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新娘進門
阿寶到廚房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竈臺上捅菸灰。一張臉抹得黑漆漆,跟花貓似的。
“阿黛!你咋還在這兒呢?洛西風的新娘子就要進門啦!”
“什麼新娘子?”我眼睛也不擡,小心翼翼地吹着剛剛救下來的那碗栗子羹。
阿寶屁股一扭蹭上了竈臺,伸出觸手就要往碗上黏。被我一個巴掌不客氣地打開:“別碰,洛西風的。”
小妖怪白了我一眼,撇撇鮮紅的嘴角:“你也真是淡定哈。我聽花鼠鼠說,唐家小姐的馬車已經過了鎮上的紅鸞橋。你倒好,還在這兒不辭辛苦地給洛西風洗手做飯呢?”
我拽着袖子繼續扇冷風,說否則呢?我該怎樣的反應才合適?
已經過了紅鸞橋,那豈不是還有一炷香就要進來了?
我端着栗子羹,支開窗棱往外看——
說起來,昨天傍晚瞧見廚房的狐嫂神秘兮兮地弄喜餅,我還多嘴去問了兩句。
可是洛西風什麼都不說,只呵斥我道,有這八卦的精力瞎打聽,還不如多爲自己的修爲下點功夫。
真過分呢。師父要成親了,做徒弟的竟然知都不知情。
我洗了洗手,端着栗子羹走出竈房。
洛西風的臥房在後院,走過去的話需要穿一小片白梅林。
我一直以爲他一個大男人整日把自己養在深閨,多半是不食色性的。
只可惜這三年來小心翼翼地陪伴,守着本份地服侍,最終還是開了人家的花,結了人家的果。
“師父?”我推開暗紅朱欄雕花的大門,走進去。
三扇玉石屏風後,繚繞着清爽的南翔香。紅漆案子上,紙輕淡,墨未乾。
沒人?!
“洛西風,出來吃點心了!”
我緊緊抿着脣,跺了下腳。自丹田之氣大吼了一句,緊接着就聽頭頂傳來一聲言語——
“阿黛,誰許你直呼爲師名諱的?”
我眯着眼,透過午後層疊穿障的陽光,手搭涼棚仰起頭。
半身倚靠在榕樹椏枝上的男人貌似正在小憩。點墨的白衣飄袂,單肘枕着頭,長髮直垂而下。
我一直覺得洛西風生的特別美,細眼眉黛點如畫,劍鬢黑髮瀑如懸。
尤其是那雙修長宛如女子的手,無論撫琴吹簫還是捻紙題畫,甚至舞劍抽符,都能讓人一眼萬年般如醉愛賞。
此時我把栗子羹往石桌上一磕,顛出一股馨香引欲的甜膩氣息。
這會兒洛西風已然下樹來,翩然如風地湊到我跟前。
伸了個慵懶的腰身,剛想伸手端碗。目光一遊,卻落到我滿是悽怨的花臉上——
“怎麼了阿黛?火氣這麼大?”
我雙手託着腮,拄在桌子上。漫不經心的地說:“沒什麼。花鼠鼠把地管煙囪給鑿破了。藉着僅剩的火種,今天就只能煮這一碗羮。
明天要是還修不好,就沒得吃了。”
洛西風脣角一抿,笑得很不厚道:“爲師可是教過你的。像花鼠鼠這類低級的山怪獸精,不用貼符不用驅咒就能對付。
再惹事就往死裡給我揍,揪着尾巴揍——”
“師父,你真的要成親了?”我揉了下眼角,盯住他舔湯匙的脣。
“喏,今天的汁水甜膩了些,可是蜜果沒有化開?”
“你別再瞞我了,人家唐小姐的馬車都到紅鸞橋了。”我哽了哽聲音,用輕咳掩飾了過去。
“這麼快?”洛西風側着頭,繞着鬢角的髮絲沉思半晌。然後立即放下碗,起身道:“阿黛你先進來,幫爲師更下衣。”
“你——”我一抹臉頰,眼神倔強了幾分,乾脆坐着一動不動。
“哎呦,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麼?”洛西風起身,抖落了一袖的榕籽,飄過來捏了捏我的小肩膀。
“多個師孃,就多個人疼你。爲師是怕你開心得睡不着覺,所以先瞞一瞞你。誒?你說我是穿青色的衫子好,還是——”
我心裡暗罵一聲裸着最好,旋即起身就往外跑。
“唉!你跑什麼?”
我說我去夾道歡迎啊!一個爹是伺候,再來個娘大不了捆一塊服侍!
可能是心緒太亂,情緒太燥。這一腳沒能踩穩,當場就被從土裡鑽出來半截的阿寶給絆了!
咔嚓一聲,腳踝崴了個正着。
“當心!”一鼻子暖香撲面而過,我一個蹌踉,摔在又軟又暖的懷裡。
擡起頭,眼前的那女子巧笑嫣然:“你……就是阿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