魂,散落的灰燼被她的存在所扭曲,勾勒出了一個女人的形態,新教皇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到過,但他記不起是誰了。
之前天使的表現他都看到了,這詭異的情況下他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欣喜若狂,新教皇明白,他距離他所追尋的東西更近了。
“這是怎麼回事?”
新教皇向着幽魂們發問道,不過他不清楚這些幽魂是否會爲自己做出解答。
沒有回答,教士被切成了碎裂的肉塊,那團腐臭的血肉之上,勞倫斯的身影早已不見,不知道他是在何時離開的。
華生則在停步很久之後,將視線看向了新教皇。
“我好像認識你。”
華生說。
在她還沒變成這個模樣之前,她是編號是016,拉斐爾派系獵魔人。
可沒等新教皇說些什麼,華生髮出一陣笑聲,存在不斷被剝離,直至消失,轉眼間靜滯聖殿內只剩下了新教皇,還有着那些在角落裡傳來的嚎叫。
他能在天使的侵蝕下存活,可其他人不能,那些在靜滯聖殿內工作的教士們被異化成了妖魔,在這神聖的宮殿內穿行,不過新教皇現在倒不着急處理它們。
撿起斷裂的釘劍,其上的血跡也隨着天使的枯萎而乾涸,他向前走去,直到在那漆黑的深井旁停下,望着那深邃的黑暗,他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