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博德衝上甲板時,風暴已經近在咫尺,它就像一面拔地而起的城牆,陰影完全籠罩住了晨輝挺進號,海流與風向全部傾向了它,彷彿天地之間的漏斗,準備將萬物吞噬殆盡。
明亮的天際線在海域的另一端升起,在這黑暗的一面則閃耀起了羣星與極光的殘餘,冰冷的海水隨着狂風的怒號升起,它們如同淅淅瀝瀝的小雨般灑了下來,落在海博德的臉上,帶着冷徹的寒意。
這是無比震撼的一幕,猶如周天運轉般,這一切都深深地刻進了海博德的腦海中,令他一生都難以忘記這些畫面。
“我們已經身處於神話中了。”
他喃喃自語着。
晨輝挺進號駛入了神域,觸及了被塵封的故事,超越凡人認知的事物正在發生,海博德有幸見證了它。
震動再度襲來,顛簸讓海博德收回了被震懾的心智,只見船體開始傾斜,固定火炮全部朝向了風暴的方向。
“洛倫佐!怎麼回事?”
海博德向着甲板之上的身影,他被漆黑所籠罩,但眼中升騰的烈焰是如此地明亮。
“最後的考驗到來了,海博德。”
洛倫佐握緊了折刀,身後的袋子裡還插滿了釘劍,他警惕地看着風暴,它正朝着晨輝挺進號靠近。
“十年前,伯勞便是在這裡失敗的,沸騰的寂海將角鯨號摧毀,他只能和弗洛基乘着長船逃離這裡。”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正如伯勞所講述的那樣。
躁動的大海,涌現的風暴,橫跨在夜空之上的航道,還有……
“塵世的巨蟒。”
洛倫佐輕聲道。
他的話語如同一段被講述出來的咒文,它融進了風裡,被帶來夢魘的耳邊,就此風暴的四周掀起了怪異的風浪,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海面之下蠕動着。
海博德的凡人視力,或許無法觀察到這些,但在洛倫佐的眼中,這是如此地清晰。
他能看到映射着星光的巨大鱗甲,能聽到夾在在風浪聲中的喘息,能察覺到那無比龐大的侵蝕,令人作嘔瘋狂。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是有巨人在靠近。
海博德抓住一旁的線纜,讓自己在這劇烈的顛簸中穩住身影,有陰影籠罩住了他,隨即他看到了靠近的巨人。
“黑……黑天使?”
雷霆明滅,閃光中嶙峋的甲冑就站在海博德的身後,他認得這具禁忌的武器,也知曉它的名字,鋒利的鐵羽光滑如鏡面,在雨水的浸染下,海博德都能看到自己倒映在其中的面孔。
緩緩向上看去,面甲之下的縫隙裡,正不斷地溢出白色的火苗。
“你在支配它,是嗎?洛倫佐。”
海博德不確定地問道,這具甲冑只有洛倫佐能驅使,而現在他正站在自己身旁。
一直以來,海博德都覺得洛倫佐在瞞着他什麼,不止是在瞞自己,洛倫佐有些秘密,就連淨除機關也不知曉,比如遠程支配黑天使,比如迴盪在自己腦海裡的聲音……
洛倫佐的怪異之處簡直太多了,有些奇異的地方,根本不能用他是獵魔人這個理由來解釋。
很長的時間裡,海博德也沒有仔細地去想這些,大概是在瑪魯裡時結下的友誼,海博德覺得自己應該信任洛倫佐,哪怕他藏着所有人都不知曉的力量。
可現在,他們步入神話之中了,成爲了這史詩的一部分。
寂海究竟是神的領域,還是真正的地獄,洛倫佐究竟是虛假的僞神,還是真正的惡魔呢?
