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意味深長的掃了衆人一眼。
衆人屏息,將“涅槃”二字咽回肚子,而如是想來,夢妃當年喪生火中,然後死而復生,如今再命喪火海,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洛雯兒緊了緊眉心。
有關神龍,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傳說。
據說神龍若想回歸,必須寄身於人體之內,而此人想說的無非是夢妃爲神龍的寄主。
然而可能嗎?
莫說她對這些神話本難以相信,就連現在……她總覺得是有一股力量在導引衆人相信這一論斷。至於爲什麼,她卻猜不出。想來人們總是需要一些信仰,而聶紫煙……她的死去活來活來死去,不知就裡的人的確會認爲足夠驚奇,也便難怪……
她有些聽不下去了,卻又不想離開,萬一……
樓下人心振奮,議論紛紛。
此刻,她方嘆了口氣,目光一移……卻在靠窗的位子定住。
一雙眼睛,一雙如開匣之鏡般目光明亮懾人心魄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已不知看了多久。
她方記起,就在昨天,她看見軒轅尚回來了,結果一連串的事,竟讓她把這個人給忘了,而今日,他出現在這,難道也是爲了這場離奇的八卦?
……“只不管夢妃是什麼人,如今她死了,咱們王上那般寵愛她……”
“是啊,早年就說死了,王上便失魂落魄,只對着一掛紫藤蘿出神。誒,你們知道嗎?宮裡有掛紫藤蘿,是夢妃的心愛之物。王上從來不讓人碰,違者必死。結果,先是死了一回,如今又死了一回,咱們王上怎麼受得了?”
握住欄杆的手開始收緊,收緊。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個大發感慨之人,全然忘了有雙目光亦在盯着她,聽聞此言,亦是眸底一縮。
“還能怎樣?”有人嘆道:“又是病了,臥牀不起,宮裡的太醫正忙着呢……”
心情一鬆,又是一緊。
鬆的是,終於有他的消息了,只是病了。緊的是,得的什麼病?是急火攻心?還是被火灼傷?會不會又要一睡不醒?
轉瞬又黯然。
不論怎樣,聶紫煙是他曾經深愛的女人,是他最寶貴最美好的回憶,否則當初也不可能對她百般忍讓,一味縱容,否則……若不是知道聶紫煙對他如此重要,她也不會壓下長公主的信,竟是想要焚燬,只爲不讓他傷心。
而即便沒有那件事,她亦是傷了他的心了,只不過這幾年,自己也聽說聶紫煙侍疾牀前,而人,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她對他而言,非比尋常……
洛雯兒這般思緒混亂的想着,全沒有注意那一雙目光跟着她神色的微妙變化而在深深淺淺的變化。
樓下已經全然將熱情投入到有關夢妃爲神龍寄主一事上,吵得開了鍋一般。
她沒有心情再聽下去,轉身離開。
剛要進屋,張順從樓梯跑上來:“掌櫃的……”
因爲激動,他有些氣喘吁吁,然而依舊飛快的把事情說了:“白濂走了,讓我跟掌櫃的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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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開了鍋般沸騰,有不少路過的人聽到熱鬧拐進來,便有人非常熱心並且繪聲繪色的講述一遍已經被串聯完整的故事,經過添油加醋,終於形成固定版本,準備遞交發行量最廣的《京城採韻》。
幾乎每個人都被這個消息振奮着,集中着,單單漏下靠窗的一角。
那裡孤零零的坐着兩個人,遙遠,沉默,看去與這團熱鬧格格不入。
然而也沒人注意他們,他們就像這團熱鬧的佈景,沉默,而自得其樂。
軒轅尚又喝了盅酒,將目光調向窗外,看着匆匆趕來天香樓湊熱鬧的人,仿似自言自語道:“如今可是清楚了?”
他的身邊沒有別人,此語自是說給對面的灰袍青年聽的。
那個青年恍若未聞,只又夾起個餃子,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你倒真能沉得住氣!”軒轅尚放下酒盅,兩手撐住桌面,饒有興致的看着青年,語氣不無讚賞:“看來她依舊那麼有眼光,只是……”
“這位公子,你大概認錯人了。”青年說了今日,亦是自打出現在天香樓以來非餃子之外的第一句話:“若是想聽熱鬧……”
他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動作,方向自然是那羣興奮的人。
軒轅尚更高興了,雖然自他的臉上,很難看出情緒的變化,但是眸光閃亮,隱含笑意,只是那笑意……
“你盯了她很久了,如今才發現盯錯了人,還不趕快告訴你的主子?否則遲了一步……後果你可擔當得起?”
一前一後的兩句,出現了兩個“她”,也只有這個青年,知道這兩個“她”指的並非是一個人。
“還用我說得更明白嗎?”軒轅尚眯了眼,擺出個舒服的姿勢,右手兩指輪流叩擊桌面,有節奏的聲響代表他現在很悠閒,心情很愉快……是見人計劃失敗的愉快。
“你以爲她是神龍寄主,糾集人燒了天香樓,意圖趁亂綁走她。如此一來,她的失蹤合情合理,就算朝廷要查,又上哪去尋那羣暴民?可是計劃失敗了……”
“失敗”二字雖然輕飄,卻令青年不動如山的神色微有抽搐。
“所以你又來了,”軒轅尚笑了笑:“而如今,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你的計劃是不是就成功了?可也就因爲失敗了,倒也爲你撿回一命。若是你帶回去個毫無能力的普通女子,你的主子會放過你?她的手段……”
“軒轅尚,你的出現總是這麼不是時候!”
青年咬牙切齒,出口的竟是身爲寧國公的軒轅尚的名諱。
軒轅尚不氣反笑:“是啊,若是當初我不出現,如今坐在雪陵宣華殿寶座上的,會是誰呢?”
“你……”青年攥緊了筷子,筷子上還夾着一個餃子,再配上他的咬牙切齒,很有喜感。
“行了,”軒轅尚很大度的揮揮手,拈起酒盅,一邊啜飲,一邊溜着那團熱鬧,縱然不善微笑,那神色亦是顯而易見的開心:“瞧這情況,你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連個小手指頭都搶不到了,到時你的主子……”
青年憤然起身,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臨了,還聽到他快樂的囑咐:“代我向她問好。順便告訴她,收了那急功近利的性子,方江瀚可不是一個可以被美色打動的人,若是她再借着這種事公報私仇……
聽到青年的腳步微有遲疑,但依舊疾行而去。
軒轅尚不禁脣角一動,指尖轉動酒盅,這回當真是自言自語了。
“南宮綰,別怪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