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涌的火光從城區的街道上升起,燃氣管道被漆銻引爆,加壓的燃氣從管道內涌出,引燃成洶涌的火柱,而這火柱隨着爆炸的破壞,越燃越大,宛如有暴虐的紅龍,在這街道上盡情地吐息着。
人們驚恐地吼叫着,殊不知這只是末日的開端,碎裂的土壤落進爆炸開裂的缺口,堆積之下二次爆發升起,每一次爆炸整個街道都在劇烈地顫抖,流經的漆銻將整條主幹道完全摧毀,焰火伴隨着黑煙升騰,猶如通天的石柱。
爆炸的餘波席捲了整個城區,劇院廣場上的人海在瞬間傾倒,衝擊帶着狂風而至,每個人都在這無形的浪潮下傾倒,架起的高臺直接垮掉,燃起的燭火也在這一瞬間熄滅,遙遠天邊的殘陽也在這一刻被黑暗吞沒,陷入絕望。
世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天黑了。
黑暗裡古老的葉加大劇院呈現一種猙獰的剪影,好似那破舊的古堡,其下數不清的樹枝揮舞着狂亂的利爪,凋零的樹葉紛飛,帶着蒼涼的死意。
略顯溫熱的風涌進室內,低沉的喘息聲不斷,昏暗之中只剩下了那鋒利的劍芒。
這是一次臨時起意的刺殺。
洛倫佐看着自己身前狼狽的柯里,緩緩地擡起了溫徹斯特。
在原有的計劃裡,洛倫佐並不準備刺殺柯里,他的主要目標是獵殺教宗、營救伊瓦爾,但隨着他看到了艾琳的記憶,一切都變了。
【間隙】入侵是種很奇妙的感覺,艾琳的一生與他交融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艾琳的悲歡離合,也能體會到她的所見所聞。
所以這雖然是洛倫佐第一次與柯里見面,但在艾琳的【間隙】裡,洛倫佐已經和柯里相遇無數次了,他們共同經歷了那漫長的歲月,洛倫佐瞭解柯里,就像艾琳瞭解他一樣。
這是個瘋狂的傢伙,他纔是戰爭的根源。
只要柯里不死,戰爭總會有爆發的機會,所以洛倫佐改變了計劃,違背了命令,他要殺了柯里,將這一切終結於此。
“再見了,柯里·費雷。”
洛倫佐低語着,不多說任何廢話,直接扣動了扳機。
轟鳴的槍聲響起,破碎的彈丸貫穿了軀體,激起重重血霧。
守衛攔在了洛倫佐的身前,他的半個身子被溫徹斯特打爛,貫穿的子彈命中了身後的柯里,但因爲有了這一層肉盾的原因,柯里身上的傷勢還不算致命。
柯里咬着牙,費力地起身爬行,他狼狽不堪。
他試着逃離,但那冰冷的杖劍緊追不捨,洛倫佐奮起斬擊,但在這時那一息尚存的守衛伸出了手,試着抓住洛倫佐阻攔他的行動。
又一聲槍聲響起。
守衛的身影僵在了原地,深邃的血洞暴露在了他的額頭之上,而在另一邊,艾琳艱難地站了起來,拿出了洛倫佐之前交給她的手槍、開火。
“我可沒叫你開槍。”
洛倫佐用力地劈下杖劍,鋒利的劍刃輕而易舉地切入了柯里的軀體,沿着肩膀落下,將他整隻左臂砍下。
鮮血淋漓,柯里居然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低鳴,他保持着沉默,忍着劇痛向前撲滾,洛倫佐正欲追擊,艾琳的聲音響起。
“你也沒說計劃是這樣!”
艾琳被衝擊搞得氣息紊亂,裸露的皮膚上也佈滿擦傷,她喘着粗氣將槍口指向了其它地方。
“然後……你預料到了這些嗎?”