海博德不知道,他也分不清,侵蝕與震懾一同影響着他,哪怕是他這樣英勇的戰士,此刻也有些握不緊武器。
“別害怕,海博德。”
洛倫佐的聲音響起,海博德看了過去,卻對上一雙燃燒的眼眸。
眼瞳裡的火光燃燒到了極致,如同刺目的白晝,軀體內的秘血也在高歌沸騰,令體表的溫度變得熾熱,落在身上的雨水在頃刻間便被蒸發,能看到細密的白氣在他的身體上升起。
洛倫佐本想衝海博德微笑的,可操控黑天使,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壓力,笑容有些扭曲,弄得海博德一陣心理不適。
原本洛倫佐不會這樣冒險地啓動權能·加百列,可現在極度危險的現狀,容不得他思考太多了。
操控黑天使的感覺並不算太好,洛倫佐能感受纏繞在金屬骨架上的妖魔血肉,能體會它們的渴血與痛苦。
瘋狂無序的呢喃充斥在耳邊,永不斷絕。
“相信我,海博德,如果你覺得你在未知的恐懼前,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那麼就相信我,把一切都賭在我的身上。”洛倫佐說道。
海博德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看着洛倫佐,感受到了從身後甲冑上傳來的呼吸。
“這是伯勞讓我轉交給你的,他在艙室中遭到了妖魔的襲擊,差點就死掉了,多半無法參與接下來的旅程了。”
遞出那把銀白的左輪,海博德讓自己別在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思考太多,只會讓人痛苦,海博德是名戰士,他只要聽從命令,然後去殺敵就好了,其它的事就交給別人煩惱吧。
“這樣嗎?情況還真是不妙啊。”
洛倫佐接過了喪鐘,沉甸甸的,裡面裝滿了子彈。
伯勞作爲一個個體並不強大,但他是這些人裡,少有能駕馭原罪甲冑的人,如果伯勞倒下,那麼武器師便無人駕駛了,之前攜帶的三代甲冑也在海戰中受到重創,藍翡翠也因此受傷,難以參與接下來的戰事。
似乎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了洛倫佐的頭上,而這些只是個開始,他也不清楚能否渡過這場風暴,甚至說在這風暴之後,是否還有着某些尚不瞭解的危險呢?
洛倫佐這樣想着,舉起了折刀,指向了風暴。
“它來了,準備迎戰吧。”
海博德看向翻滾的海面,烏黑的風暴裡滾動着雷團。
“迎戰風暴?”海博德覺得洛倫佐瘋了。
“不,你沒看到嗎?那不是有着兩艘鐵甲船在靠近嗎?”
洛倫佐凝神看向風暴之下,波濤洶涌之中,海蛇不知所蹤,但洛倫佐能看到正有着一艘熟悉的鐵甲船在加速逃離風暴,在它身後尾隨着一艘漆黑的大船。
“疫醫你也是真倒黴啊!”
洛倫佐忍不住笑道,只是笑意有些苦澀,它們在逃向這裡。
那是血鯊號,疫醫船隊中的一員,可現在視野內只剩下了它一艘,其它鐵甲船的結局不言而喻。
【準備開火。】
洛倫佐的聲音在人們的腦海中響起,這種時候沒必要藏着掖着了,既然通訊被侵蝕中斷,洛倫佐便以自己爲通訊的樞紐,向着所有人傳達着命令。
有的人聽從了洛倫佐的聲音,有人則哀嚎着,叫洛倫佐滾出他的腦子,迴應千奇百怪,瞬息間洛倫佐覺得自己的頭顱都快炸裂了。
這讓他想起了勞倫斯,勞倫斯創造他的“軍團”時,是否也是這樣呢?
血鯊號一路挺進,隨着它的靠近,在它身後的大船與風暴也在逼近,當它們完全出現在晨輝挺進號的視野內時,洛倫佐也是第一次仔細地觀察到了那艘詭異的大船。
“幸虧伯勞不在,真不清楚他看到這些,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隨着視線的清晰,洛倫佐的臉色也陰沉了起來。
有雷霆劃過風暴的上空,悽白的光芒映亮了那艘無人的大船,也映亮了其上的標識。
“角鯨號……”
海博德輕聲道,那艘只存在於伯勞回憶中的大船,此刻它駛出了回憶,朝着他們襲來。
【開火!】
聲音在所有人的耳旁響起,固定火炮開火,編織成了一道密集的彈幕,打穿了濺起的風浪,重重火光在角鯨號上濺起,佈滿鏽跡的鋼鐵破碎,它顯得是如此地脆弱,被輕而易舉地擊傷,可即便如此,角鯨號依舊在這怒濤之中屹立不倒。
血鯊號調轉船身,在疫醫的指揮下,血鯊號停止了逃跑,向着角鯨號開始反擊。
炮聲轟鳴,疫醫雖然貪婪,但他不傻,只要他們還身處在寂海一刻,便逃不掉這些怪異的追擊,從一開始他就只剩下了一條路。
摧毀它們。
“開火!開火!”
