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用來宣佈秘密的好時機,在這英爾維格的首都之中,在這王室居住的宮殿之內,陽光落下,所有的事物都金光閃閃的,哪怕洛倫佐穿着可笑的睡衣,此刻也顯得神聖非凡。
可遺憾的是,這輝煌的光芒溫暖不了任何人的身體,他們依舊像被寒風吞噬了一般,指尖忍不住地顫抖,也照不亮那些昏暗的內心,其中蘊含着一個又一個的陰謀與詭計,與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黃金黎明……這起源自是一個名爲玫瑰十字會的小型團體,由一名爲羅森·科魯茲的鍊金術師爲首領。
他們最初只有數個人,可隨着團體規模的擴大,它正式變成了黃金黎明,不過之所以說這些,一大部分也是因爲我們維多利亞家對於這一切的認知僅僅限於黃金黎明,至於其前身玫瑰十字會的記載,基本沒有,它是否真的存在,也無人知曉。”
維多利亞女王緩緩說道,爲兩人揭開那過去的面紗。
“黃金黎明算是有明確記載的、最初的鍊金團體,而維多利亞家,也是其最初的成員之一,但隨着對於【真理】的發掘,在那遙遠的歲月前,黃金黎明內發生了我們尚不知曉的矛盾,但結果我們很清楚,黃金黎明分裂了,鍊金術師們不再相信彼此,進入了各自爲戰的年代。”
“維多利亞家回到了曾經的故土,也就是現在的英爾維格,我們利用鍊金術換取了財富與權力,並一點點在英爾維格紮根,直到成爲了英爾維格的統治者。
但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作爲這權力的代價,我們受到了祝福……與詛咒。”
洛倫佐凝視着光芒下的維多利亞女王,他與這個國度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遙。
“王咒,對嗎?”
女王搖了搖頭,對洛倫佐說道。
“王咒只不過是一部分而已,它是代價,而祝福便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一切。”
“你是指什麼?”
“還有會有什麼……光輝戰爭中期,舊敦靈即將淪陷之際,可就在這時,就像有神明眷顧一樣,我們革新了蒸汽機,熔爐日夜不息,工廠晝夜不停,在鋼鐵的洪流之下,我們用盡辦法打贏了這場絕望的戰爭。
你不覺得很巧合嗎?在這危難之際,我們卻擁有了逆轉局勢的力量。”
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平靜,但落入洛倫佐的耳中,卻如晴天的雷鳴。
“這……便是祝福。”
洛倫佐輕語着。
在長桌的盡頭,女王微微首肯。
“沒錯,沒有什麼奇蹟,又或者說,所有的奇蹟,都需要代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洛倫佐開始有些搞不清楚頭腦了,他以爲自己足夠了解這個世界了,可現在看來,這一切是如此地詭異與扭曲,就彷彿有神之手用力地撥弄着這個世界,正常的人類努力地適應着這瘋狂的世界,從而顯露出了猙獰怪異的模樣。
一旁的亞瑟倒沒有太大的波動,似乎他早已知曉了這些,但今日再次想起時,他的內心仍有着壓力。
對於未知的壓力,對於未知的敬畏。
“黃金黎明分裂之後,出現了不同的分支,有的鍊金術師選擇將這些知識記錄下來,他們在分裂之地建立起了圖書館,看守着這些禁忌的知識,也有的鍊金術師選擇了離開。
有的鍊金術師如維多利亞家一樣,放棄了對於【真理】的追逐,轉而步入了塵世,並憑藉着鍊金術擁有了超出常人的地位,也有的鍊金術師繼續追逐着【真理】,他貪婪地遊蕩在這世界上。”
女王講述着那不爲人知的過去。
“就這樣過去了很久,塵世之上的鍊金術師逐漸都消亡了,僅剩的鍊金術師們也因這些斷代的知識,而困惑不已。
我們維多利亞家也是如此。”
“那麼……所謂的蒸汽機,所謂的祝福是……”
洛倫佐發問道,他隱隱地猜到了答案,但在女王親自認證這一切時,洛倫佐依舊不敢相信這些。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霍爾莫斯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女王凝視着洛倫佐的眼睛,那目光彷彿要穿透洛倫佐的眼球,直達他那陰暗的心靈。
“你覺得鍊金術是什麼?”
