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該從何說起呢?
紅隼淚眼婆娑地,裝作一副令人作嘔的、楚楚可憐的樣子。
洛倫佐緊皺着眉頭,一副嫌棄的樣子,如果不是怕鄰里街坊對自己有什麼意見,他現在真的蠻想把紅隼摔出去的。
想一想那個畫面,看起來很糟糕,但洛倫佐相信自己能從其中汲取到莫大的快樂,只可惜洛倫佐還想在這裡多住一陣,多少還是要注意一下形象。
“說是休假,但還有一堆事需要處理,那天和你說完後,我又在黑山醫院忙了幾天,才真正地休假了。”
紅隼長吁短嘆。
“之後我去釣魚。”
不出所料。
“嗯,然後呢?”
看得出來,紅隼的愛好除了看小說,就是釣魚了,從那空蕩蕩的、夾着幾葉腐爛帶着泥土的爛葉來看,他是什麼都沒釣到。
“碼頭被沖毀了。”
“對,我剛纔還好奇來的,你會去哪釣魚。”洛倫佐說。
“雖然說是休假,可以自由行動,但怕有緊急情況,聯繫不上我,淨除機關是不允許我們脫離舊敦靈太遠的。”
紅隼補充道,這麼說着,他又狠狠唾棄了一下自己所供職的黑心企業。
“所以我就到處找有沒有能釣魚的地方,好在我找到了一處,位於舊敦靈的郊野,那裡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一堆人在忙着處理爛攤子時,我一個人在那釣魚,說實話蠻愜意的。”
說着,腦海裡就勾勒出了那美好的景色,對於紅隼而言,那還真是一段快樂的回憶。
“聽起來不錯,所以發生了什麼?”
洛倫佐點頭說着,聽着紅隼的描述,他越來越好奇紅隼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其實沒什麼,剛開始的那幾天很愜意。
白天釣魚,晚上回到旅店睡覺,直到最後一天,我退掉了房間,準備再釣一次,然後離開。
也就是這次,我發現它了!
一條大魚!超大的魚!”
說道這些時,紅隼神情激動彷彿他當時正面對的是某個絕色美女一樣。
“我不眠不休,和它硬耗了好幾天,它終於咬鉤了,但我沒拉扯過它,它扯斷了我的魚竿,”紅隼說着咬牙切齒了起來,緊接着他的眼裡閃着光,“那是頭大魚,我見過最大的魚!”
“之後我都在試着捕獲它,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的,藏在水草間,既然釣不上來,我就乾脆用魚叉射殺它。”
洛倫佐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等一等,這已經不是愜意的釣魚了,而是原始的狩獵了,搞不懂紅隼這個傢伙是怎麼想的,他總會做出一些極爲清奇的事。
“我猜那頭魚,也想和我搏一搏,它故意在我身邊來回遊動,但就是不進入我的射程內,直到在一個午後,它放鬆了警惕。
我能看到,它掠過水麪,掀起漣漪,我照着它就來了一叉!”
紅隼說着還伴隨着動作,拿起木柴用力地捅了一下壁爐裡的焰火,把星火與灰燼濺的到處都是,彷彿是一幕臨時起意的舞臺劇。
“那真是條大魚,我叉中了他,而後緊緊地抓住它,被它捲入水中,我沿着河流一路向下,我當時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最後我被衝上岸……雖然沒能抓住那條大魚,但我覺得它應該也不好過,說不定已經死掉了。”
紅隼說這些時,眼裡閃着光,興奮至極。
“然後呢?”
“然後我狼狽不堪地返回了釣魚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漁具,準備回到附近的旅館,可那些王八蛋不讓我進去!”
紅隼的聲音高了起來。
“他們說什麼不接受我這樣的客人!把我趕了出來!明明我之前剛在這消費過!”
想想也是,一個人泥人站在你的店門口,想要入住一宿,怎麼想這筆錢賺的不夠划算。
“我就想那不如返回舊敦靈,結果馬車拒載我!鐵蛇也全部停運!我連個能洗澡的地方都找不到!”
