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心的笑容清淺,被那飄飄揚揚的雪花擋在後面,讓人看不真切。
韓氏一激靈,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柔似水的人,不會輕易心軟的。垂眼看着懷裡的孩子,眼角餘光掃到被衙役押解的丈夫和弟弟的身影。
心下一橫,便扯掉了綾花婆婆包裹在孩子身上的棉衣,揚聲喊道:“玉姑娘,我知道你如神袛一般的存在,我們賤如草芥,和您無法相比。可求求您給孩子一條生路吧。”
孩子果然是最後的保護傘。
韓氏的話音剛落,周圍幾個沒有走的人,看着孩子那青紫的嘴脣,和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心裡一陣不忍。
聽到周圍的唏噓聲,韓氏用力地垂下頭,以擋住那微翹的嘴角。
周玉雪和依雲站在他們食肆二樓的窗戶上向下看,將樓下的情形盡收眼底。以周玉雪的角度,正好看到那個孩子雙眼緊閉的小臉兒。
不由得嘆息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一斤五香瓜子跟你打賭,大姐姐不會放過她們的。”
依雲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兒,不屑地嗤笑一聲,“你這是被五香瓜子虧到了?連打個賭也要跟五香瓜子扯上關係。”
周玉雪卻絲毫不在意,“那又怎麼樣?哎呀,你趕緊的,就說你敢不敢賭吧!”
依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激將法對我沒有用,我不賭!”沒有理會玉雪那訝異的目光,抿了抿嘴角,幽幽地嘆息道,“這件事情很明顯,她不會鬆開的。別看她如水一般柔弱,其實狠起心來,比誰都狠的。”
她的語氣複雜,有失落,有不甘,亦有着濃濃的委屈。眼睛裡甚至有着淡淡的水光。
瀾心臉上的笑容不變,目光輕柔地掃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那件棉衣,又轉回到孩子那稚嫩的小臉上。
似笑非笑地問道:“這位大嫂,你的意思是說,若是你的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就是我的錯嘍?”
“不敢!”韓氏語氣僵硬地說道,而且賭氣成分居多。讓人一聽便明白她意有所指。
瀾心好笑地問道:“看這個孩子,也不過是出生不長時間。他是你的孩子嗎?”
“胡說什麼呢?他怎麼就不是我的孩子啦?!”韓氏突然擡起頭,大聲喊道。她瞪圓了眼睛,看似非常憤怒,實則在掩飾自己的心虛。
瀾心的心裡一驚,和陸震東對視了一眼。還真的猜對了?
語氣冰冷地呵斥道:“是不是胡說,到衙門裡一查,便知道了!也是,就算是你們這些人黑了心肝,想要從玉家得到更多的利益,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數九寒天挨凍的。”
“不是的,不是的。這就是我的孩子!”韓氏慌亂地叫喊着,身子顫抖着將孩子摟在了懷裡。那個人可是說了,如果自己今天不把事情辦妥的話,自己的孩子······
剛纔聽到要進玉家時,心裡還盤算過。那個人只是住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肯定是沒有玉家厲害的。待自己靠上玉家後,便想辦法要回孩子。
看着韓氏那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就知道,這件事情是真的了。
“你也是做孃的人,怎麼能對一個孩子下如此狠手呢?!”瀾心失望地搖了搖頭,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將這個人扭送到衙門去。”
“且慢!”一直站在那裡,被衆人忽略的孔海揚聲喊道。踩着四平八穩的方步,耀武揚威地走了過來。
陸震東那冰碴子般的眼神,在他的身上輕輕地一掃。
呃,孔海心裡一凜,整個人僵住了。這個人的眼神太冷,太可怕了!
“玉姑娘,你不能這樣做!”韓氏一邊掙扎,一邊喊道,“剛纔那位大人都沒有要帶我進衙門,你憑什麼······”
“剛纔的那個大人說了,看你抱着孩子不容易,便讓你先回住處,待事情查清後,再傳召你。”人羣裡有人看不下去了,出聲說道。
“那玉姑娘爲何現在要將人扭送去衙門呢?”孔海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了。他避開陸震東那可怕的眼神,直接向瀾心發難。
瀾心沒有理會他,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屑給他,和陸震東對視一眼,擡腳便向人羣外走去。
“玉姑娘,大姐姐······”孔海頓時急眼了。順手順腳地走了過去,擋在了瀾心的前面,齜着牙,腆着臉笑了笑。只是瀾心的話,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孔秀才,孔大人!”瀾心語氣冰冷地說道,“眼下馬上又要過年了。每年祭祀的時候,孔大人是否會多燒一些紙錢,乞求你父母的原諒呢?”
“你······你······你到底想說什麼?”孔海眼神驚慌,聲音顫抖地問道,“我·····我可告訴你,我現在可是朝廷命官,你······你說話······最好是·······小心·······小心一些?”
“朝廷命官?”瀾心不屑地嗤笑道,“別人不知道,難道你自己也不清楚,你這個朝廷命官到底是怎麼來的嗎?”
“自然是靠我的實力爭取來的!”孔海漲紅了臉,梗着脖子反駁道,下意識地四處看了一眼。
“既然是光明正大得來的,你心虛什麼?”瀾心譏諷地問道。
孔海聲色內荏地喊道:“誰·······誰······”
“午夜夢迴時,孔大人可看到孔老爺子那震驚的眼神?”瀾心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孔海啞然失色,他不可思議地瞪着瀾心,一副見鬼了的模樣。
瀾心卻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聲音輕柔地繼續說道:“可看到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裡,充滿是失望和悔恨?自己苦撐病體,只爲看到兒子光耀門楣那一刻。
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成了兒子貪慕富貴的犧牲品。”
瀾心的語氣一頓,繼續說道:“聽說,孔老爺子直到棺材被封死那一刻,都不肯閉上眼睛。孔大人覺得,他爲何不肯閉上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