艾琳心懷恐懼地說道。
洛倫佐看向艾琳所視的方向,目光凝重。
“有所預料,但沒想到這麼多。”
按照洛倫佐的計劃,爆炸的衝擊足以令常人暫時性地失去抵抗,這些守衛會被擊倒,在他們重新站起來的這段時間裡,足夠洛倫佐殺柯里很多次了,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些守衛並非常人。
秘血的力量在體內暴虐地涌動,每個守衛都像野獸一般,面目猙獰,喉嚨裡發出嗜血的低鳴。
唱詩班。
無際的夜幕下響起野獸般的吼聲,它們多如人海,嘶吼聲在這昏暗的世界裡此起彼伏。
“並不是只有你做足了準備,洛倫佐·霍爾默斯。”
柯里的臉色慘白,他捂着那猙獰的傷口,表情似乎是在笑,又好像在憎恨。
溫熱的鮮血從他的身體裡迅速地逃離,他就快死了。
不過他還有生的機會。
“拖住他。”
柯里下令,守衛們一擁而上。
這些傢伙並不能阻攔洛倫佐太久,哪怕徹底異化成妖魔,對於洛倫佐而言也毫無威脅力,用盡全力恐怕也就只能攔截數十秒而已。
不,甚至說數十秒也不到。
鋒利的劍光撕裂了血肉之軀,熾白的怒焰升騰,它是如此地明亮,在這黑暗裡化作唯一的光。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奏鳴,軀體在杖劍下支離破碎,血肉的邊緣燃起了熾白的焰火,在墜落的過程中便開始了燃燒,瞬息的熱量將其碳化,化作無名的塵埃被劍勢捲起的狂風淨除。
這是令人絕望的強大,不可阻擋。
“柯里·費雷!”
洛倫佐怒吼着那個名字,他握緊了杖劍,洶涌的焰火覆蓋在了劍刃的邊緣。
這是權能·加百列的副作用,艾琳的記憶侵擾着他,那深埋在艾琳記憶的憤怒此刻與洛倫佐重疊在了一起,不過洛倫佐並不阻止這些,他在爲艾琳復仇,這是她的怒火,也是洛倫佐。
柯里根本不敢回頭,他能感受到身後灼熱的溫度,以及血肉崩潰的細密聲響。
他很恐懼,但臉上卻有着詭異的笑意。
太久了,他太久沒有感受到恐懼了,此刻來自洛倫佐的威脅讓柯里覺得自己是真正活了過來。
不……還不止這些喜悅。
柯里猶豫了太久了,哪怕他是如此瀆神的一個人,在面對那禁忌之時也不由地畏怯。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向前踏步,他就會獲得新生,他會年輕起來,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而這一切只需要很小的一部分代價。
出賣自己的靈魂,吸食那罪惡的秘血。
柯里曾無數次地想要這樣做,但他總被那虛無的敬畏所阻礙,他很清楚沒有人能證明“靈魂”這種東西的存在,但他每當將要觸碰秘血時,他都會猶豫、放棄。
“啊……真好啊!”
柯里低聲歡呼着,守衛們給他爭取的時間太短暫了,但也足夠了,他撞破了門扉,摔倒在血泊之中,可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支撐他一樣,他迅速地爬了起來,朝着走廊昏暗的盡頭狂奔。
太好了。
柯里終於不用再糾結這一切了,洛倫佐爲他做出了選擇,他想活下去,他想見證福音教會的毀滅,他要吸食秘血……
只要能活着見證這一切,靈魂這種代價,實在是太廉價了。
數不清的光從他的身後涌現,照亮了長廊的同時也帶來了灼熱的氣流,彷彿有頭炎魔正在追擊着柯里。
大腦裡此刻只剩下了一個想法,用力地跑,向前跑。
柯里現在的想法很可笑,在洛倫佐的追殺下他逃不掉了,他也無法吸食秘血……即使吸食了秘血也會被洛倫佐斬殺掉的吧,畢竟他太強大了。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思考了,他只想逃,向前跑。
這個瀆神着久違地祈禱着,他想活下去,可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除非奇蹟發生。
柯里虔誠地祈禱着,因此奇蹟發生了。
炎魔的身影停在了原地,洛倫佐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握着杖劍凝視着長廊後黑暗的盡頭。
柯里費力地爬行着,鮮血在地面上拖了長長一道,到最後他失去力量停了下來,口中發出模糊的嗚咽。
與此同時黑暗的盡頭響起腳步聲。