鍊金術是什麼?
洛倫佐怎麼會知道這些,他又不是鍊金術師……但是,非要說些什麼的話……
“一種奇異的力量,超出現有理解的力量。”
洛倫佐回答道。
“這樣嗎?我很喜歡現任梅林,因爲他給出的答案最符合我的心意,他說鍊金術只不過是我們尚未了解的‘科學’。”
女王的聲音就像木錘,不輕不重地敲擊着洛倫佐的胸膛,令心臟難以平靜。
“所以說,同樣是超出現有理解的力量,蒸汽機與鍊金術最大的區別,只不過它被我們瞭解了而已,可以用現有的知識去解釋它的原理,而鍊金術我們卻做不到。
那麼?是因爲鍊金術如此地神秘,還是說我們現有的基礎知識無法解釋這些呢?”
對於女王的問題,洛倫佐什麼都回答不上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當人面對未知時,人們通常會尋求他人的幫助,可當他人也無法解釋這些時,人們便會將希望寄託於一些虛無縹緲的神明,試圖用信仰拯救自己……
看一看獵魔教團,你們掌握着妖魔的技術,卻以神的名義卻解釋這些力量的原理,而同樣是對於妖魔的利用,淨除機關卻能理性地看待這一切。”
女王的話語突然停了下來,她玩味地看着洛倫佐,此刻這個國家裡,最爲核心的秘密就此向他敞開,如此地突然。
看着洛倫佐有些呆滯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女王最後問道。
“你應該清楚答案是什麼了吧?霍爾莫斯先生。”
清楚,洛倫佐當然清楚了。
世界被一重重帷幕所遮掩着,將那真實的容貌藏在了面紗之後,洛倫佐已經隱隱地窺視到了那真實的一角。
“蒸汽機……不,現有的所有工業力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鍊金術’,只不過是我們可以理解並能解釋原理的‘鍊金術’。”
心臟彷彿被人握住了一般,洛倫佐甚至覺得自己開始無法呼吸。
他的腦海裡猛地想起有關福音教會與獵魔教團的一切。
遠超現代工業技術的縛銀之栓,無比神秘的【神眷洗禮】,還有那個猶如神鑄的昇華之井,這一切的一切勾勒出了一個猙獰的陰影,將洛倫佐完全地籠罩了起來。
“黃金黎明分裂之後,隨着歲月的變遷,這一切都消磨在了時光之中,也只有像我們維多利亞家這樣,統治一個國度的家族,還對於這一切有着清晰的記錄,其餘的鍊金術師都因斷代的知識遺忘了這些。
光輝戰爭期間我們試着利用僅有的鍊金術去改變戰局,但就像你知道的這樣,這遠超基礎認知的力量,根本無法大規模利用,並且在這麼多年的歲月下,我們維多利亞家對於鍊金術的瞭解也在不斷弱化。”
說到這裡,女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畢竟都當上國王了,誰還在乎這些鍊金術呢?實際上維多利亞家內部起初對於這一切不屑一顧,家族成員認爲這一切不過是古老的信仰,早該被拋棄的巫術,沒有人相信這些東西的真實性,只不過是爲了家族的歷史而一直保留着。”
“直到光輝戰爭……”
洛倫佐猜到了接下來的故事。
“是啊,戰爭來了,絕望裡,人們會瘋狂地求生,無論代價是什麼,塵封的鍊金術被再次拾起,可仍無法改變局勢,直到我們想起了那些留守在分裂之地的鍊金術師們。”
英爾維格的土地被硝煙籠罩,高盧納洛的軍隊行進着,只要在向前踏出一步,舊敦靈便近在眼前。
“這是一次絕望的嘗試,我們將那些留守的鍊金術師稱之爲守秘者,他們保管着黃金黎明最爲完全的知識,並建造起了龐大的圖書館,我們將希望寄託在了他們的身上,按照家族歷史裡記錄的位置前進。
我們不清楚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是否還活着,是否還在堅守着那些秘密……接下來的事我就不清楚了,關於那次旅程家族內沒有記錄,總之在這之後,改良蒸汽機出現,嶄新的工業體系出現在了英爾維格之中,我們打贏了光輝戰爭,並在西方世界裡佔據了主導地位。”
女王緩緩地站了起來,她身體裡發現了金屬般的崩鳴聲,身體微微搖晃顫抖,但她還是努力地站了起來,與常人無異。
“至於這一切的代價,便是王咒了。”
面帶着微笑,毫無痛苦的神情,不,準確說她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爲了隱瞞王咒的秘密,女王早已對神經進行切割,並通過詭異的鍊金術緩解王咒的影響。
洛倫佐能看到了,在那衣裙下,慘白的肢體已經釘滿了鋼釘與機械,好能讓她不用他人的幫助,也能暫時地自由行動。
爲了將這份秘密隱藏起來,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去將自己僞裝成一個正常人。
“我不清楚王咒具體是什麼,但可以相信,這是份詛咒,作爲那些知識的代價,好在維多利亞家很堅韌,我們還沒有因這詛咒徹底死去。”
女王走到了洛倫佐的身前,她的身上充斥着死亡的氣息,那是王咒的味道。
“而接下來這些,便是我們要拜託你的了。”
“關於冰海之王的委託嗎?”