澤歐大叫着,他已經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但身上依舊披着用來遮掩的布料。
狂風陣陣,微微吹開布料,露出了佈滿血色的腳裸,以及反曲的腿部,可澤歐就像意識不到這些一樣,他指揮着血鯊號的船員,朝着角鯨號開火。
他也曾是黑牙海盜的首領,海戰對於澤歐而言再熟悉不過了。
澤歐看着風暴之下的大船,有些興奮地咬緊了牙關,遏制住了自己的恐懼,去直面這些怪異。
“這將會是我步入英靈殿的功績!”
他高呼着,目睹着重重火光襲向角鯨號。
疫醫則站在不遠處,他的衣裝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只是這一次,他手上多出了一個保險箱,疫醫抓緊這沉重的鐵箱。
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事,但唯獨這箱子裡的東西,對於疫醫而言至關重要,是僅次於真理的存在。
“這算是什麼功績啊……”
疫醫自言自語着,他和澤歐這個被信仰支配的人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在面對着什麼,也很清楚這片大海之下藏着什麼。
他能感受到,疫醫的每一寸神經都在警告着他,肌肉緊繃,硬的就像頑石。
在這沸騰的大海之下,藏着遠比風暴與大船還要可怕的東西,它纔是真正的強敵,而現在它正靜默地潛伏着,等待着出擊的時刻。
“你都知道些什麼,疫醫,這時候不說的話,我們可能都得死在這。”
怒號的狂風中,突然又一個陌生的聲音插入耳邊,疫醫猛地轉身,卻看到一個士兵正站在自己身旁,他目視前方,看着風暴下的角鯨號。
“霍爾莫斯先生?你這種出場方式,還真是不討人喜歡。”
疫醫緩緩說道,他看了眼晨輝挺進號的方向,兩艘船仍有着很遙遠的一段距離,他沒想到洛倫佐的【間隙】穿梭能覆蓋這麼大的範圍。
“別廢話了,疫醫,這總比直接出現在你腦子裡好吧。”
洛倫佐冷冷地威脅着,在棱冰灣他差一點便侵入了疫醫的【間隙】,如果不是現在需要疫醫,洛倫佐真的準備在這裡徹底解決疫醫這個大敵。
聽到洛倫佐這麼說,疫醫很識趣,在權能·加百列的威脅下,一對一的情況下,疫醫根本拿洛倫佐沒什麼辦法,說不定還會被他入侵【間隙】。
現在他的腦海深處依舊殘留着劇痛,那是洛倫佐在棱冰灣時留下的傷口。
洛倫佐撕裂了疫醫的意識。
“海底下有着什麼?”
疫醫問,不需要更多的廢話,這種要命的情況下,兩人只能先將新仇舊恨放在一邊,先解決眼前的險境。
除了結盟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一頭蛇,無比巨大的海蛇。”
洛倫佐回答,對於疫醫能感受到海蛇的存在,他並不意外。
“聽起來蠻有趣的。”
“是的,它比你想象的還要龐大,腳下的鐵甲船對於它而言就像玩具一樣,”洛倫佐說着指向了角鯨號,“看到那些創口了嗎?都是它留下的。”
“這種生物真的存在嗎?按照你的說法,它會在瞬間因爲龐大的自重導致骨骼斷裂,身體積熱嚴重,核心溫度會有上百度,從存在時起,便開始走向死亡。”
疫醫不敢相信,他解剖了數不清的屍體,對於生物他自認爲無比了解,洛倫佐所描述的生物,根本不可能存在。
“但現實就在這裡,它是真實存在的,說不定一會還能探出頭,和我們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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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倫佐的目光在海面上游離着,根據侵蝕強度的變化,他能模糊地感知到海蛇的位置,它在大海之下游蕩着,就像在挑選着獵物。
“更何況,我有說過它是生物嗎?”
洛倫佐的話語讓疫醫忍不住地發抖,他看着士兵的眼眸,其中飄蕩着白焰。
“我們總是這樣,看到一個未知的事物後,便尋找自己認知內,可以被理解的詞彙,冠以在未知的頭上。
它從來就不是什麼生物,只是恰好地有了海蛇的外形而已。”
洛倫佐向着疫醫發出邀約。
“有興趣解剖一下‘神明’嗎?疫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