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在高漲到最狂怒之時,也是它開始衰落的時刻,盡情舒展的焰火突然熄滅,極致的溫度驟降,轉眼間灼燒目光的強光便消逝了,只剩下一地燃燒後的焦土。
洛倫佐孤零零地站在焦土之上,手中的杖劍緩慢地冷卻着,直到燒紅的金屬重歸平靜。
伯勞望着洛倫佐的背影,這一刻他再度意識到洛倫佐的強大,隨着時間的推移,眼前這個獵魔人在變得越來越像人的同時,他也掌握了更多禁忌的力量。
“僞神……”
低語着那令人感到不安的詞彙,伯勞忍不住地擡起手中的喪鐘,讓槍口指向洛倫佐。
他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可恍惚間手就這麼不受控制地擡起了,彷彿本能一般,源自生物的本能,去剔除這極端的威脅。
有冷風拂過,將嚴酷的悶熱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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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勞打了個冷顫,就像大夢初醒一樣,他迷茫地看着自己舉起的槍口,慌張地將它落了下去,而在遠處,洛倫佐也終於了動作。
“所以……米迦勒算是累死的嗎?”
洛倫佐的臉垮了下來,用力地拄着杖劍,好讓自己不會因疲憊而摔倒。
這纔是真正的權能·米迦勒,主宰着“燃燒”的命令,手持捍衛天國的火劍。
可正如洛倫佐所瞭解的那樣,有索取則有代價,權能·米迦勒所帶來的代價與它的效用一樣,便是燃燒,與敵人們一同燃燒的還有洛倫佐自己,就像權能·尚達俸的缺點一樣,這便是權能·米迦勒的弊端。
在權能展開時,洛倫佐能明確地感受到自己不處於權能的輻射範圍,就像風暴中心的風暴眼,處於高溫中心的洛倫佐,反而沒有溫度上的波動,從而讓他避免了自己也被燃燒殆盡。
但這只是暫時的,隨着權能的啓動,越發狂暴的力量被釋放,中心的溫度也在逐漸升高,直到洛倫佐再也無法將其掌握,從而失控。
在剛剛的某個瞬間,洛倫佐便險些將權能·米迦勒“引爆”了,他不清楚這樣做會造成什麼,但以現在的滿地焦土來看,處於熱能暴風中心的自己,肯定沒什麼好下場。
爲了精確地操控這份力量,它很耗心神,這不是肉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勞累,而且在釋放這權能的同時,洛倫佐也在遭受侵蝕的干擾。
將冷徹的空氣吸入,洛倫佐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這是份很強大的力量,但也有着很大的反噬,極易失控,擁有了它,洛倫佐就像一個人形的巨量燃燒彈,但這燃燒的烈火如果使用不當,會帶着他一起死。
“或許可以嘗試兩份權能一起用。”
洛倫佐想了想,在思考這攻擊性極強的權能,對上鐵甲的梅丹佐,會有什麼效果,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沒必要洛倫佐可不想拿自己做實驗。
掐指一算,他也算是最後的正統獵魔人了,就像珍稀動物一樣,自己的命寶貴的很。
“不過這也算是規律嗎?凡事必有代價。”
洛倫佐輕聲道。
已知的權能中,基本都沒有什麼直觀的殺傷力,但都有着諸多的限制,權能·米迦勒算是唯一的直接殺傷性權能,而它的限制則更大,稍有不慎便會將自己也拖入火海,至於權能·加百列……
一想到這份力量,洛倫佐便覺得自己處於黑暗之中,他沿着腳下的道路前進,卻看不清道路盡頭的東西。
“洛倫佐!”
伯勞的喊話聲讓洛倫佐從思考中醒了過來,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到了站在大門之後的伯勞。
“看樣子都解決了?”
