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誰言離別苦?
“可是她若不死,之後還能放過你麼?
再說了,好歹也是用碧草艾藤泡過好多年的藥人。你等我把她的元神挖出來給你吃,說不定內傷就好啦!”阿寶一本正經地說。
原來這小傢伙是在惦記着我啊,我心裡挺感動的。
“不要這樣,阿寶。她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
唐芷對她有恩,她與我爲難也是常情。而且害人性命這種事,我們是不能幹的。”
我說你把她用被子裹上,塞我牀底下吧。我給她下的毒不致命,麻痹效果差不多二十幾個時辰就解了。我輕輕彎下腰,在綠影的額頭上點了一下:“抹去她這段記憶就行了,不怕她再亂說話了。
到時候我們早就跑遠了,休要再生事端。”
阿寶哦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照我說的做了。
我閉了閉眼,又說你先把行李收拾收拾。我稍微休息一下。等天全黑了,咱們就走。
我們沒有從正門出宅子,而是一路從竈房經柴房,沿着院牆來到北邊院牆。洛西風的宅子四周有貼符且佈滿了結界,所以我不讓阿寶隨便鑿牆。
“那怎麼辦,你這個身子又不能翻空。”
我說你挖地洞吧,往深裡挖。我不在乎鑽出去。
“鑽?!”
阿寶心疼我。說我這麼驕傲一人,如果來的不能坦蕩蕩,至少走的時候不該灰溜溜。
我苦笑說算了,都千年的妖精了我還有什麼想不開?既然是輸了,輸的難不難看又有何分別呢。
就這樣,我灰頭土臉地從阿寶挖的狗洞裡鑽出去。撣撣身上的泥土,頭也沒回地被他攙扶着往前走。
因爲我記得剛剛最後一瞥的時候,院子裡還是張燈結綵的。
唐芷代替我在伙房裡收拾被花鼠鼠的煙囪,狐嫂每天在飯後都會望着青丘的方向默默唸着什麼,而洛西風的琴聲從後院裡斷斷續續。
我說阿寶啊,我最難過的不是我不得不作出離開的選擇,而是當我離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對洛西風的意義,真是輕微得讓我心痛。
“阿黛,你想哭就哭吧。”阿寶扶着我,嗆嗆踉踉。
此時我們與紅鸞鎮背道而馳,翻過前面的寒亭山就能到臨安城了。
我說我沒哭,我現在傷勢沉重,身子十分缺水。
可是怒傷感,思傷脾,不哭不代表就不傷。強撐了六裡地後停下來,我已經疲憊到不行。
阿寶扶我到路邊的大石頭上歇了一會兒,我說我傷勢不太好,怕是無法再維持人形。我需要水,哪怕三兩個時辰也好,夠我恢養一下。
“水?”阿寶解下了隨身的水壺。
我瞪了他一眼,我說我是千年的錦鯉,又不是條小金魚!
“能找個池塘或者大水缸就好了,”我表示,我的真身得有阿寶的半個胳膊那麼長,需要在靜水中調養生息。
“哇,這麼大一條魚啊?”
我自嘲地笑笑,說是啊,能吃好幾頓呢。
靠在阿寶的肩上,我閉着眼喘息了好一陣。他跟我說話我都能聽見,但是沒什麼力氣回答。
“阿黛!阿黛你看前面!”
聽到阿寶突然叫了起來,我這才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見前面點點黛黛的,好像是一處建築?
“應該是個山神廟!走,阿黛我先扶你過去!”阿寶一說山神廟就來了精神,我也明白他的意思。
一般的山神廟裡都會有供奉菩薩的大香爐。這山裡有瀑布,打點水過來供我調養幾個時辰也是好的。
就這樣,阿寶揹着我又往上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那座簡陋但不失氛圍的山神廟。
我看這景緻,貌似廢棄已久了。泥塑殘破,苔蘚橫生。
卸下行李後,阿寶把我扶到一處草剁上。
“阿黛你先坐一會兒,我這就去把香爐拿去接水。”這小蘿蔔,力氣倒是不小。
先對着泥菩薩絮絮叨叨了幾句,大概意思就是今天不是有意冒犯,實在是爲了救人,以後有報應他一個人擔着云云的。
然後張開小細胳膊,抱着大香爐就舉過了頭頂,跑得溜溜快。
我胸口痛得厲害,心裡卻是暖的感動。
阿寶是我在遇上洛西風之前撿到的。當時它被一隻野貓玩弄,淚汪汪的不知何去何從。而我正要渡天劫,身子也很虛弱。
但又不忍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於是我削下身上的兩片鱗,把貓給引走了。
那之後小蘿蔔就對我惟命是從,三年來不離不棄的。
“阿黛,水來了!”阿寶咚一聲,把半人多高的大水缸直接砸我面前了,清冷的瀑布水濺出幾滴到我臉上,感覺竟是比甘蔗還甜美。
“那個,你……”看到我伸手去解衣帶,阿寶頓時羞紅了一張臉:“我……我躲起來,阿黛你……你進去好了。”
我笑說,你個小傢伙還害羞啊。我是現原身,又不是女兒家洗澡!你見過哪個魚穿衣服啊?
“魚也有清白呀,總不能隨便看呀!你好歹圍個水草遮一下嘛。”男孩捂了捂眼睛,背過身去。
“啊呀。”我一摸衣袋,頓時驚叫出聲。
“怎麼了阿黛,你的傷又不好了?”阿寶被我嚇一跳。
“不是。”我搖頭,說我把洛西風送我的玉佩給忘了!我得……我得回去取!
“啊呀你就別動了,這個樣子還怎麼往回走?”阿寶扯住我,問我說你把東西放哪了。
我說應該在牀頭櫃上。剛纔回屋的時候我坐牀邊上跟你說話呢,綠影突然從後面抽了我一鞭子。我記得好像隨手就給放牀頭了——
“我幫你回去取來。”阿寶認真地說:“你放心,我遁地術很快的,又不容易被發現。你在這水裡好好調息療傷,我即刻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