紅隼就像個流浪漢,徒步行進着。
“我走了大半天,身上的泥濘也變幹了,隨便一敲,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周圍人看我的目光,都想是在盯着流浪漢,最過分的,還有幾個巡警在看到我時,目光不善地向我靠近!”
“你是怎麼解決的?”
“還能怎麼解決,跑啊,我可不想以這種形象被關起來,更不要說還要被熟人領出去!”
紅隼高聲大喊着,他眼睛通紅,看樣子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個好覺。
洛倫佐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他問道。
“所以你不該回自己家嗎?就什麼員工宿舍,你來我這做什麼?”
這是洛倫佐最搞不懂的地方,他並不是不歡迎紅隼的到來,只是紅隼這一系列的操作,實在是讓洛倫佐有些迷惑。
“還記得那場暴雨嗎……雖然我有些記不清了,我問亞瑟,他說這是什麼保護措施。”
紅隼突然說起的了別的。
“戰鬥結束後,我便一直在黑山醫院裡接受觀察,身體穩定後,我便直接離開去休假釣魚了,所以我一直沒有回宿舍。”
帶着寒意的目光落在了洛倫佐的身上,弄得洛倫佐十分不適。
“你猜我走到我宿舍時,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
洛倫佐完全沒有注意到氣氛的變化。
“廢墟,一片廢墟,就好像有兩頭怪物在這裡交戰過一樣,它們摧毀了整個樓層,順便令主體完全坍塌……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我記得這裡應該不是交戰區,更不要說通常的火力,根本無法摧毀的這麼徹底。”
紅隼面無表情地說着。
想一想,美好的休假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好不容易從郊野爬回了舊敦靈,還要受到路人的鄙夷,以爲自己終於能回到舒適溫暖的房間了,結果迎接自己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廢墟……裡面還有紅隼成堆的書籍啊!
“咳咳。”
洛倫佐乾咳了幾聲,他有些不敢去看紅隼的眼睛。
想起和羅傑最後的纏鬥,激烈的廝殺裡,洛倫佐沒時間去想其他的事,但仔細回憶一下,他似乎、好像、大概、可能真的不小心撞碎了某棟樓。
紅隼……好像真的沒有地方住了,永動之泵現在也處於清道夫的淨化中,他們在加急處理那些堆積在地下的妖魔屍體,並且加快聖銀的鑄造,試着將那充斥着侵蝕的死牢徹底封死。
“我猜這件事應該和你無關吧,洛倫佐。”
突然紅隼把手搭在了洛倫佐的肩上,距離如此之近,洛倫佐能清晰地嗅到魚腥與泥土的臭味,他覺得紅隼用過的毛毯應該直接丟了。
“當然……無關了,”洛倫佐賠笑着,然後用力地推了推紅隼,“我猜你可能想洗個熱水澡,快去吧。”
紅隼狐疑地打量着洛倫佐,只可惜那一日的記憶被模糊的差不多了,不然紅隼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房子是怎麼塌的。
但比起這些,他現在更想好好洗個澡,然後舒服地睡一覺。
……
“啊……真奇怪啊。”
聽着樓上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洛倫佐想入非非。
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蠻無聊的,沒有事情做的時候,便是在不斷地發呆,凡露德夫人在時,至少還能和凡露德夫人拌拌嘴。
所以紅隼的突入,洛倫佐倒並不排斥,這至少能爲這冷清的房子,增添幾分生氣。
說起來,他也自己一個人住太久了,時間久了,就忍不住懷念,他在想自己要不要招幾個室友。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洛倫佐沒有繼續思考太多,誰會來給自己當室友呢,怎麼想都有些怪,更重要的是,洛倫佐從心底覺得,很多時候他自己是個很孤僻的人。
就這樣,一個人躺在沙發裡,在寂靜中慢慢腐爛,滲入沙發的縫隙間,在地板上流的到處都是。
對,差不多就是這樣,緩慢、無聲地。
洛倫佐閉上眼,享受着這一切奇怪的感覺,有種浸入清水裡的感觸,而後又一陣門鈴聲響起。
這次來者比紅隼要有禮貌很多,至少她還知道敲門,然後一聲清脆的踹門聲響起,把洛倫佐對其的讚美踹成一地碎片。
“呦!洛倫佐,還沒死呢!”