伯勞快步跑了過來,一踏入焦土,他便感到一股悶熱,即使權能解除了,這股熱量還沒能散去。
“大概吧,至少眼下這些都解決了。”
洛倫佐撇了一眼焦土上的屍體,它們都變得了漆黑的軀殼,有的軀殼開始崩塌,化作一地的灰燼,其中還有着些許的餘火在燃燒,但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目光有些失神,洛倫佐不自覺地握劍了杖劍,感受着從手心裡傳來的痛楚與實感。
權能·加百列便是一個憑證,一個走向昇華的憑證,得到它之後,洛倫佐的意志便能承載起了複數的權能,權能·梅丹佐,權能·米迦勒,權能·加百列……
“如果……如果說,在幾百年前,乃至更遙遠的時間,假如有這麼一個獵魔人來到了這裡,釋放了這樣的力量,將凍土變成焦土,摧毀嚴寒與堅冰,連帶着敵人一同燒成灰燼……”
洛倫佐目光掃過這一地的灰燼,最後落在了伯勞的臉上。
“如果你是那時有幸看到這一切的人,你會怎麼想?”
伯勞一怔,然後面無表情地說道。
“神明。”
洛倫佐露出微笑。
“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伯勞。”
在愚昧的年代,擁有權能之力的人,便是行走在土地之上的諸神,或許先驅真的是奧丁神的化身,或許他真的是永生不死。
洛倫佐對於築國者們一直都有種難以言明的……怪異感,一個閹割掉了科技,只依靠着理念維繫的組織,是如何保證這長達數千年的延續呢?
哪怕獵魔教團這樣高度純潔的組織,最後都難以避免地走向衰敗,他們又是如何延續的呢?
權能·加百列。
漫長的歲月下,一具又一具的軀體迭代,他們就像過客一樣,旁觀着世界的變遷,只在關鍵時刻出手,擾動着世界的走向。
如果洛倫佐這樣的猜測是對的話,那麼英爾維格口中的世界盡頭,便與福音教會的啓示之地重疊在了一起,他們是同源的。
“那麼……弗洛基在哪裡?”
洛倫佐進而看向了大門後的加隆,他雖然是一臉的微笑,但言語裡卻充滿威脅。
如今棱冰灣就是處是非之地,說不定洛倫佐剛剛解決的,只是終末結社的第一波攻勢,接下來可能還會有第二波第三波,還有那些旁觀在一旁的國王與領主們。
加隆的心一沉,本以爲算是得救了,但沒想到對方的目標也是弗洛基,而且……
悠揚的鐘鳴響起,伯勞扣動了喪鐘,子彈落在加隆的身前,他面色不善。
“弗洛基·威爾格達森在哪?”
伯勞再次重複道。
焦土上仍有着微弱的火光,兩人就是死神一樣,給予加隆等人遠超終末結社的絕望感,至少終末結社的傢伙還可以被殺死,可在見識了洛倫佐的盛焰後,沒有人覺得能與其抗衡。
加隆悽慘地笑了起來,他盯着伯勞手中的喪鐘,聲音斷斷續續。
“我記得這把槍,所以是你,對嗎?你果然還是回來了。”
這把只存在於故事中的左輪槍,加隆聽弗洛基提起說,他說總有一天,會有人握持着這把槍來找他,只是沒想到會在今天。
“老朋友?”
洛倫佐問道,看樣子加隆很熟悉伯勞,至少熟悉他這把槍。
“我不認識他,那次航行,只有我和弗洛基活了下來,”伯勞平靜地說道,“大概是弗洛基把寂海里的故事講了出來。”
“這樣嗎?”
洛倫佐沒有繼續問下去,從伯勞講述故事時,他便意識到伯勞隱瞞了些什麼,他的故事有大部分的真實與一小部分的謊言組成,整體的故事依舊真實,但洛倫佐懷疑有些地方是虛假的。
就比如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沒必要追問,無論是洛倫佐還是伯勞,他們都算不上什麼好人,他們內心的深處都有着一處骯髒泥濘的角落,等待着審判的那天,暴露在灼熱的陽光之下。
洛倫佐覺得那一天就快到來了。
“要反抗嗎?”
伯勞舉着槍,之前的開火只是威懾,而現在槍口指在了加隆的頭上,他沒在開玩笑。
加隆搖了搖頭,在副手的攙扶下,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看了眼周圍人的目光,有的人被絕望吞食,有的人握着武器,還想再試一試。
“沒必要,我們連終末結社的攻勢都抵禦不了,更不要說你們了。”
加隆長嘆了一口氣,示意兩人跟上。
大門處留下了幾名士兵,其餘人都跟着加隆返回了建築之中,大家休息重整着武裝,長夜漫漫,誰也不清楚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目光警惕地看着黑夜
漸漸的,一個又一個的士兵被加隆派遣了出去,隊伍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副手,還有洛倫佐與伯勞。
“爲什麼要支走其他人?怎麼,帶我們步入某個陷阱之中,試着反撲?”