艾琳與海博德追了出來,他們本該更快的纔是,但艾琳尋找那支秘血找了半天,她看着握着火劍的洛倫佐,剛準備問什麼,卻只聽洛倫佐的聲音響起。
“伊瓦爾在隔壁的房間。”
在之前的交談中,很明顯柯里被秘血影響了,他差一點便說出了伊瓦爾的位置,雖然他很快便清醒了過來,但那輕微的變化還是被洛倫佐觀察到了。
“洛倫佐……”
艾琳試着說什麼,但被洛倫佐打斷。
“你們去救伊瓦爾,成功後直接離開,不用等我……還有,記得聽從我的聲音,我叫你們撤離必須立刻離開。”
洛倫佐不太對勁,艾琳還想說什麼,但清脆的腳步聲從黑暗的盡頭響起。
一瞬間一種奇怪的感覺籠罩在艾琳的身上,她也窺視到了洛倫佐的記憶,見證了他那扭曲的一生,有時候艾琳也會被這些影響到,做出不符合她性格的事,而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
“走吧,艾琳。”
洛倫佐再次說道。
艾琳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時間莫大的恐懼感籠罩在了她的身上,她不想走,她覺得自己走了之後會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裡有某種邪異的東西在靠近,隨着他的到來整片黑暗都活了過來,黑暗就像那富有生命的粘稠液體,它們扭曲着、掙扎着、發出尖銳的聲響。
是他……他了,那個來自於記憶深處的夢魘,那不可饒恕的罪惡。
“活……活下來,洛倫佐。”
艾琳喃喃自語着,淚水崩潰地涌出,但她面無表情。
如果說世界上有誰能真的瞭解自己的話,那麼只有洛倫佐了,兩人都曾敞開心扉、感同身受。
洛倫佐沒有迴應,他只是凝視着那片黑暗,熾焰裡捲動着永不熄滅的怒火。
“海博德,我們走!”
下定決心,艾琳不再猶豫,直接拉着海博德逃向洛倫佐身後的黑暗,尋找着伊瓦爾。
“救救我……救救我……”
柯里向着黑暗裡的魔鬼請求着,魔鬼發出了陣陣輕笑,帶着金屬的音色。
“當然好了,柯里·費雷。”
黑暗一點點吞食了柯里,不,這不是吞食,而是有某個東西抓住了他,一點點地將他拖進了黑暗之中,無論是淨焰的光芒還是獵魔人那卓越的視力,都看不清那片黑暗。
洛倫佐拉開了大提琴箱,冰冷的武器滑落下來,他全副武裝,輕聲道。
“好久不見啊……”
黑暗裡再度響起了逼近的腳步聲,隨着他的靠近,窗外也響起了陣陣悠揚的歌聲。
演出終止了。
這突發情況帶來了難以預料的恐慌,倫內特帶着樂團走出了劇院,似乎是爲了平息大家的驚恐,他和樂團在空地上簡略地演出了起來。
這一次奏響的歌聲悠揚溫和,信徒們將樂團一重重地包圍了起來,他們重新點亮了燭火,火光匯聚成海,在夜風的輕拂下微微搖曳,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
信徒們低垂着頭,虔誠着禱告着,禱告聲與歌聲匯聚在了一起,宛如教堂內響起的聖歌,麗雅望着這片美好,她也忍不住哼唱起了那無名的旋律、附和着,於是更多的旋律也加入了進來。
“好久不見啊,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洛倫佐·美第奇?還是說洛倫佐·霍爾默斯?”
他詢問道,但不等洛倫佐的回答,他便否決了自己。
“算了,名字這種東西並不重要。”
他一點點地走出了黑暗,長袍彷彿浸染過鮮血一般,在淨焰的照耀下無比地鮮紅。
禱告聲涌進了長廊,迴盪着、就像模糊不清的呢喃,但仔細去聽,不知是幻聽還是別的什麼,能隱約地分辨出些許的詞彙。
聲音在呼喚,在頌唱,在銘記,它們一同詛咒着那個名字。
“勞倫斯!”
漆黑的騎士怒號着。
剎那間熾熱的劍光將淨焰撕扯成了一道灼白的雷霆,它貫穿了黑暗,將所有的事物映照成了冰冷的慘白。
刺耳的崩鳴聲響起。
眨眼間,杖劍斷裂成數不清的碎片,與它一同飛揚的還有被燃燒成灰燼的鮮紅長袍,斷裂的釘劍劍頭切開了塵埃,釘進了牆壁之中,劇烈地搖晃着發出陣陣蜂鳴。
鮮血四濺成猩紅的泡沫,在升騰的流光裡帶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漆黑的面甲之下,鋼鐵的面具之後。
兩雙熾白的眼眸交相映襯着,他們握着斷劍再度廝殺在了一起,享受着這久違的死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