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盤腿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桌子上擺了幾碟子小菜,他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咕咚咕咚”的將碗裡的酒灌到了肚子裡。他用力地將碗放到桌子上,陰沉着臉掃了一眼站在炕前的杜鵑一眼。杜鵑低垂着頭,趕緊走過來將碗裡的酒滿上。
容璟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堆在炕上的那幾本賬冊,心裡又是一陣煩躁。剛端起碗,皺了皺眉頭,隨手將碗甩到了桌子上。酒水頓時灑了到處都是,杜鵑連忙上前收拾。而容璟提起酒罈子,仰頭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酒水順着嘴角流出來,整個胸前的衣服全都溼透了。
“呼!”他重重地將酒罈子放在桌子上,擡手用衣袖胡亂地抹去嘴角的酒漬。越是不想理會那幾本賬冊,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看過去。從什麼時候起,家裡的賬冊只剩下這幾本了?似乎從京城裡的大伯出事後,家裡便一直都不順。先是拿起京城打點的銀子被人偷走。
後來在京城裡的大伯母連番催促下,不得不將容家的大部分鋪子轉賣出去,重新湊足了銀子送到京城裡。可惜,大伯出獄後,沒有了官職。徐州這邊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了,而且,有幾個鋪子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只好悄悄地轉手了。可偏偏京城那邊卻無法理解眼下的難關,還是毫無節制地索要銀子。
容家現在已經是外表看起來光鮮,內裡空虛了。若不是靠着孃的那些嫁妝,容家恐怕連表面上的光鮮也無法維持了。想到這些,容璟舉起酒罈子又是一陣子猛灌。
還有那個魏少爺,也不知道大伯從那裡認識的人。每次到徐州來,派頭都很大,不但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還要替他跑前跑後的。上次在江州碼頭,差點把命搭上了。那次······腦子裡突然出現了瀾心和陸震東在一起的畫面,兩個人動作乾淨利落,配合默契的躲過襲擊,似乎在一起練了很久一般。
難道······不,不會的,瀾心不會的。她是個溫柔、善良、自律的女孩子,定不會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事情。她不會的,不會這樣的······咳咳!嘴裡那苦辣的液體嗆得他一陣咳嗽,眼淚也咳了出來。他重重地將酒罈子放到桌子上,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朦朧中,他看到了瀾心笑顏如花地站在紅梅樹下。嘴角微翹,那亮晶晶的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他吸吸鼻子,擡起手去撫摸着他朝思夢想的那張臉。可是觸碰到的卻是那冰冷的酒罈子。
他雙手顫抖着捧着那冰冷的酒罈,眼角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心想:如果當初自己堅持着不同意爹孃的計劃,是不是現在你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了?如果我那天沒有急匆匆的離開,而是到你的院子裡走一遭,是不是就會知道你並沒有在府裡?如果是我發現了你在角門暈倒了,是不是你現在只能呆在我身邊,哪裡也去不了了?如果你不是那樣倔強,能跟着杜鵑回府,是不是也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情了?
杜鵑站在旁邊,看着她們大少爺對着那冰冷的酒罈子,先是微笑着溫柔地凝視,後又心酸地流淚。她知道,大少爺這是喝醉了。她緊緊地縮着身子,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可是清楚地記得,上次一個進來給火盆添炭火的小丫鬟,多嘴問了一句:“大少爺,您怎麼哭了?是不是喝醉了?”結果,被大少爺活活地折磨死了。屍體被擡出去的時候,已經面無全非了。
“大少爺,大少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一個瘦弱的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滾!”容璟眼睛猩紅地瞪着那個突然闖進來的身影,緊咬着牙關,語氣冰冷地吐出一個字。想也不想便把酒罈摔了過去。
“哎呀媽呀!”小廝連滾帶爬地躲過了那飛來的酒罈,脊背一陣陣發涼,哆嗦着磕頭認錯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大少爺饒命,請大少爺饒命!”
“滾!”容璟冷冷地盯着蜷縮在地上的不住顫抖的身子,冷冷地命令道。“是,是,是,奴才這就滾,這就滾。”小廝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杜鵑被她家少爺那冰碴般的眼神掃了一眼,頓時手腳冰冷,戰戰兢兢地走到旁邊的櫃子裡取了乾淨的衣服回來。又擔心自己這樣小家子氣被人不喜,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非常自然。
看着容璟跨出門檻的身影,杜鵑覺得整個身子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無力的癱坐在炕沿上,才發現身上的中衣已經溼透了。“呼!”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無力地看着外面那光禿禿的樹枝,“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以前,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到少爺身邊伺候,現在是恨不得少爺厭了自己。
她看着自己這雙粗糙的手,心裡又是一陣無力。以前自己是大少爺院子裡一等丫鬟,那日子簡直比那些小戶人家的姑娘還要自在的,何時用自己親自洗衣服了?那些個小丫頭巴結自己還來不及呢!而現在,院子裡除了幾個灑掃的婆子,就她一個人。
別說是自己的衣服,少爺的衣服她也是要洗的。浣衣院裡的人早就被打發走了。而且,現在的月錢不但少了,還經常拖着,有時候能拖到下個月才發,還有······
“杜鵑,你在這裡發什麼愣呀?少爺那邊的茶呢?”門口的喊聲打斷了杜鵑的思緒。“哎,來了!”她趕緊收拾好思緒,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打起精神,擡步走了出去。
杜鵑將茶盞放到容璟的手邊,低垂着頭站在角落裡。容璟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將茶盞放到桌子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那裡,差點縮成一團的小廝,聲音低沉地說道:“有什麼事,趕緊說吧!”大有若是小廝說的事情不能讓他滿意,他便會親手撕了他的架勢。
小廝聲音顫抖地說道:“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