洛倫佐跟在加隆的身後,直接問道。
“你還真是警惕啊,”加隆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這個令人畏懼的異鄉人,“我確實是在支走他們,但這和陷阱無關?更何況,陷阱真的能殺死你嗎?”
洛倫佐沒有迴應,他繼續跟着加隆,這裡的甬道複雜的就像迷宮,路過一些岔路時,洛倫佐能感受到路盡頭有些什麼東西,但現在弗洛基最爲重要,洛倫佐沒有理會太多,一直跟着加隆。
“你不想其他人見到弗洛基,他到底怎麼了?”伯勞識破了加隆的意圖。
“他病了,一種我沒見過的病,而且病的很嚴重。”
加隆踉蹌地前進着,他腳裸處的傷勢只經過了簡單的包紮,隨着前進,留下了一地的鮮血。
“所以這是真的?而不是一個騙局。”
洛倫佐感到有些意外,看樣子加隆說的都是真話,弗洛基確實病了。
“不然呢,而且我有什麼欺騙的必要嗎?我只是他的侍從,他的僕人……或許在幾十年前,我還有機會篡奪這片領地,可現在只要大人一死,這裡就會陷入爭奪的混戰,我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加隆說。
“那你還真是忠心啊。”
嘴上讚賞着加隆,但喪鐘卻一直指着加隆的頭顱,伯勞跟在他身後,以防加隆的任何小動作。
“一部分吧,我需要大人活着,一旦他死了棱冰灣就會陷入紛爭,到時候我又能去哪裡呢?”加隆平靜地說道。
“在內戰尚未結束之時,各個領地都有着被驅逐的維京人,自己的領主放逐了自己,其他領地也不會接受自己,這些人通常會團結在一起,變成遊離的海盜,有的在諸國內維生,有的則前往了外面的世界,要麼來到棱冰灣。”
“爲什麼來到這?”洛倫佐好奇地問道。
“因爲這裡的領主不在乎這些,在很早之前棱冰灣便是諸國內的貿易港口了,領主不拒絕任何到來的人,也允許他們在這裡生活,只要他們遵守自己的規則,很多被放逐的人,便來到了這裡開始了新的生活,我便是其中之一。”
加隆就像老了很多歲,他試着在各方勢力之下保存着棱冰灣,可今夜突然的襲擊徹底終結了這一切。
“與其說是爲了弗洛基大人,我更傾向於我是爲了這片土地,如果他死了,這樣的土地也會不復存在。”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領主。”
一直沉默的副手說道,“如果他追逐權力的話,如果他別再癡迷大海的話,如果……這一切都會得到改變。”
“那他會死的很慘。”
洛倫佐冷漠地打斷了副手的話,“身處這種要地,還渴望權力?”
“應該說,正因爲弗洛基不在乎這些東西,才讓國外與領主感到安心,不然棱冰灣早已陷入戰火之中。”
副手不再吭聲。
“所以這就是你的計劃嗎?洛倫佐,你一開始就想這樣做?”
這時伯勞問道,能看到在甬道的盡頭有了些許的光亮,火把靜靜地燃燒着,還有迎面吹來的風,一扇模糊的大門,正立於其間等待着幾人的到訪。
“不然呢?我記得我在船上說過的,找到弗洛基,挾持他,然後離開,別管什麼國外與領主,我們做我們的,他們爭他們的。”
這就是洛倫佐的計劃,簡單粗暴,即使沒有終末結社的襲擊,他也準備自己籌劃一個,可以說他和終末結社這些瘋子想到了一起去。
“可是你說了這麼多理由後,我還是不理解……爲什麼你會這麼順從呢?加隆。”
在距離大門還有幾步的距離時,洛倫佐突然停了下來,杖劍輕輕地搭在了加隆的脖子上,洛倫佐十分好奇地說道。
“爲什麼呢?”
加隆沒有回頭,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
“你見到他時,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