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一定很窩火。
在這個時空,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千羽翼一定會認爲她的想法不可理喻,可是她……不管她是否能回到現代,她所要的,只是一個普通平靜的三口之家。
他不能給她,她也無法要求他,所以……
淡淡一笑。
他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是對於她,從無掩飾,只一腔赤誠。從不會說漂亮話的他是那麼真切,甚至還帶點笨拙,她沒法不感動,可是……
水中映出她的倒影,淺淺淡淡。那略有失神的眼睛不知何時化作一雙似乎可以吸納所有星光的黑眸,正定定的看住她……“可是我想要你。雯雯,我想要你……”
不覺攥緊了巾子,卻又彷彿聽到他的霸道……“我喜歡你,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臉頰開始發燙,好像他略顯粗糙的脣正熱切的點在身上……“雯雯,過了今夜,你就是我的人了,誰也搶不走!”
“誰?”
她忽然驚叫,當即望過去。
黑,彷彿還蒙着層霧。
一切靜悄悄。
小強也豎起了耳朵,來回轉動,可是一會又放下了,似是嫌棄溪邊泥濘,往旁邊蹦了兩步,繼續吃草。
洛雯兒看看腳邊的細草……或許是風吹動草葉的聲音吧。
無暇細想,一邊觀望,一邊匆匆擦拭了兩下。
可就在這時,她又聽到奇怪的聲響。
這回近了些。
洛雯兒急忙回了頭,向着聲音的方向喊道:“千羽翼,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她。
她咬緊嘴脣,環顧四周。
依然安靜,彷彿剛剛不過是她的錯覺。
然而再也無法待下去。
她繫好腰帶,抓起小強,也不顧它渾身是泥,轉身就走。
可就在她剛剛邁開一步,就在那隻腳落地的剎那,她忽然覺得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是個土包。
只不過這個土包是在她腳落在上面的時候陡然長出來的。
會嗎?
她懷疑自己的感覺,腳下不覺用力。
那個土包似是被踩了回去。
然而下一刻,驟然變作一個更大的土包,“砰”的一聲裂開,竄出個龐然大物,裹着泥土碎草,帶着尖嘯,直接將她撲倒在地。
手一鬆……小強旋即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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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無數隻手在忙活她……蒙上眼睛,捆住手腳,塞進袋子,扛在肩上……
黑暗中,她聽見有人開心道:“是個女人,王子這回有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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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通明,賽事如火如荼。
千羽翼往來衝殺,汗水順着髮絲滑落,心情也似乎好了許多。
他以虛招閃過一個隊員,身子一翻,凌空一腳……
衆人再爆出一陣歡呼……又進球了!
米狼完勝!
接過巾子擦汗,習慣的再一次於人羣中尋找一個身影,然後皺了眉,方纔散去的悶氣重新籠上心頭。
沒好氣的將巾子丟到一個士兵懷裡,大踏步的向那頂營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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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了帳簾。
月璃櫻一個人坐在帳中,正在出神,手裡拿着只小耙鏡。
聽聞動靜,轉過了頭,清冷的眸子瞬間煥發光彩,然而下一刻驟然紅了臉,慌慌張張的將鏡子藏到身後。
千羽翼倒不覺尷尬,眼睛掃了一圈,不耐煩的落在她身上:“她呢?”
光彩霎時湮滅:“出去了。”
千羽翼當即眉心一抖:“什麼時候?”
月璃櫻垂着眸子,回憶了片刻:“就在球賽剛剛開始的時候。”
球賽剛剛開始的時候……豈非過去了兩個時辰?可是洛雯兒還沒回來……
“她去了哪?”
“她沒說,”月璃櫻依然垂着眸子,面色漸白:“我也沒問。”
話音未落,帳簾已狠狠的撂了下去。
月璃櫻垂眸不動,然而突然擡了手……
小耙鏡在空中劃了道不算亮麗的線,直直砸到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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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沒有看到洛姑娘……”
“大將軍,附近都找遍了,沒有……”
……
一刻鐘後,無數個聲音在向千羽翼彙報,
濃眉越攢越緊,眸底愈發深沉。他攥緊了拳,狠狠砸在桌上:“雲峰!”
雲峰出列,身子筆挺,垂眸不語。
“珠蘿粉由你負責,你是如何發放的?”
