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大步入場,場中所有江湖人都起身表示尊重。
正道八宗的江湖影響力不是說笑的,玉麟這種高居潛龍第二的玉麒麟,說名震天下絕不過分。他來之前祝辰瑤算是在場最高身份的,可玉麟一到,這成名已久的氣場瞬間展現出來,即使同屬八宗嫡傳,可在人們心裡玉麟還是要比祝辰瑤高半個檔次。
玉麟走到廳中,環顧場面,臉上很是失望。
他和石磊也纔剛到不久,之前對瘟疫沒什麼體會倒也罷了,進了鷺州境內才深刻體會到這裡瘟疫的影響,兩個少俠都憂心忡忡。聽說有人在此召集江湖人共商抗擊瘟疫,兩人也頗感興趣,想要出份力。聽說祝辰瑤在,石磊也就沒過來,自去了無咎寺,剩玉麟自己跑了過來,想看看這裡商討出什麼章程。
結果進了場,看到的是觥籌交錯,飲酒聽曲,高談闊論。主座上一堆公子哥圍着兩個美人,各種獻媚,那嘴臉看得玉麟火冒三丈。外面還深受瘟疫困擾,就算不提什麼天下蒼生這麼大的命題,眼見的論武總歸因此蒙受陰影,稍微有點責任感的也不會有心在這喝酒玩樂泡妞打屁吧!
好在他也不是暴脾氣的,勉強還能按捺下來,大步到了主桌邊。見還有位置,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自顧自倒了一杯酒,一邊說道:“諸位在聊什麼趣聞,不知貧道可有榮幸聽聽?”
一桌人都聽出了玉麟言語中的譏刺之意,不由都有些尷尬,默不作聲地看着祝辰瑤,這裡也就她夠格和玉麟嗆幾句。
不料祝辰瑤淡定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好像完全不關她的事。孟飛白無奈起身敬酒:“尚有許多英雄未至,我等也還沒開啓正題,剛纔在談近日的說書之事。”
“哦?”玉麟淡淡道:“貧道也愛聽說書,南方各境,玄州鷺州,各類說書貧道也聽得不少了。”
見玉麟好像並不找事,反而順着話題談說書,衆人也都鬆了口氣。孟飛白笑道:“那敢情好,不知玉麟道長對說書有何見解?”
玉麟淡淡道:“近來許多勇猛精進之文,看得人熱血沸騰,激發世人武道之心,這是好事。”
衆人面露喜色。嶽小嬋斜睨玉麟,正盤算怎麼給他來一下,卻聽玉麟續道:“但我心中第一人,還是三好薛生。”
嶽小嬋愣了愣,全場也都愣了愣,就連其他桌上也安靜下來,聽玉麟怎麼說。
玉麟慢慢道:“三好薛生之《白髮魔女傳》,正氣浩然,方正不阿,一腔熱血爲國爲民,人心肝膽,無愧蒼穹。細微處俠骨柔情,滿紙流芳,掩卷回顧,正魔之辯思慮悵然。強似某些人蠅營狗苟,自謀己身,蒼生不顧,虛僞可笑!盡是貪心作祟,只圖威壓衆生,雖魔門不取也,便是修到天下無敵,於世何益!這些人和三好薛生比,提鞋都不配!”
滿座寂然無言,嶽小嬋笑得彎起了眼睛。
看似在談書,拉着《白髮魔女傳》做文章,實際上玉麟明顯是借題發揮,罵的就是眼下這幫人,影射現在城外風雨飄搖,而城內歌舞昇平的局面,剛纔看似沒有發作,原來全藏在這裡呢。
門外傳來大笑聲,有人高聲吟哦:“山外青山樓外樓,天香歌舞幾時休……”
聽見這個聲音,祝辰瑤美眸一閃,嶽小嬋豁然轉頭。
隨着話音,門衛唱喏:“問劍宗慕劍璃姑娘到!”