是這份委託,正是因爲這些委託洛倫佐才能見到維多利亞女王,也是因爲這份委託他被告知這些足以撼動世界的秘密。
維京諸國的代價。
冷汗漫過了洛倫佐的脖頸。
對,維京諸國的代價,這纔是維多利亞女王想要的,那麼這代價又是什麼呢?值得她付出這麼多。
“黃金黎明分裂之地只在家族的歷史中有所記載,它在遙遠的冰海之外,我們將那裡稱呼爲世界的盡頭,而守秘者與那些藏有知識的圖書館,便位於世界盡頭之中。
在與九夏做交易前,我們曾數次再度探訪那裡,結果都一無所獲,就彷彿這些只是神話傳說而已,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但我們都很清楚,他們是存在的,只是因爲某種原因,不願再與外界有所聯繫。”
女王解釋道。
洛倫佐依舊是故作冷靜,但內心裡已經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北方,爲什麼也是北方?
洛倫佐想起了那個流傳在福音教會內的傳說,最初的聖徒們不忍黑暗的殘忍,前方北方的應許之地,取回了驅逐黑暗的《福音書》與《啓示錄》。
同樣是起源於那片冰冷的北方,難道福音教會的起源與分裂的黃金黎明有什麼關係嗎?
灰藍的眼眸強硬地擡了起來,他直視着眼前的女人,等待她給出最後的答案。
“通往世界盡頭的航道必定要經過維京諸國,他們並不清楚這一切的存在,但畢竟也身處於北方,他內部多多少少也有了關於守秘者的傳說,無論他們知曉了多少,我們要確定守秘者的力量不會外泄出去。”
“所以維京諸國的代價,便是冰海的航道,對嗎?”
“所有人都覺得那裡是死寂的荒蕪,但只有我們清楚,那裡是藏着世界上最珍貴的知識,他們能改變這世界一次,就能改變第二次,第三次。”
她的聲音變得冰冷了起來。
洛倫佐搖了搖頭,突然間秘血在體內升騰,就連一旁的亞瑟也被洛倫佐這突然的異變感到了恐懼,不等任何人反應過來,眼底燃燒起了熾白的怒焰。
洛倫佐本身就是最爲致命的武器,緻密堅固的鐵甲沿着手臂覆蓋,就像一把凸起的短匕頂在了維多利亞女王的脖頸上。
侵蝕在這鉑金宮內擴散。
“那麼,你想做什麼呢?陛下,你想從守秘者那裡得到些什麼呢?”
熾白的烈日照耀着女人的臉龐,她沒有任何躲閃,直視着那團烈火,哪怕淚水流出了眼角也不移開視線。
“這一切我真是太熟悉了,就像福音教會一樣,他們利用秘血力量活了下來,可緊接着便想利用這份力量征服世界,而現在,輪到你們變成惡龍了,是嗎?”
洛倫佐爲人類的劣性感到悲傷,緻密的鐵甲一點點地增生着,就像緩緩出鞘的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