“末將交給了小伍長,按組發放。”頓了頓,聲音平靜道:“末將以爲,大將軍會將珠蘿粉親自交給洛姑娘。”
“原來是本將軍的疏忽……”千羽翼眯了眼,濃郁的黑色盡掩其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雲峰依然沒有擡頭:“珠蘿粉數量有限,每組也只能保證一份,不過珠蘿粉的效力在三丈之內,只要不離開營地,就不會被鴛鴦族的人發現……”
“是啊,她不應該亂走,就像西戎攻城的最後一夜……”
雲峰略顯單薄的肩幾不可察的一震。
“看來前天晚上的話,雲副將並沒有完全聽清楚。”
千羽翼似是沒有發覺他的異樣,只眸光一掃。
主帳內的其他人便行了禮,無聲退下。
“具本將軍所知,今夜是雲副將負責巡營……”
“是。”
“那你定是看到她離開營地了?”
眉心輕顫,脣抿了又抿,依然堅定道:“是。”
千羽翼不再說話,只目不轉睛的看他。
雲峰恍若無覺。
一時間,氣氛僵滯。
良久,千羽翼方似自言自語道:“雲家,滿門忠烈。雲老將軍出生入死,三過家門而不入,終戰死沙場,埋骨他鄉。他膝下只有一子……”
所以在你趁西戎攻城之亂意圖放火燒死洛雯兒時,我並不打算懲處你,好在洛雯兒聰明,知道庫房不是容身之所,轉了一圈便跑了,只可惜你沒看見。
在那樣千鈞一髮之際,你竟只想着謀算一個女人的性命,爲的什麼?真當我不知?我已警告過你,可你今日重蹈覆轍……
雲峰眉心抖了抖,忽然跪倒在地:“末將失職,聽憑大將軍處罰。只是大將軍若是因爲一個女人而處罰末將,怕是難以服衆。”
千羽翼不怒反笑,只一瞬不瞬盯住他:“女人?哪個女人?”
帳簾忽然一掀,一個士兵來不及通報就跑了進來。
“大將軍,這有隻兔子,好像是洛姑娘的那隻……”
千羽翼霍然起身。
“這隻兔子跑進了月副將的帳子,是月副將讓我將它交給大將軍。”
千羽翼拎着兔子的耳朵。
小強半閉着眼,好似展覽般在千羽翼眼前轉了一圈。
千羽翼的目光落在它沾了泥污的腳爪上,再看看散落在茸毛間的碎物,忽的黑眸一亮。
“大將軍,請允許末將帶人尋找,將功補過。”雲峰猛然起身,行了一禮:“王命如山,大將軍必須在規定日期趕至盛京,耽誤不得。”
千羽翼緩緩偏過頭,黑色的寒光如出鞘的利劍飛出眼尾,語氣亦是緩慢而冰冷:“你?我還能相信你嗎?”
雲峰皺眉不語,只上前一步,神色堅定。
“駐軍一日。若本將軍明天日落前還沒回來,就勞煩雲副將帶領龍翼軍趕往盛京……”
“大將軍……”
千羽翼脣角一勾,竟是帶了幾分戲謔:“雲家世代忠心,王上就是不相信本將軍,也會相信雲副將!”
言罷,袍袖一揮,頃刻出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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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吹動散落的髮絲,轉瞬靜止。
雲峰依然保持原有姿勢立在原地,微垂着頭。
頭盔遮擋了神色,只看得見尖削的鼻和繃得緊緊的脣角。
帳簾砸落的瞬間,有一句話適時的飄入帳內,飄入他的耳中……
“若她無事……”拱手交握的拳漸漸收緊,筋骨畢現,指節泛着淡淡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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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被像倒土豆般從袋子裡倒出來,重重摔在地上。
她悶哼一聲,好半天才緩過氣,卻被黴爛潮溼的氣味薰得險些作嘔。
模糊的視線只能看到兩個離去的背影……很高大,一身短裝,上面不知掛着什麼東西,來回晃動,叮叮作響。
門“咣”的關上,緊接着鐵鏈嘩嘩,隨着“咔噠”一聲鎖響,萬籟俱寂。
洛雯兒急忙向一小塊黯淡的光影挪去。
雖然她知道,此刻或許藏在暗處更爲妥當,可是……她怕黑,更怕被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手腳均被捆着,她費了半天勁才挪到那片光亮,再勉強翻了個身。
地很涼,只鋪着極薄的柴草,可也顧不得了,她尋了個較爲舒適的姿勢,閉上眼,喘氣。
這是什麼地方,感覺像監獄,可是她又沒犯什麼錯,抓她做什麼?是誰抓了她?她要怎麼出去?
她能出去嗎?
頭上丈高處開着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光就是從這裡漏下來的。
一丈,或許並不算高,可是要想順着窗子出去……
眸子一黯。她想起千羽翼,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被人擄走,會不會找她,然後暗笑自己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