一男一女踏步進門。
薛牧一行到了天香樓,大老遠就看到門內正在舉行大宴的場景,時不時見有江湖人入內。隨意拉了個路人問了句,得知是什麼白鷺門的孟少門主正在廣邀羣雄,商議共抗瘟疫的大計,還有冰仙子參與云云。
慕劍璃撫掌稱好:“鷺州還是有義士的。”
薛牧冷笑:“那倒未必。”
慕劍璃愣了愣,卻聽薛牧續道:“這瘟疫都多久了,該出力的早就出了,至於這時候來請客?我看這個姓孟的八成在泡妞……”
妹子們聽了都笑:“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因爲人家在追求祝辰瑤?”
“哼哼……”薛牧沒爭辯,只是道:“小嬋不知道在不在場,一起進去麼?”
卓青青道:“少主可能在後堂?我們先去後面吧。”
慕劍璃道:“我想參加一下這個聚會。”
薛牧便拍板:“那青青你們先去後面安頓,我和劍璃去看看這個聚會。”
正在交談,就見到玉麟風風火火地進了門,很快裡面安靜下來,玉麟逼格滿滿的話一句句傳出,薛牧拿扇子拍着手掌,大笑道:“這死道士,真的合我胃口。”
慕劍璃也搖頭笑笑,玉麟的話算是說在她的心坎上了,尤其誇的還是她心上人,更是心情愉悅。卓青青夤夜等人繞道往後,薛牧便和慕劍璃兩人並肩進了大門。
薛牧邊進門還邊吟詩裝了一波,結果吟到一半就念不下去了。
他一眼就看見了嶽小嬋,嶽小嬋側着身子,安靜地看着他。
然後嘈雜的宴席就再也沒有旁人,一切人影變得模模糊糊,只有雙方的影子映在眸子裡,刻在心底,幽幽散發着漣漪。
原本以爲當時送別,一去就要兩三年,這區區幾個月就再見了,應該是歡喜?可不管怎麼看,兩個人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久違和闊別,彷彿這幾月便是千萬年的遙遠。
時間是很奇怪的,便如記住一個人只需一眼,而忘掉卻要一生,也如這數月不見,如同經年。
薛牧和嶽小嬋在對視,而祝辰瑤的目光則在慕劍璃和薛牧之間轉來轉去,眼裡有些對薛牧的懼意,有些思念,有些驚詫,也藏有難以理解的妒忌。
怎麼他也會跟慕劍璃這麼好,並肩而行,如同情人……
那我在他心裡究竟是什麼地位……莫不是在這上面都比不過慕劍璃?祝辰瑤緊緊捏着纖手,暗咬銀牙,實在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全場兩三百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地落在薛牧和慕劍璃身上,人人驚詫莫名。和慕劍璃單獨並肩而行,這世上還沒人聽說過,這男的是誰來着?
莫說往日慕劍璃多受排擠和疏遠,實際上在絕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深藏着對她的欣賞和愛慕,所謂的疏遠都不知道有幾分是出於自慚形穢。真要有跟慕劍璃並肩攜手的機會,這些人短命十年怕是都願意的。
人們的目光很快就從驚詫變成了嫉妒,孟飛白按捺不住地喃喃自語:“這男人修行不過練氣,看着也沒什麼了不起,有什麼資格站在劍仙子身邊……”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玉麟祝辰瑤嶽小嬋三個場面上最舉足輕重的人居然齊刷刷地轉頭盯着他看,那眼神一個個複雜莫名,無法形容。
但沒人有心思理他,玉麟大笑起身:“慕兄,我就知道你也會來!”
祝辰瑤慢慢站起,看着薛牧輕啓櫻脣:“你也來了……好久不見……”
滿堂譁然,孟飛白的嘴巴張得差點能塞一個鴨蛋。
還沒等人們腦補出什麼情緣故事之類的,就見到嶽小嬋如同流星奔月,一頭撞進了薛牧和慕劍璃中間,惡狠狠地叉腰怒道:“這樣跟人並肩見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臉麻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特麼什麼人啊!以姬青原之尊,以藺無涯之強,到了這裡也沒這種待遇好嗎!