伊芙大步而來,衝着洛倫佐招手。
“啊?”
洛倫佐眉頭緊皺了起來,以溫徹斯特事務所日常的接待人數來講,今天的訪客有些太多了。
“知道收拾屋子了啊,不容易啊。”
伊芙進來就對事務所評頭論足着,比起之前那糟糕髒亂的環境來看,這一次事務所無疑要整潔不少。
自暴雨過後,洛倫佐便重新收拾了一下事務所,把這裡從作戰決策室,變成了普普通通的事務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專門整理過了,堆積在了一起。
“嗯……嗯!”
洛倫佐猶豫了一下,肯定道。
他絕對不會承認,自之前的聚會後,塞琉便給他安排了一個保潔,每週來一次,保證洛倫佐不會溺死在垃圾裡。
“我說,菲尼克斯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洛倫佐問道。
“沒什麼。”
“沒什麼?”
“是啊!沒什麼,”聽着洛倫佐的話,伊芙一陣疑惑,“我們是朋友對吧,休息日來看看朋友有什麼問題嗎?”
洛倫佐被她說的啞口無言,緊接着洛倫佐想到了什麼,心裡涌起一陣不妙。
“你有些怪誒?”
伊芙乾脆明瞭地說道,她朝着洛倫佐走去,緊接着聞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洛倫佐起身試着阻擋,並且還想說些什麼,來解釋一下這個情況,可很多時候人的思緒是要比話語快太多的,在你還在整理語言時,對方可能已經構想出幾萬字的作文了。
兩人的身影僵住了,洛倫佐面露驚慌,伊芙則一臉迷茫地看着地板上脫掉的衣服,上面帶着泥水與臭味,看起來是男人的衣服。
洛倫佐的?可洛倫佐正穿着睡衣,就像剛起牀一樣。
緊接着樓上又響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然後有腳步聲響起,看樣子有人洗完了澡。
“不……等一下,你聽我說。”
洛倫佐語無倫次,他很想解釋些什麼,畢竟一個男人在自己家洗澡,怎麼想都有些怪。
“誰啊?”
伊芙的反應很平靜,看樣子她沒有如洛倫佐所想的那樣,去想些奇怪的事。
想到這裡,洛倫佐顯得輕鬆了很多,但很快伊芙接下來的話語讓洛倫佐爲之語塞。
“難道說偉大的霍爾莫斯先生終於開竅了?”
伊芙面帶喜色地看着洛倫佐,故意捉弄他一樣。
“誰啊?難道是塞……”伊芙故意拉長了聲音,試着在洛倫佐的臉上找到什麼破綻,而洛倫佐就像承受不住了一樣,爲了制止伊芙的胡思亂想,他說出了那個名字。
“紅隼。”
“紅隼?”
“嗯,紅隼。”
兩人交流着,伊芙表情凝固了,而後緩緩地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
伊芙和洛倫佐也算是老相識了,作爲伊芙的引路人,她對洛倫佐一直有些異樣的情緒,但每每想起洛倫佐這個人,伊芙又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女人對洛倫佐的誘惑力,可能還沒有妖魔大。
她以及很多人都是這樣認爲的,直到今天。
“紅隼!”
伊芙尖叫着。
“誰啊?”
樓上的房門被推開,紅隼身上帶着水汽,裹着毛毯走了下來。
紅隼的精神狀態很糟,他現在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睡牀,而不是沙發。
“洛倫佐你喊我?沒事的話,我去你房間睡一會了啊。”
紅隼問詢着,他多少也知道這事務所的故事,另外兩個房間向來不對其他人開放。
緊接着他看到了,伊芙正一臉呆滯地看着他,而紅隼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氣氛的微妙。
“呦,早上好。”
紅隼打着招呼,見洛倫佐沒反應,他以爲是默認了,轉過頭就走向洛倫佐的房間。
世間萬物彷彿都陷入了永恆的寂靜之中,這樣的寂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洛倫佐捂着臉,悲憤地大吼着。
“啊——”
他聲音拉的很長,一直喊到沒氣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